嬷嬷叹了口气,自打三年前的某日,这个她从小看着长大的二公子就和过去不一样了。
是长大晓事了吗?就一眨眼的功夫,未免太快。
她以为成亲后,陆赟会变回从前,变得有点人情味儿,但好像对新婚的夫人,依然态度冷漠。
嬷嬷怜惜新夫人,有些担忧,又去而复返瞧她,见宋瑜已经醒了,手抱着被子一角,背靠床呆坐着,满脸茫然与警惕。
回忆起她之前的话,她不愿意和二公子成亲。
难道,这小姑娘是公子强抢回来的不成?
可怜见的,不哭也不闹,害怕也忍着,嬷嬷轻叹一声,将门掩上,悄无声息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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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一处幽暗的密林深处,拨开最后一片遮挡,一座华丽的院落安静地坐落在无尽的黑夜中。
院子周围看似无人看守,然而在密林深处、树冠之中任何阴影处,都有精良的打手揣着利器,目光森冷锐利地扫视着周围,保护着院落的安全。
陆赟一出城就将骡车换成了马,天空飘着点丝绵夜雨,逆着夜风,迎着夜雨,一路疾驰。
当他在院落前停下,那些暗处的打手们,暂时从黑暗中走出来,向他行礼致意,然后又迅速回归隐蔽的黑暗。
院门大开,陆赟走进去,屋中陈设华丽,极尽奢华,一个盛装打扮的女子,笑意盈盈地走上前,看若亲热,却在离陆赟半步远的距离停下了脚步。
“你的新夫人那日我瞧见了,是个绝色。”那女子一颦一笑皆是柔情,发出的声音却浑厚低沉,分明是个男人的声音。
“也难怪你今夜非要回去一趟。”难得有一件事能揶揄一下陆赟,白玉莲可不打算放过。
“白玉莲,你平时要是再穿成这个样子,我就趁你睡觉的时候,把你老二给切成肉片,拿去喂狗,反正你也用不上!”
一个精壮凶悍的男人走出来,他正是前茶馆老板于龙飞,茶馆早就不开了,如今他是无相商会的二把手,与白玉莲平分秋色,直接听命陆赟的吩咐。
“于刀疤,你离我远点,看见你脸上的疤我就想吐!”
“娘娘腔!我还怕你身上的脂粉味恶心到我!”
陆赟面无表情,似乎对二人这样的对话早已司空见惯。
于龙飞道:“二哥,二老爷刚才已经醒了,要见你。”
陆赟点头,抬步往外走,去见失踪多年的陆家二老爷,他的二叔陆岚。
上一世,祖母临终前最后一句话是“可惜岚儿不在身边”。
自陆赟重生起,便一直在寻找陆岚的下落,今日得了消息,他自撇下婚礼亲自来处理此事。
三人行走间,于云龙看了眼白玉莲,道:“你以为二哥是专门为了嫂夫人回去的?”
白玉莲:“不解风情的东西,我懒得跟你废话。”
于云龙瞪了他一眼,若是旁人,被他这么一瞪,恐怕双膝发软,只会觉得死期将至,白玉莲却反瞪了回去。
于云龙:“二哥,要杀二老爷的人到底是谁派的?”
原来陆赟进城,是故意留下一个活口,一路暗中跟踪,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不让他人去干,自己亲自盯着。
一路跟着那人回到了陆家。
那人受了伤,血迹滴了一路,最终停在陆家家主陆老爷,也是陆赟父亲的院外。
门推开,陆岚靠床坐着,虽已年近四旬,在外漂泊多年,依然松姿鹤态,器宇轩昂,与陆赟幼年时的印象差别不大,只是平添了几分沧桑。
而在陆岚眼中,这个侄儿却与他的预想大不相同。
他也听闻过一些传言。
陆家长子陆贤,沉稳干练、机敏聪慧,长身玉立,是人人称赞的贵公子,陆家合格的接班人。
而陆家次子陆赟,放浪形骸、不学无术,成日斗鸡走狗。
陆岚以为,他必是一副色衰骨销、金玉其外的败家子模样。
不料他的体型竟然如此修长劲悍,气质却又是如此安静内敛,一种无形的强大气场随着他的到来,而无声地散落在空气四周。
难道传闻有假?
还是此人并非他那自幼疼爱的侄儿?
可他的眉眼,却又与小时候十分相似,依然是高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面部轮廓,是赟儿,错不了。
陆赟走近了,陆岚竟然有些坐不住,有一种想要起身向他致礼的感觉。
陆赟用一只手按在他肩膀上:“二叔,多年不见。”
幼孩的声线变成了醇厚低沉的男人声音,陆岚顿感到一阵时光飞驰的恍惚。
岁月匆匆,一晃眼,十几年已经过去,他老了,赟儿长大了。
“赟儿,你可知伤我的人是谁?”陆岚问,眼中泛着担忧。
陆赟道:“不知。”
陆岚眼中担忧更胜:“你不该救我,只怕会给你带来无妄之灾。”
陆赟沉默不语。
白玉莲和于飞龙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脸上似笑非笑。
陆岚道:“我刚才看了,这里并非陆府,陈设摆件又极尽奢华,这是何处?”
“是侄儿在城郊的别苑。”
陆岚惊道:“你深夜出府,你父亲可知晓?回头莫要领了家规,因我受罚,这样我实在心有不安。”
白玉莲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陆岚疑惑道:“这位是?”
陆赟侧目看了白玉莲一眼,其脸上笑意顿消。
陆赟道:“二叔诸事放宽心,以后便留在此处,慢慢修养身子。”
陆岚觉察出有些不对劲,看着陆赟身后二人,年纪都比他这侄儿要大。
一个虽着女装,面容精致秀美,却实质是个男子,一身压不住的煞气。
另外一个身材壮硕,脸上有数条刀疤,尤其脖间一道从下巴起,隐入锁骨衣领之下,不知道有多长,双目炯炯,满身杀气。
陆岚在外游历多年,见过不少人,凭借十几年的眼里可以判断,这二位,绝对不是简单人物。
然而他们看向侄儿陆赟的神情,却充满了敬畏。
陆岚道:“赟儿,我实在怕因为我而牵连你。”
于飞龙道:“没有人敢动无相商的人。”
陆岚心头一震,无相商?南城近三年新起的一个地下商会,掌控着南城全城的赌坊、私盐、铁器生意。
外人没人见过他们的商主。
“二位与无相商有何关系?”陆岚问,双目收缩,语气惊疑不定。
二人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陆赟则拍了拍陆岚的肩膀:“二叔,以后不会再有人敢害你。”
陆岚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他这个二十一岁的侄儿,竟然就是赫赫有名的无相商会的商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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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宋瑜醒来,猫已经已经跑出去玩了,门被它挤出一个小缝,这让她感到有点没安全感。
昨晚,门第一次被打开她就醒了。
她能感觉到四周的气场一下就变了,陆赟的气压太低了,他一靠近,他身上的那股强势瞬间就散落在空气的每一个角落。
她想要装作忽视,也根本忽视不了。
好在他并没有进来,只在外面停留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她弄不清楚他什么意思。
真的是有事儿出去了吗?还是故意不拜堂以此来羞辱她?
天亮了,她能看清楚屋子的结构,屋里的陈设看起来比昨晚还要简单朴素,就那么几样家具,屋子也不大,大概就十五六平的样子。
屋子里有没有任何男人的痕迹,这不像是陆赟住的房间,更像是新收拾出来的一个屋子。
昨晚陆赟睡在哪里?
也在这个院子吗?隔壁的屋子?
她看的一些小说里,院子里的屋子分前后,男性有自己单独的房间用来办公,也用来休息,后面则是女眷住的。
难道陆赟睡在他自己的书房?
不能一直呆在屋子里,宋瑜推门走出去,她一出门就看见一个妇人笑吟吟地朝她走来,面容和蔼慈祥。
“夫人醒了?”
是昨天那个陪她说话的婶子。
宋瑜对她笑笑。
妇人介绍自己是方嬷嬷,在陆赟小时候就在这个院子里照顾他,打理院子。
宋瑜环顾四周,除了他们二人,院子里静悄悄的,好像再没人了。
方嬷嬷道:“二公子的院子除了老奴,还有一个小伙计叫刘良,不过他一般都在前头。”
宋瑜其实是在找陆赟,方嬷嬷以为她是在看院子里有哪些人。
听了这话,宋瑜有点惊讶,富人家不都应该是奴仆成群吗?她倒不是说要人侍奉,而是陆赟的家世,她以为他的房子里应该挤满了漂亮丫鬟和差遣小厮。
想不到只有一个老妈妈和一个侍从。
“公子还在睡觉吗?”宋瑜小声地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方嬷嬷最怕她说这个,想打马虎眼遮掩过去,可是对着这样一张单纯的脸,她不忍心骗她,又不忍心说实话。
“公子昨夜来看夫人了。”
宋瑜点点头:“我知道,听见了开门声。”
方嬷嬷没接茬:“我给夫人去端水洗漱,夫人早上习惯吃什么?我给夫人去端。”
宋瑜心中升起一丝希望:“公子不在家?”
方嬷嬷的嘴唇抽动了一下,又想逃跑,宋瑜却轻松一笑:“嬷嬷,去哪里打水,我跟你一块儿去。”
方嬷嬷惊道:“灶屋地脏,还是老奴去吧。”
宋瑜见她诚惶诚恐的模样,抿了抿唇,没有坚持。
她有点接受不了比她娘年级还大的人伺候自己。
她虽穿来一年,但是宋家贫寒,没请仆人,凡是都是亲力亲为,烧水做饭都是自己动手,除了不如现代方便,多耗费一些时间,也没什么区别。
她骨子里还是现代那套,有点接受不了有人在她面前卑躬屈膝。
但是她一客气,嬷嬷比她还要惶恐难受,这不又给别人添麻烦了吗,她天生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那就只好自己先忍一忍了。
她不敢乱走,在院中找了张藤椅坐下,头顶是荒废的葡萄架,上面交错爬着不知名的植物,疏于打理,长得乱七八糟。
她往外看了看,院子很大,除去眼前一片空地,左边有一汪干涸的池塘,右边是一大片荒废的土地,上面光秃秃的,什么也没种。
或许曾经有过花团锦簇的时候,但是现在宛如废墟。
好可惜。
她在宋家就想种点花花草草,可惜院子太小,摆满杂物就没有空间了。
她在现代时,就一直梦想着,能住在一间被鲜花包围的小屋,早上在花阳中迎接着阳光的到来。
她想,将来也许自己可以开一间花店,她的大学准备报的专业就是园林设计方面,可惜高考的分数还没出来,她就已经穿了。
她有点想去看看那片荒废的土地,但是没敢动,老老实实地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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