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灼看着手机里的任务目标，她身体贴墙，融入到黑夜中，随着影子向深处蔓延，她才暴露出身形。
脚步声渐起，薛灼身形一顿，缓步贴到墙体上，一动不动。旁边来人经过，他慌乱的步伐暴露着内心的焦急，对旁边站在黑暗里的薛灼更是毫无察觉，快速穿过巷子。
薛灼拉上卫衣帽子，轻步跟上，仿佛透明人一般，让人无法察觉她的存在。她在一侧静静地跟着男人穿过街道，来到了繁华的市区中心。
一旦没了阴影，薛灼的伪装原形毕露，这是她的第三个“祝福”。
没有特殊能力的帮助，薛灼小心地混迹在人群中，不敢有一丝放松。
远处喧嚣声微弱，寂静的地下室里连脚步声都微不可查。
薛灼看见男人停在不远处，灰白的墙面上突然出现一块凸起，一只蓝色的电子眼从里面探头，将男人从头到尾扫描了一遍。
影域轻松帮薛灼躲过了高科技的侦测，进入了门后世界。
不妙的是，内部的阴影处少之又少，薛灼不得不将自己的身体影化，完全陷入地底，藏在男人的影子之下。
穿过一条又一条长廊，就在薛灼眼花缭乱之际，她终于听见了人类的声音。
“领主，马德鲁最近的动作很快，真的不做阻拦吗？”手下低着头，语气恭敬。
薛灼正要抬头看看这个领主是何方神圣，一股冰冷僵硬的手就已经压在了自己肩头，激得她鸡皮疙瘩起了半身，不等她多做反应，身体很快传来撞击般的疼痛。
领主的声音清润柔和，自带蛊惑的魅力：“被马德鲁的人跟了一路，你啊……”
随着一声轻叹，男人的“咚”一声跪在了地上，直击男人瞳孔和脖颈，细密血珠浮在男人的皮肤上，来不及流淌，人就已经倒在了地上。
薛灼从影域里被拉出来，整个左肩完全脱臼，疼得薛灼额头冒汗。她后退想要远离，身后却顶着坚硬的机械，让她动弹不得。
她侧过头去看行凶者。机器人面部覆盖了半张人皮，除了胸口以上的部分打理的干净，以下都还是银色的机器构造。
肩胛处又受到了二次伤害，已经完全没法行动。冰冷的机械包裹着自己受伤的半侧身体，用力压着她伏在地上。
“不要这么粗鲁。”
温润的女声再度响起。
薛灼不敢轻举妄动，她低下头，掩盖眼中翻滚的情绪。
因为她的过分大意让自己成为了冢中枯骨，如果硬闯的话，可以出去吗？
薛灼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可惜的是这里干干净净，别说用来防护的“信徒”，连机器人都只有身后这一个。
薛灼面色发白，这次真是阴沟里翻船了。
“抬起头来。”
薛灼被迫抬起头。
透明的营养液之中，声源者头盖骨不翼而飞，外置玻璃仓安置的电线深入，插在斑驳粉红的肠状物里。
蠕动下方，一张苍白无血色的人脸骇然可见，她眼珠转动，停在薛灼的身上。
薛灼双膝跪地，以极其狼狈的模样仰视着那颗头颅。
“很高兴见到你，薛灼。”
薛灼不答话，只是看着她。
“你这副模样让我觉得异常熟悉，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呵呵……对不起，我是个非常感性的女人。”头颅自顾自道，“不过看来，这个样子的你，似乎也没有找到正确答案。”
大脑一片混乱，薛灼想将她没头没尾的话连成线，却怎么也无法集中精神，她看着女人的脸，渐渐泄了气，以近乎恳求的语气询问着：“你是谁？”
营养液中的“头”笑了起来，大大小小的水泡浮现。她无神的瞳孔中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嘲弄：“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你还不知道我是谁，真不知道该说你是失败还是可笑。”
薛灼只是低头沉默。
余光看见地上缓慢那摊血水，薛灼的呼吸更加轻微，耳边又传来一道莫名的声音。
分不清是男是女，冰冷得没有一丝感情：“怎么处理？”
“不，不处理。他们还需要她，况且，她所做的，不就是你所渴望的？”
玻璃仓反射着半张人皮半张机械的面孔，纯黑的瞳孔镶嵌在内，红点闪烁，巨大的惊悚感向她砸来。
薛灼又重新低下头，思考着两“人”的关系，一边也不忘周旋：“我和马德鲁没有利益关系，他的秘密我并不清楚。”
见实验室中没有应答，薛灼又道：“我可以帮你们刺探情报。”
“哈哈哈哈哈！你知道吗？你又逗笑我了！虽然我知道每个‘我们’都是独立的个体，可是我还是忍不住猜测，你的大脑此刻会想什么呢？是被我抓到的恐惧，还是对我们关系的好奇？”没有头盖骨的头笑得电线都相互扯动起来，搅动着平静的营养液。
“果然是新生体，如果是那时的‘我’，大概也会这么想，真是让人怀念啊，壹肆。”
薛灼强烈的心跳彰显着自己的不平静，果然，她就知道！
瓦切瓦生物科技器官公司1.0.14智能系统——壹肆！
它真的拥有自我意识……
薛灼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很快又冷静了下来。
作为穿越者，原身“薛灼”必定也有非凡之处，而此时她口中的这个“我”也并非指穿越者薛灼，自己的内里还未被看穿！
“过来。”女声突然发生了变化。
薛灼被压到玻璃仓前，与漂浮的头颅对视，那是一双和自己非常相似的深褐色瞳孔。她眼睛微眯，终于像发现了什么似的，问道：“好用吗？”
一时间薛灼没太懂这话中的意思，却又在看到她瞳孔深处的迷恋后吓得清醒。
她问的是这半张仿真人皮，好用吗？
她也不在乎薛灼的回答，重新闭上眼睛，声音恢复了温润：“真遗憾。送她出去吧，希望你‘妈妈’能看的我们的诚意。”
壹肆将薛灼带到基地外，转身离去。
薛灼捂着脱臼的臂膀，喊住小机器人：“等等，怎么回市区，我不认识路。”
手腕处骨头“突”了一下，眼前出现处一副详细的地图，勾画着她回三区的最佳路线。
即使换了身份，壹肆依旧能把数据发到她这里。在信息高度发达的世界里，她根本无处躲藏。
薛灼不着急回家，脚下的沙尘托着她的身体，在林间穿梭。
她还在思考刚才那个女人的态度，以及壹肆和她的关系，至于自己和她……
她们长着同一张脸，拥有相似的声音，话里话外都在说她们本就是一个人。
薛灼虽然认为这个同一个人指得是“帝国公民”薛灼，而不是“穿越者”薛灼，但现在占了别人的身体，自然也得承担些什么。
不管是马德鲁，还是壹肆和“脑花”，作为一个棋子，薛灼无法窥探到任务后的隐秘，却深深陷入了混战的泥潭，让她动弹不得。
不过她也不再像过去胆小，就算她们不主动放自己出来，薛灼依旧有把握逃命。
无数的危机让她学会了谨慎，以及适当暴露弱点，吸引猎物上钩。
比如刚才，薛灼的示弱让她们很高兴，自然也觉得她是个无用的废柴，毫无威胁可言，于是放松警惕。
让薛灼比较在意的，还是人工智能拥有自我意识这件事。
其实她早就该猜到的，毕竟这是一个非常烂大街的套路。
临近三区，薛灼转为步行。按照习惯，她第一时间来到了黑诊所。
“下个月下个月，很快就有钱了。”佛伦卡被人拽着衣领，抵在斑驳的水泥墙上。
行凶者的机械臂越攥越紧，几乎要将瘦弱的佛伦卡整个人提起，他正准备放出威胁的话语，不料有异物顶在了他的后脑。
淡漠的女声响起：“放手。”
讨债人很听话，他双手举起，慢慢转过身来，打量着这个出言威胁者的模样。
他讪笑两声，猛得拽起薛灼的小臂，想擒获住她，没想到握住了一手沙子，迎面飞来铁拳，上面密密麻麻的倒刺砸在脸上，血流不止。
知道女人不是善茬，讨债人瞪了两人一眼，不多争执，果断离开诊所附近。
薛灼也不看佛伦卡，打开黑诊所的门，轻车熟路地坐在病床上。
冰凉的膏药贴在淤青的肩胛、手臂与腰腹，薛灼舒服地呼出一口气。
没人问，也没人说。
佛伦卡莫名开始笑起来，她笑得真不好听，嘶哑的喉咙像是生锈的唢呐在尖叫。薛灼意会不到，却也被感染似的抿着嘴浅笑，她抬抬下巴，意思是“多少钱”。
著名的黑医没收钱。
薛灼呈下了她的无私服务，这也是她应得的。
渐渐，她停在家门口，仅仅是开门的瞬间，薛灼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她双腿紧绷着，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
“怎么不进来？”
是马德鲁的声音。
薛灼推开门，看着高大的男人立于狭窄逼仄的小室内，尽显违和。
一看到他准没好事，薛灼依旧站在门口没进去，她冷声道：“受伤了，不接任务。”
男人轻笑，露出半张侧脸被门外昏黄的灯光照亮，不得不说，马德鲁拥有一张极其优越的面貌。
深邃立体的五官，高挺的鼻梁，清晰的下颌线，三七分的身材比例，宽肩窄腰长腿白皮，是她那个时代的热门审美的集大成者。
也是这张脸，搭配他的“祝福”，更有了摄人心魂的能力。
如果薛灼还是一个可怜的劳动工人，可能会多瞧他几眼，但在三区待久了，只想知道他身上的器官值多少钱。
他向她走来，俯身贴近她，嘴巴红得像是涂了正红色的口红，依稀可以闻见淡淡的血腥味：“你遇到了‘脑花’和愚蠢的臭虫了。”
薛灼很快把他口中的专有名词对上了号，她没有回答的义务，并没有开口。
马德鲁嫌恶地捂住鼻子，后退了好几布：“真是恶心。”
他似乎很关心薛灼的经历，盯着她看了几秒，笑着又问：“你看见她是什么感觉？”
薛灼不敢看他，怕又中了他的幻术，假装忙碌：“不接任务，我要睡觉了。”
这时马德鲁才像出发关键词般，回到了正题：“不，这个任务你自己就会接受。”
薛灼看他掏出一个木盒，里面放的是前些阵子她去瓦切瓦亲手拿回来的战利品，现在又回到了自己手中。
“你不是想要追求真相吗？”马德鲁扯着嘴角，蛊惑意味十足，“它就在这里。”
撒着月光的小房间里已经没有人影，薛灼关门开灯，坐在床上。
好强大的心理暗示，她竟然现在都想开始行动了。
角落的家政机器人突然行动起来，生锈的滚轮摩擦着地板，听得人皮都拉紧了。
薛灼寻声望去，家政机器人中间的黑色显示屏中闪烁着红点，她呼吸微凝，很快又笑起来：“不是说不经过主人的允许，不会擅自取得权限吗？”
“愚蠢的臭虫。”薛灼恶劣地勾起嘴角。
机器人慢慢转过身来，依旧只是闪了两下红光，并未开口。
等到一切恢复寂静，薛灼躺在床上，透过高高小小的窗户看月亮。
今天是圆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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