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入府邸，云野刚下来，便对随从吩咐：“去取几壶酒来。”
两人步入书房，不多时，侍从便捧着酒壶进来，恭敬地放在案几上，随后躬身退下，轻轻合上了房门。
“考试内容的大方向，我已经和他们商定好了。”
顾清远开口说道，“不过我想着，加一部分与农业相关的内容，你觉得怎么样？”
“可以。”云野应了一声。
“只是这部分该选些什么内容才合适？”
云野提议：“不如找个地方实地看看。”
顾清远点头：“我也正想去问问农户们的想法。”
“地方我来选，你去吗？”
“去。”云野说完便自顾自斟了酒，一口接一口地喝着。
片刻后，一名侍从入内：“大人，赵家姑娘又来了。”
“送她回去。”
顾清远却抬手拦住侍从：“带她进来吧，让她弹几曲，你也能松快些。”
云野看向他：“这人情要怎么还？”
顾清远道：“此刻打发她走，反倒让赵正平迁怒于她，她父亲的性子，可不太好。”
若是女儿被拒，差事办不成，赵正平少不得要严厉责罚。
很快，赵家姑娘款步而入，对着二人欠身行礼，声音柔婉：“顾大人，云将军。”
顾清远颔首：“有劳姑娘了。”
仆从迅速在书房一角摆好古琴，琴声随即流淌开来。
云野原本紧蹙的眉头，竟被这琴声渐渐抚平。
她虽不通音律，却觉这曲调如暖阳一般，直直照进人心底。
顾清远静静饮着酒，一杯饮尽，转头问：“明日你还在这儿吧？什么时候能起来？”
云野摇头：“在是在，不好说什么时候，我尽量早起。”
“随你吧，地方我看，江城先农坛周边合适。路是远了些，但那里农户世代务农，懂行的人多，去了定有收获。”
云野放下酒杯，坐直了身子：“先农坛？那不是前朝设立的地方？”
“嗯。”
琴声骤然停歇，赵家姑娘抬眸：“二位大人要去江城？能否带上我？那里是我家旧居，我颇为熟悉。”
顾清远略一迟疑：“我们此行路途辛苦，怕是不便……”
“加一辆马车便是，不难。”云野插话，转头对顾清远低声道，“正好还人情。”
顾清远叹了口气，这可不是还人情的好法子。
赵静兰道：“我绝不会添麻烦的，我在江城住了这些年，说不定还能帮上些忙。”
次日天蒙蒙亮，云野与顾清远已在府邸胡同口等候。
赵家的马车驶出，车中探出半个身子的赵静兰，竟换了一身男装，与往日温婉模样截然不同，对着二人行了一礼。
顾清远与云野都穿了便服，云野挥了挥手，示意她回车内，随后二人驾马转身，引着马车往城外去。
一路从市井走到村落，道路渐渐颠簸，昼夜交替间，一行人总算抵达江城。
穿过城门，踏入城中喧嚣，三人寻到一家客栈，门面不大，招牌在风中晃荡，倒也算干净整洁。
店小二见有客人来，立刻地迎上来：“几位客官，里面请。”
……
江城的田野里沉甸甸的麦穗在风中轻轻摇晃，泛起一**的麦浪。
田间地头，忙碌的农民们头戴斗笠、身着粗布麻衣，汗水湿透了他们的后背。
顾清远一袭便服，走进这片土地，他先是向几位正在劳作的农民搭话，却屡次被人摆了摆手示意离开。
被驱赶了几回，直到他遇到一位老人，老人在田边歇息，看到顾清远走来，笑着问道：“你想问什么？”
“您不做活了吗？”
“干不动了，这老胳膊老腿的，趁着休息会儿，和你唠唠嗑，也不耽误啥功夫。”
老人边说边捶了捶自己的腰，脸上笑容和蔼。
“如此，那请您与我多聊些时候吧。”顾清远笑着说道，接着转身向帮佣挥手示意。
远处的帮佣们看到顾清远的示意，匆匆朝着这边赶来。
片刻间便来到了这片田间。众人弯下腰熟练地握住镰刀，一茬茬麦子倒下。
与此同时，顾清远也开始和老农交谈起来：“老人家，今年这江城的收成怎么样？”
老农乐呵呵道：“今年雨水足，阳光也足，老天照应，这收成比起往年要好上不少。”
“而且朝廷的赋税减轻了，等把该交的交了，手里还能余下不少粮食呢，一家人的温饱自是不愁，还能有些盈余换些其他物件。”
在田地的另一头，云野与赵姑娘沿着窄窄的田埂走着。云野回想起方才顾清远接连几次被拒之门外，自语道：“幸好，昨天请了帮佣，要不然……”
云野说着，便看向眼前这片广袤的田野。
微风拂过，麦浪滚滚，不禁开口说道：“这么多粮食，想必够好多人吃了吧。”
赵静兰听见了她的话，回道：“陛下，新推行的粮食种子成效很好，许多人都能吃饱饭了。”
云野道：“人吃饱，很重要。”
“是啊，真的很重要，吃不饱，人饿疯了，就容易什么都吃了。”
“易子而食。”
赵静兰身子一顿，抬眼看向她：“您知道这事儿？”
云野仰头望着远处的天边，缓缓道：“未曾亲见，却也有所耳闻。”
“您也不必担忧，这里的人现在过得很好了。”
“陛下很圣明。”
云野转过头，细细打量着她的神情，却没看出什么，只淡淡道：“你知晓的事情，远比我想象得多。”
赵静兰低下头去，云野还是察觉到了她眼中的忧伤。
她的确知道很多，多到常常被噩梦惊醒，一场灾年，便能让这里天翻地覆。
有的人会变得不像人，像饿疯了的野兽，而野兽，是会吃人的。
片刻后，她抬起头，轻声道：“回大人，这里是我自幼生长的地方，住了许多年。”
“即便离开，也始终记挂着，只是我力薄，帮不上太多忙。”
云野静静听着，过了会儿才说：“这些事情，会有人去做的。”
话没挑明，但赵静兰心中似有所悟，她屈膝行了一礼：“多谢大人。”
云野侧身躲过了这一礼，她受之有愧。
日头渐渐西斜，劳作的农人扛着农具，三三两两地往家走。顾清远也从田地那头回来了。
等他走近，云野问道：“想好了？”
“嗯，有些想法了，只是些细节还得再打磨。”
说罢，他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赵静兰，递了个眼色。
赵静兰心领神会，她欠身行礼：“两位大人既有要事相商，小女子便先告退，去那边瞧瞧。”
语毕，她转身朝着远处走去。将这里留给云野和顾清远二人。
顾清远这才开口：“我打算让各地现任官员，全力收集当地的农业技艺、农时，还有灌溉排水的巧技。”
云野听着，等他说完，补充道：“还有土壤肥料，这部分也得加进去。”
顾清远笑：“这么一来，各地怕是有的忙了。”
云野道：“陛下推行重农的国策，他们本就该有些准备。”
“你说的对，我们回吧，天色晚了。”
云野点头：“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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