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时，江晨已经被楼底下的扫地声吵醒了。他抓过手机看了眼时间，七点零三分——比陆修平时叫他起床的时间早了两分钟。
窗外的香樟树影晃了晃，他忽然想起昨晚临睡前，陆修发来的消息：“明早有早课，记得定闹钟。”当时他正对着设计图抓头发，回了个“知道了”就把手机扔到一边，没想到这人连他会赖床都算准了。
江晨手忙脚乱地套上校服，抓起书包往楼下冲，刚拐到楼梯口就撞进一个温热的怀抱。
“慢点，”陆修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点刚睡醒的低哑，“早饭给你买了，还热着。”
江晨抬头时，看见陆修手里拎着两个肉包和一袋豆浆，校服领口沾着点绒毛，大概是早上穿衣服时蹭到的。“你怎么在这？”
“等你啊，”陆修把豆浆塞进他手里，“知道你不会定闹钟。”
两人到学校，往教学楼走时，晨跑的学生正从身边掠过。江晨咬着肉包含糊不清地说：“我昨天真定了，可能没听见。”
陆修侧头看他，晨光落在他沾着面包屑的嘴角：“嗯，下次把闹钟铃声换成老教授的点名声，保证你秒醒。”
江晨笑着捶了他一下，手碰到陆修校服口袋时，摸到个硬邦邦的东西。“你带了什么？”
“没什么，”陆修把口袋往里按了按，“上课用的。”
早课是高数，老教授在讲台上推眼镜的声音比催眠曲还管用。江晨听着听着就开始点头，笔尖在笔记本上画出一串歪歪扭扭的线。迷迷糊糊间，手腕忽然被人轻轻碰了下。
他猛地惊醒，看见陆修正把一张写满公式的便签纸推过来，旁边还用红笔标了个箭头，指向他笔记本上画错的地方。“刚才讲的重点，”陆修压低声音，“下课抄我笔记。”
江晨的脸有点热，刚想道谢，就被老教授点名：“江晨，这个极限怎么求？”
他僵在座位上，感觉全班的目光都落在背上。陆修的笔尖在草稿纸上飞快地写了个数字，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他。
“等于……1？”江晨试探着开口。
老教授点点头：“坐下吧，下次认真听讲。”
坐下时，江晨的后背已经沁出了薄汗。他偷偷看陆修，这人正低头记笔记，侧脸在阳光下透着冷白，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高二那年也是这样，他被数学老师叫到黑板做题，站了十分钟没写出一个字，最后是陆修借口擦黑板，把解题步骤写在了黑板边缘。
下课铃一响，江晨立刻瘫在桌上：“救我狗命。”
陆修把笔记本递过来：“中午有空吗？给你补补。”
“好，谢谢修哥！”
陆修合笔记本的动作顿了顿：“中午食堂有糖醋排骨，那就边吃边讲吧。”
食堂里人声鼎沸，糖醋排骨的甜香飘了半条走廊。江晨端着餐盘找到陆修时，他已经把排骨都挑到了自己碗里——知道江晨嫌吐骨头麻烦，每次都帮他把肉剔下来。
“谢啦，”江晨坐下就往嘴里塞了块排骨，“下午体育课自由活动，去打球？”
陆修摇摇头：“下午要去实验室做模型，上周的榫卯结构还没拼完。”
“哦，”江晨有点失落，扒了口饭，“那我打完球去找你？”
“可以，”陆修抬头，“别像上次一样，一身汗就往实验室闯。”
江晨想起上次被管理员阿姨追着骂的场景，嘿嘿笑了两声。阳光透过食堂的玻璃窗斜进来，落在陆修的手腕上，他忽然发现这人今天戴了块旧手表，表带磨得发亮。
“你这表……”
“我爸以前戴的，”陆修捋了捋袖子，“昨天翻出来的，走时还挺准。”
江晨没再问，他知道陆修的父亲常年在外地工作，父子俩一年见不了几次面。他低头把剔好的排骨往陆修碗里拨了拨：“多吃点，拼模型费脑子。”
下午的篮球赛打得正激烈，江晨一个三分球投进时，忽然瞥见场边站着个熟悉的身影。陆修背着双肩包，手里还拿着本厚厚的《古建筑修复》，正仰头看他。
江晨心里一慌，脚下没站稳，差点被篮球绊倒。队友拍着他的背笑：“看什么呢？魂都飞了。”
他摆摆手，抓起毛巾往场边跑，跑到陆修面前时才发现自己忘了擦汗，额角的水珠滴在对方的手上。
“对不起对不起，”江晨慌忙去擦，“把你手弄湿了。”
“没事，”陆修合上书，从包里拿出包纸巾，“给你。”
江晨接过纸巾擦脸，听见陆修说：“模型拼完了，过来等你。”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篮球场的喧嚣好像被隔在了很远的地方。江晨看着陆修被风吹起的衣角，忽然觉得，比起赢球的瞬间，好像这样站在他身边的时刻，更让人记挂。
“走吧，”陆修转身往校门口走，“去买瓶水？”
“好啊，”江晨跟上他的脚步，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早上你口袋里是什么？”
陆修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摸出个小铁盒，打开来，里面是几颗薄荷糖，柠檬味的。
“上次你说打球后总犯困，”陆修倒了两颗在他手心，“这个提神。”
江晨捏着冰凉的糖块，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陆修时，他塞给自己的那颗糖，也是这个味道。阳光穿过香樟树叶的缝隙，在两人之间投下斑驳的光点，像是什么悄悄滋长的心事，落在了风里，也落在了心里。
薄荷糖在舌尖化开时，江晨才后知后觉地红了耳根。他把糖纸揉成小团攥在手心，听见陆修说：“去河边走走？”
学校的人工河挨着图书馆，傍晚总有不少情侣坐在长椅上。江晨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忽然想起上周在这里撞见陆修，他正蹲在柳树下，给一只瘸腿的流浪猫喂火腿肠。
“那只小猫呢？”江晨往柳树下瞥了眼。
“被校工阿姨送到宠物医院了，”陆修说，“昨天路过，看见它在教学楼下晒太阳，腿好得差不多了。”
两人走到石桥上时，正好碰见社团联的同学在贴海报。江晨忽然被人拽住胳膊：“江晨！明天的书画展缺个人帮忙布置，你有空没？”
“我……”江晨看向陆修，话刚到嘴边就被接了过去。
“他明天下午要去图书馆改图，”陆修语气平静，“我有空，我去。”
社团联的同学愣了下，随即笑开了：“也行啊，陆大学霸肯来，我们求之不得。”
等人走了，江晨才挠挠头：“其实我明天下午没事。”
“你不是说设计图还差最后一点？”陆修看着他，“早点改完，免得被教授催。”
晚风吹起陆修的校服领口，江晨忽然发现他锁骨处有颗很小的痣，以前怎么没注意到。他慌忙移开视线，假装看水里的鱼：“那……谢谢你啊。”
“谢什么，”陆修笑了笑，“正好我也想看看你的字，上次在宣传栏看见你写的海报，比打印的还好看。”
江晨的脸又开始发烫。那海报是他熬夜写的，本来想给陆修一个惊喜，结果这人说要去实验室，根本没看到。
走到楼下时，陆修忽然从包里拿出个东西：“给你。”
是本牛皮纸封面的笔记本，封面上用钢笔写着“设计草图”四个字，字迹清隽。
“你上次说本子快用完了，”陆修的指尖在封面上轻轻敲了敲，“这个纸厚，画铅笔稿不容易透。”
江晨接过来，翻开第一页，发现扉页上画着个小小的简笔画——两个小人站在图书馆门口，一个背着画板，一个抱着书，旁边还歪歪扭扭地写着“加油”。
“你画的？”江晨忍不住笑了，“这小人怎么跟豆芽菜似的。”
“第一次画，”陆修耳尖有点红，“不好看就扔了吧。”
“不扔，”江晨把笔记本抱在怀里，“我要留着当纪念。”
陆修的眼睛亮了亮，像落了星子在里面：“上去吧，晚上别熬夜。”
“知道了，”江晨转身要走，又被喊住。
“小江同学，”陆修手里捏着颗薄荷糖，“这个给你，晚上画图困了吃。”
江晨接过来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掌心，两人都顿了下。糖纸在路灯下泛着银光，像片小小的银河。
“晚安。”江晨几乎是逃着跑进了楼。
他趴在窗台上往下看，陆修还站在原地，直到看见他举起笔记本晃了晃，才转身离开。晚风带着薄荷的清甜味飘上来，江晨摸了摸口袋里的糖，忽然觉得，这个秋天好像比往年更甜一点。
第二天下午，江晨改完图去书画展帮忙时，远远就看见陆修站在展厅里。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正踮着脚往墙上贴海报，阳光透过高窗落在他身上，像幅安静的画。
“修哥！”江晨喊了一声。
陆修回头时，手里还捏着胶带：“改完了？”
“嗯，”江晨走过去，“需要帮忙吗？”
“这边太高，你够不着，”陆修指了指低处的展板，“把那些书法作品摆上去就行。”
两人一个贴高处，一个摆低处，配合得意外默契。江晨看着陆修认真的侧脸，忽然想起高一那年运动会，他跑三千米时摔了一跤，是陆修背着他绕场走了最后一圈，虽然最后没拿到名次，却赢得了全场的掌声。
“想什么呢？”陆修忽然低头看他。
“没什么，”江晨笑了笑，“想起以前的事了。”
夕阳西下时，展厅终于布置好了。江晨看着墙上的书画作品，忽然指着一幅篆书说：“这个‘友’字写得真好。”
陆修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轻声说：“我觉得，旁边那个‘知’字更好。”
江晨转头时，正好撞进陆修的眼里。他的瞳孔很深，像盛着整片星空，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影子。
晚风从展厅的窗户溜进来，吹起桌上的宣纸边角，发出沙沙的响。江晨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那些藏在心底的话，好像快要藏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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