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为淋了雨,后几日,宋霁璟高烧不退,但好在意识清醒。
贺殊途将他安置在自己的将军府中,每日钦人从御药堂中抓药,送来的全是御药堂中上成的药材。
这日卯时,宋霁璟仍在房中熟睡,眉眼埋在衾被?中,只露出半边冷白的脸颊和鼻子,鼻梁挺立得刚刚好。整个人陷在暗蓝色的床榻中,显得柔软,有因病态显得破碎。
贺殊途端着药坐在塌边,垂眸用勺子将手中的药碗搅了两下,放在床边几案上,伸手去探宋霁璟的脸。指背蹭了蹭宋霁璟微热的脸颊,又伸进衾被中去探额头的温度,动作轻柔,但宋霁璟还是被这动作闹醒了,他将脸埋得更深,而后翻了个身,彻底背对着贺殊途。
贺殊途无法,轻声:“大人,该起来喝药了。”
衾被里传来闷闷地声音:“……端出去,倒掉。”
贺殊途有些遗憾得看了一眼那碗药:“喝掉很快就会退热了。”
宋霁璟似乎将头埋得更深了:“不喝。”
贺殊途向里坐了一点,俯身扶住他的肩,低头亲了亲他的耳朵,声音很低,几乎是耳语。
“大人……”
宋霁璟被亲得痒,头摇的像拨浪鼓,想要躲开身后想要再次落下的吻:“你别叫我大人!”
宋霁璟不想听,贺殊途偏偏就要叫,还刻意压低嗓音,一边叫一边亲,亲的宋霁璟腰窝发软,耳朵发热,头顶传来贺殊途的声音。
“大人,耳垂好热。”
这句话让宋霁璟像是触了电一般,猛地一抖,终于把脸从布衾里露出来了,撑起半边身子,狠狠瞪着贺殊途。
看这个精神样,病应该是好了大半。
贺殊途起身看着他,笑着道:“喝药。”
宋霁璟脑袋发晕,动了一下盖在布衾里的脚,用力踹了贺殊途一脚,贺殊途吃痛的瞬间站了起来,仍不要脸一样笑着盯着他。
宋霁璟:“我现在是打不得骂不得你了。”
话罢,他端起药碗,看着深色的药液发愣,而后一闭眼一仰头,强逼着自己饮下。
“也不能直呼大名了。”宋霁璟抬头盯着对方,眼眸带着些自嘲的意味。
“应该叫你贺将军,”宋霁璟抬眼看去,勾唇笑着,“是吧,将军?”
贺殊途一愣,垂着眼接过宋霁璟手中的药碗:“大人想叫什么,都可以。”
雨中那一吻,两人之间就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陌生感。初到将军府的那一晚,发着高热的宋霁璟一脚给贺大将军踹下床榻,并很严肃地言语警告不许睡在一张榻上。贺殊途一边哄一边捡起被丢在地上的衾被,直接跪在宋霁璟面前。
宋霁璟毫不动容,他强忍着眩晕,一把从他手中抢过衾被,盖在自己身上就昏昏睡去。夜半,宋霁璟只觉口干舌燥,他扶了扶额头坐起身,却看见跪在床边的贺殊途。
贺殊途到了要及冠的年纪,个子和身体都在疯长,如今他整个身体蜷在一起,头搁在塌上,压着半边侧脸,这姿势一定不好受。
宋霁璟坐在塌上:“……贺殊途。”
贺殊途应声睁眼,跪姿没变,前胸靠在塌上,靠近宋霁璟低声询问:“怎么了。”
看他这样子,宋霁璟是有些不忍使唤他的,他抿了抿嘴唇:“渴了。”
贺殊途没说话,而后扶着膝盖站起来,去给他倒水,宋霁璟坐着塌上看着,心想,跪了这么长时间腿都不麻的吗?转眼一看塌边,方才在他搁脑袋的地方,有一小块深色的洇湿。
又哭了?
宋霁璟有些无奈地接过他递来的瓷盏,向上瞄了一眼,正好和贺殊途那闪着泪光的眼睛对视,贺殊途也没躲,就这样对视,看得宋霁璟只得端着杯盏遮挡视线。
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等到贺殊途放下杯盏准备回来跪下的时候,宋霁璟拽着衾被往里挪了挪,开口。
“贺殊途,你……”
贺殊途闻声停住动作,抬头看着宋霁璟,以为他还需要些什么。
“上来吧。”
贺殊途明显一愣,半跪下去的膝盖僵在半空。听到这句应允后,他很快将外袍脱掉,轻手轻脚地躺在宋霁璟给他腾出来的那一大块空缺里,贺殊途安静了一会,而后伸手去摸宋霁璟的额头,声音很低。
“还难受吗?”
“有一点。”宋霁璟拽紧衾被。
“睡一觉就好了,”贺殊途收回手,看着身边因不清醒而显得柔软可欺的眼睛,伸手附了上去,却在下一秒被宋霁璟伸手打掉。
贺殊途吸了一口气,抽了一下鼻子,将手收回去了。身侧传来闷声:“又没使劲,你疼什么疼。”
贺殊途清醒了许多,于是顺口开着玩笑:“疼我自己,被人强吻了好几次。”
宋霁璟闻言一愣,僵着脖子眯着眼,愣愣的看着他。
“可对方还不承认,”贺殊途吸了吸鼻子,侧脸看他,极真诚地像是向宋霁璟询问意见一样,“这难道不够疼吗?”
短短几句,听得宋霁璟心惊肉颤,他简直想一拳砸到贺殊途脸上,却又带不动这副无力的身体,于是他在衾被下狠狠踹了贺殊途一脚。
泄愤结束,宋霁璟翻了个身,安然入睡,留下一个身边抱着小腿苦笑的贺殊途。
不管怎么说,那日过后,二人之间维系了一条看不见摸不着的细线,从一个人的身体里伸向另一个人身体里,缓缓收紧,将两个人缓缓拉近。宋霁璟不说,贺殊途自然也不会主动提起。
且行且看。
他答应宋霁璟,等病养好了就送他回璟王府,可偏偏是贺殊途嘴里的看门狗先到府上闹腾。贺殊途坐在前厅,右手端着茶盏,抿了一口后,看着一旁方桌上放着的大半包药,而后又看向和下人扭打在一起的骅南。
自己安排每日到府上送药的小仙是淳武阁的人,每日如一,可今日来送药的却是骅南,贺殊途猜想,定是骅南半路拦了那小仙,抢了手里的药,打着为将军送药的名号偷溜进府。
守卫管教不严,该罚,贺殊途微微蹙眉,心想。
放下茶盏,贺殊途款步向骅南走去。骅南身手了得,府中小厮不是他的对手,一个一个接连被打到在地,贺殊途绕过地上那些人,接住了险些砸在府中小厮脸上的拳头,看着他,拧眉。
“你是来滋事闹事的?”
骅南收了拳头,语气很强硬:“我要见璟王!让我见璟王!”
“宋大人现在病着,不方便见人。”贺殊途看着他。
骅南闻言,在心里“呸”了一声。
还宋大人?攀了高枝就对自己往日的贵人这么生疏,还宋大人?忘恩负义的东西你还配叫他一声大人?!
“你少在这诓我,”骅南的目光死死钉在贺殊途身上,“你看着眼前利益就背叛璟王,你现在还配称他一声大人吗!”
“半年时间,你怎么在天都落脚就已经忘了吗!”
被打倒在地的小仙们合力牵制住骅南的双臂,将他摁倒在地,骅南倒也没反抗,梗着脖子,眼睛红了一圈,说到最后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听完这些话后,贺殊途看着他沉默几秒,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向后摆了摆手。
“送客。”
身后的骅南被几个小仙摁着,在半空中拳打脚踢,嗓音高亢,吵得贺殊途头疼,他回头,手中放出一张符纸,迅速飞出一段距离,紧紧贴在骅南嘴上,让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隔着一整个水榭,深色房门缓缓拉开,宋霁璟披着白衫,脸上已经有了些血色,他赤着脚望向那边,漂亮的眉头因怒气而微微皱起。
“好歹是天都八万精兵将领,被这样架着丢出将军府,像什么样子?”
贺殊途回身望向他,片刻后又看向骅南。
骅南被封着嘴摁着脑袋,听见宋霁璟的声音后跳了几下,想要挣脱身后几人,却又被摁下,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放开吧,让他自己走。”贺殊途开口。
骅南双臂重获自由后,不自在地看了贺殊途一眼,扭头就往府外走,也不提要见宋霁璟的事了,好似背后有一群鬼在追似的。
宋霁璟指尖扣在房门边上,待骅南走了,他转身回屋,房门却在身后缓缓打开,贺殊途走了进来,门又在身后关上。宋霁璟闻声,扭头看了一眼,没理他。
“又赤着脚。”贺殊途低头看了一眼他露出来的脚尖,步步向他走近。
宋霁璟伸手推他肩膀,将他推远了一些,自己坐到桌前的木椅中,抱臂抬眼,语气强硬。
“我当是你不仅换了马鞍,还将行事风格全都换了去。”
贺殊途没出声,但的确是觉出宋霁璟生了气,站在原地等他训话。
“我教你的谦逊内敛,全当喂狗了?”
贺殊途低头:“不敢。”
“趁我病着的时候欺负我手下的人,趁人之危,还有天理吗?”
贺殊途没有再应声,也知道自己在宋霁璟面前不会占任何理,要是先低头,就能先吃到好果子。
但他现在走到了这一步,凡事应当多思考一步,这是对的,宋霁璟训他,也是对的。
戏精上身,贺殊途低着头,带着一点点可怜抬头看着抱臂嗔怒的宋霁璟,步步靠近,声音低了不少。
直到坐在红木桌上,双臂撑在宋霁璟身前,身体低伏,鼻息打在宋霁璟鼻尖。
“宋大人说的是。”
很近的距离,宋霁璟闭上眼,向后靠了一点才睁眼。
然后,又对上那道带着丝丝笑意,半哭不哭的模样,看得宋霁璟咬了咬内唇,一忍再忍。
越来越近了,宋霁璟闭上眼。
“我知道,如果刚才一幕被外人看见,定会在这里上面做文章。”
蜻蜓点水,贺殊途亲在他的唇角。
“方才,我确实是做了一件损人又不利己的事,大人教训的都是。”
贺殊途坐直身,站在地面。
“你打算什么时候送我回去?”宋霁璟睁眼。
“等你把病养好。”
宋霁璟微微垂眸,点头:“那明日便启程吧。”
贺殊途有些惊诧:“明日?”
“明日。”宋霁璟肯定,再次点头。
翌日,辰时。
璟王府的马车早已停在了将军府门口,可贺殊途还是执意要用自己将军府的马车送人回府,璟王府的小仙追在马车后面跑了几步,宋霁璟不愿,却贺殊途被强行塞入马车,璟王府的小仙们只得被将军府劝回了。
比起回璟王府,宋霁璟要去一个更重要的地方,面见一位更重要的人。
回到璟王府稍作歇息,宋霁璟就立刻动身,去往泽仙阁。
泽仙阁依然热闹,但三楼仍被粉色帷幕遮挡,于是宋霁璟心知,自己要到三楼去会见这位贵客。
门口,仙者向他亮出令牌:“大人,这边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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