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人的目光整齐地落在他身上时，时越阡产生了逃避的想法。
那句任务进度百分之五十之后，系统也没了动静。
时越阡一直没问系统，如果他任务成功后，他是不是就要离开。
系统说他不属于这个世界，可他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他所处的世界真真实实存在，他所拥有的爱真真实实存在。
对有可能的不告而别，他心生退却。
这丝丝点点的怯意，现在被百分之五十彻底揪了出来。
他安静跟在时落崎身后，踏出门前，回头看到装潢贵气的大厅中央，站着的三个人。
最后面的覃瑾，脸上还带着巴掌印。黑衣黑裤的少年，脸上被打上阴影。他们有一瞬的目光接触，少年是强装起来的坚强，妄想用冷漠来遮掩他的脆弱。
是了，他甚至没来得及问他疼不疼。
车灯划破黑夜，车辆不急不缓地行驶，车内的两人都没说话。
一路无话到家。
时越阡低声和时落崎道晚安，回到房间扑到床上发呆。
迷茫，无措。
被赶鸭子上架地他，从一开始就对系统的突然出现感到不真实。
他也终于知道了一直以来，自己落不到实处的心的原因是什么。
平静的优越生活被打乱，有一天有人来告诉他，他其实是一个漂泊的无家人，他所拥有的记忆并不是自己。
他还要找到自己。
很荒唐不是吗？
但似乎别无办法，今夜，他拥着忧愁入睡。
第二天，时落崎像往常一样送他上学。
他很想抬头拥抱时落崎，再说一声哥哥再见。
但那双熟悉的眼里，陌生的深情逼退了他。
他只能又小声说再见。
时落崎想去摸他的头的手抬起又放下，站在原地看着人跑开。
时越阡知道了，所以他在躲自己……
一路上时越阡都在纠结，他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怀殊。走到半路时，他背着书包站在一棵树下踢脚。
他一直都是黏人的性子，黏的不只是爸爸妈妈和哥哥，对于自己的好朋友他也黏。
但是，好朋友说喜欢自己，还亲了自己。
这……一想到等会去到教室，他肯定会缩起来，那样的话，气氛一定会冷会尴尬。
如果怀殊主动找他说话，按他对自己的了解，说不定会尴尬紧张到避开。
他那晚竟然没有拒绝怀殊，留一句模糊不清的话就跑开了。也不知道怀殊会不会多想，但是……他觉得自己对怀殊没有那方面的感情。
有才怪，他才开窍，懵懵懂懂的一夜之间，突然发现原来四个主角都喜欢自己。
更可恶的是，他竟然是主角的真爱
他那时只是胡思乱想地随口一说，没想到就蒙对了答案。
这不是坑他吗？系统明明说要在主角之中寻找。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做任务的啊，他可不想成为什么主角受。
昨晚只顾着装蘑菇忧伤了，现在才想起来嘀咕系统。他委婉地说是不是系统那边弄错了，也可能是短路了。
被系统斩钉截铁的否认了。
再不想面对，上课铃声也响了。他只能脚步沉重地向教室走去。
他没敢朝座位看，低着脑袋慢悠悠走。心里数着，最后一步停在了座位旁，这才敢小心抬头想让怀殊起身自己进去。
做了半天心理准备，没想到抬头看到了空荡荡的位置。
怀殊还没来。
时越阡抿唇坐下，掏出课本准备早读。
……
天边响起几声闷雷，乌云滚动，豆大的雨倾斜而下。
风卷起雨打在明亮的窗上，咚咚咚的声音扰得教室里的人频繁侧头。
讲台上物理老师讲得沉浸，台下时越阡手撑着侧脸脑子放空。
他偏头看着窗外的大雨，身边没有了那个总挺直脊背，安静做题的人。
凉飕飕的。
是因为下雨了吗？
雨一直持续到放学。没带伞的时越阡和前桌一起朝校门口走。
前桌大大咧咧地搂住时越阡肩膀，“我送你回去吧，省得去找你家司机，淋雨就不好了。”
背包里的手机嗡嗡的响，前桌帮他把手机拿出来，是时落崎的电话。
时越阡低头接起，垂眸时长长的眼睫忽闪忽闪的。
那边说了什么，时越阡低低地应声，然后挂断电话冲前桌说:“我们不顺路，你把我送在奶茶店，等会儿有人来接我。”
前桌拍一下他的肩，“欸，没事，绕不了多远。”
时越阡笑笑道谢。
他们走得晚，到达校门口时已经没几个人了。
前桌一眼看见自家的车，拉着时越阡快步走去。
时越阡挨着前桌，抬头看见前方站着一个人。
男人穿着黑色大衣，打了一把黑伞静立在四五米远处。
黑伞缓缓抬起，露出男人线条硬朗的下半张脸。薄唇颜色微淡，一双眼睛暗含锋芒。
漆黑的眸子骤然与他对上，时越阡心跳一快，然后眼睁睁看着男人朝他走来。
他比前桌高，撑着黑伞挡住了两人的路。
时越阡还是小声喊顾哥。
顾凌洲表情淡淡的，对前桌说:“我送他回去吧。”
前桌明显也听见了时越阡那一声顾哥，把搭在时越阡肩上的手放下，笑了笑，“哦，那好。那阡阡我先走了。”
顾凌洲把伞前倾，时越阡才走过去就被一只手揽住了肩。
那只手骨节分明，很大，包住他的肩头。
时越阡不自然地动动肩，小声提醒他，“这样不好走路。”
顾凌洲想了想点头，但是没放开。
“去车上。”
时越阡便不说话了。
雨落在车顶上的声音也打不破车内的寂静。
时越阡沉默着，接过顾凌洲递来的小毯子，低着头搭在腿上。
他悄悄偏头看顾凌洲，发现男人的裤脚很湿，发丝也潮，就像是站在雨里站了很久。
雨中的人影，黑色的伞和孤独的男人。
不知为何，时越阡觉得自己似乎见过这一幕。
没忍住问顾凌洲，“你怎么在这里？”
顾凌洲的眼瞳很黑，又如古潭一样静，冰凉幽深。
被注视的人很难与他对视很久，所以时越阡也很快移开了。
顾凌洲轻声说:“习惯了，习惯在下雨天去一个离阡阡近的地方，等你。”
手指使劲捏紧毯子，半垂的眸里闪过惊讶。
习惯的意思是，不止一次。
顾凌洲:“阡阡很烦恼对不对？那么多人喜欢你，心软的阡阡甚至不知道怎么拒绝。”
时越阡抿唇不安，抬眼看顾凌洲。
顾凌洲轻笑一声，手放在他头上，温暖安心。
“阡阡，被爱的是你，选择要与不要是你的权利。你还小，这些东西本不该让你知道，但是……聪明的阡阡自己知道了。”
男人温柔的声音拥有抚慰人心的作用，时越阡握紧的手心微微出汗，终于开口小声说:“我不知道，哥哥他……”
“你不想时落崎伤心，但你也不可能答应他，对不对？”
顾凌洲知道他的担心。
是的，四个人中，最让他无措的是时落崎。
甚至于到目前为止，时落崎没有挑明，但他做不到无视。
是对时落崎的不尊重。
毫无疑问的，他爱时落崎，但不是时落崎想要的爱。
任务进度百分之五十，那另外百分之五十就在这四人当中。
顾凌洲回头，高大的男人目视前方，这个位高权重的男人现在却似乎很落寞。
“没关系的阡阡，他并不想你有负担。你一直是自己，你是做选择的那个人。”
做选择的人。
……
车子停在时宅前，时越阡下车。顾凌洲微抬下巴示意让他进去。
时越阡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半开的车窗，那一双冷漠的眼睛，从来没有过的温柔注视着他。
少年眉眼弯起，露出小梨涡笑，挥挥手转身走了。
雨歇后的傍晚，天边霞光破开凉凉的雨气，倾洒在少年的背上。他身后黑衣男人藏身在昏暗里，直勾勾地看着他扬手挥动间搅乱的霞光。
时越阡唤出系统，[现在我能问问覃瑾的事吗？]
很显然，他已经知道怎么完成那百之五十了。
过了一会儿系统回他，[覃瑾的母亲和覃瑾的生父年少相爱，但覃母的父亲不同意，后强行让覃母和覃远景联姻。]
[覃瑾的生父却一夜之间消失，一年后死在了一家赌场。覃母认为是谭爷爷和他父亲威胁他，才致使他离开后身死。]
[她在与覃远景结婚的一个月后发现自己怀孕，她也知道孩子是谁的。覃母爱覃瑾的生父，但她不爱覃瑾。]
[覃瑾的童年经常被家暴，覃母动辄打骂，将他关在地下室。覃瑾的病就是由此而来。]
系统给他放了一个片段，黑暗的地下室内，堆积杂物的角落坐着一个小男孩。
只穿着单薄的睡衣，小脸苍白，唇色发白。
小男孩浑身发抖，抱着腿埋头啜泣。
露出的小臂上有被什么抽过的红痕，还有指甲印。
系统说，他已经被关了三天了。
时越阡心脏揪疼，回过神来眼睫带着湿气。
他轻声问:[然后呢？]
[他的病的刺激原因不定，但是一旦发病他会被困在过去，他内心最黑暗最害怕的那间地下室内，意识不清。]
原来如此。
时越阡不忍地闭上眼。
又问，[他和怀殊今天都没来学校，是因为覃家吗？]
[嗯，谭母疯了，覃远景在被调查。覃爷爷无力再管事，把覃氏交给了覃瑾和怀殊。他们最近几天可能都不会去学校。]
时越阡埋在被子里，眨眼看着灯，[我知道了。]
[如果我完成任务，我可以停留多久。]
系统沉默。
时越阡也安静地等着，在他眼睛都要看酸了才出声，[即刻脱离。]
他翻身，印着小熊图案的窗帘没有拉严实，窗外亮起一束灯，很快消失。没一会儿，楼下大厅开门声响起。
系统看出了他的想法，[你脱离后，在这个世界的痕迹会被抹除。故意拖延时间的话，会有惩罚。]
时越阡啪的一声拉起被子盖住头，像是不想听系统说话。
整个人团在被子里，有点委屈。
咔哒一声，他房间的门被打开，换了衣服的时落崎出现在门口。
时越阡还在被子里，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然后感觉到一只手隔着被子放在了他的头上，时落崎喊他:“阡阡。”
被子动了动，一张漂亮的脸慢悠悠露了出来。
时越阡坐起，抬眼瞧时落崎。
他好像有记忆以来，时落崎就是这副温柔哥哥的样子。时父时母也没有瞒他，他一直知道时落崎的真实身份。
时落崎的爸爸妈妈因为空难去世，年幼的时落崎举目无亲，是时母看他可怜，将他抱了回来。
因为怕外人的闲话，也怕旧事提起，给他改了名。
自此，他变成了时家的大儿子，时落崎。
在时母怀了时越阡时，他们还担心小时落崎，害怕小时落崎多想。
但小时落崎却似乎很喜欢时越阡。
小小的一个就爱抱着小宝宝，认真地教小宝宝喊哥哥。
在时越阡的记忆里，每年每月每日每刻里都有时落崎的身影。
在时落崎大学学业繁忙那几年，时落崎仍然会在与时越阡约定的那几天准点回家。
每年时越阡的生日，时落崎会给他准备惊喜，精心准备礼物。
他还记得，有一年他生病，彼时的时落崎在外省读研究生。但时越阡第二天睁眼时，时落崎就趴在他病床边，眼底黑青。
生病的时越阡有点娇气，委屈地说想吃城西的小馄饨。然后刚坐下的时落崎就从城东开车到城西给他买了回来。
其实他们都知道，这只是时越阡在生病时和他们撒娇。但时落崎就是对时越阡有求必应。
坐在床边的时落崎笼罩在鹅黄小灯里，他的神色温柔，手掌干燥温暖。
轻声的叫他宝贝。
时越阡低低嗯一声，扭身扑到他怀里。
手指抓住时落崎的睡衣，他心跳很快，心跳声也大。扑通扑通地他都担心时落崎能听到。
轻放在他背后的手一下一下轻拍他，他感觉到头顶落下的温热的吻。
那个悄无声息的吻，说不定在之前就有。
包含着时落崎克制的爱。
时越阡埋头，又轻嗯一声。
时落崎好像笑了一声，问他:“怎么了？这么黏人？”
好像在寻找话题，好像要刻意缓和今天他们之间的不对劲的气氛。
唉，时越阡叹气，笨蛋哥哥。
是他在选择。
系统也会逼他选择。
他不得不离开。
幸好，脱离后，他们会忘记他，至少不会痛苦。
所以……
时越阡抬头，笑得明媚漂亮。
时落崎怀里抱着香香软软的宝贝，一时被他的笑容晃了眼，下一秒，一股甜香逐渐浓郁。
男人整个人僵住，瞳孔放大一般。
只感觉到唇上的柔软。
呼吸如羽毛一样轻扫过他的鼻尖。
时落崎手臂抱紧那节细腰。
喉结滚动。
目光晦暗不明看着一脸无辜的少年。
他声音沙哑，“阡阡？”
时越阡抱住他的脖颈，脸颊蹭着他的侧脸，“哥哥，喜欢你，还有，再见。”
[主角获得真爱之吻，任务进度百分之百。]
[正在脱离……]
[3，2，1……]
[脱离成功，世界投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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