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白羽笙早早到了学校。
难得是个阳光灿烂的好天气，路边高大的梧桐树舒展着枝桠，层层叠叠的绿叶被风一吹便沙沙作响，投下片片绿荫。
白羽笙手里提着刚买的早餐，有些心不在焉地推开教室的门，不知为什么，昨天停电时沈观复看向他的眼神总在他脑海中重现，冷漠的、讥讽的、甚至于，是带着恨意的。
即使是他们刚认识的时候，沈观复也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
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正在脱离掌控，为此，他特意起了个大早，想趁教室没什么人的时候找他聊聊，他知道沈观复家里离学校很远，只能坐公交上下学，为了避免迟到，他总会提前到校。
塑料袋里的东西晃着，轻轻撞上了课桌角。
白羽笙回过神来，下意识看向靠近教室后门的角落，果然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已经坐在了那里。
只是……
白羽笙皱了皱眉，他离得远，看不大分明，只模糊地觉得对方似乎和之前有些不太一样。
然而紧接着，他视线一扫，发现教室各处零星坐着的几名早到的同学居然没在看书，反而不约而同地侧过身，或明显或隐晦地看向沈观复所在的位置。
白羽笙隐约听到旁边的人小声嘀咕道:“……我去，之前也没发现他长得这么好看啊。”
“是啊，他之前头发留那么长，还不说话，我每次去打个水碰到他都要被吓一跳。”
“平时跟个透明人似的……诶，他叫什么来着？”
后面的话，白羽笙没再听了。
他快步走了过去，将手里的早餐搁到桌子上，同桌的人听到声音，抬起头。
依旧是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搭配微抿的薄唇，高挺的鼻梁，只是原先过长的黑发被人生疏地剪短，露出了额头，一双眼睛精致、狭长，小且黑的瞳仁填在里面，与人对视时，让人一不小心便迷失在这片黑色漩涡中。
不复以往的阴郁和畏缩。
此时的沈观复，毫不避讳地向众人展示出了其优越的五官、简直称得上漂亮的脸，明明只是剪了个头发，却像是整容了一般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白羽笙看着他，却没有激动、兴奋……诧异之余，心中的不安不断扩大，像是一头迅速长大的猛兽，一口将他的胸口咬出了一个大窟窿。
白羽笙没跟任何人说过，他在转校的第一天，成为沈观复的同桌后，便机缘巧合见过对方阴沉沉的外壳下遮着的脸。
那时沈观复正在写题，他是很容易专注的人，即使对新同桌心存警惕，但对方长相柔和，性情温和有礼，他渐渐的便沉浸在了题目中，因此并没有注意到额前的黑发随着低头的动作滑落，而白羽笙刚好不经意地一瞥。
只一眼，便惊为天人。
可以说，但凡白羽笙不是看到了这张脸，或许他根本不会注意到他，还有可能为了合群，和班上的其他人一起孤立他。
即使之后发现沈观复成绩优异、且在竞赛上格外有天赋，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快就开始行动，想要将对方牢牢把握在手里。
——就像从前一样。
*
沈观复早在白羽笙踏进教室的那一刻起就注意到了他。
他看到了白羽笙手里提着的东西，一瓶牛奶，一包廉价的面包，对方甚至懒得给他排队买个包子，但仅仅是这两样随便哪个便利店便能买到的东西，就能把曾经的他糊弄住。
因为他以为这是沉甸甸的心意。
他心中会带着甜蜜和幸福，珍惜地收下，直到饿得胃痛，才会一口口吃掉。
可现在……
沈观复好整以暇，看着对方看向他的脸时诧异又不安的眼神。
——本来只是临时起意剪了个头发，却没想到，竟然还有意外收获。
他心中冷笑，面上却挂起无辜又茫然的神情，看着对方。
“……怎么了？”
他局促地摸了摸头发:“很难看吗？”
白羽笙回过神来，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眼神已经将他的心思泄露了个底朝天，看着沈观复的神情，心中却警铃大作。
不对。
太不对劲了。
莫名的，昨天下午对方的那个眼神再次浮现在眼前。
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的影响，他总觉得此时沈观复的表现都透着一股虚假，仿佛只有外壳在动，里面的芯子还是嘲讽且冷漠的。
——一天不到的时间，简直像是变了个人。
他一时沉默了。
啧。
天命之子，真是敏锐。
沈观复眼中闪过一丝不加掩饰的不耐，他在心里敲了敲系统:“我的演技很差吗？”
“滋滋”的电流声响起。
过了半晌，仿佛不知道委婉和欺骗为何物的系统先生道:
【不，你只是没有认真。】
现在的沈观复，经历了在时空监狱中漫长的监禁，即使恨意依旧，心境却不同了。
现在的天命之子稚嫩无比，几乎所有的心思都像是摆在沈观复眼前，而它这位宿主也蔫坏，故意露出破绽引着主角胡思乱想，看他因自己的一个小小举动便惶惶不可终日。
【唉。】
自从接了这个任务，它就没有一天不叹气的。
系统不再回答，独自跑去数据库，想要翻出哪一条规则写了宿主把天命之子当猴耍要获得什么惩罚。
“……你怎么了？”沈观复再次开口打破沉默。
这个时候，他们还刚认识不久，不过靠着白羽笙热脸贴冷屁股持之以恒的努力，沈观复的内心已经被他打动，只是面上仍是交流尚可的同桌关系。
“……啊？”
白羽笙短短时间里思绪万千，此时的答话也显得心不在焉:
“……没什么。”
他有些僵硬的笑了一下。
沈观复抿了抿唇，也没再开口了。
对于这时的沈观复，这已经是极限了。
他这一沉默，白羽笙反倒反应过来了，他看沈观复落寞的脸色，心中暗道一声糟糕。
他们此时的关系尚不到可以肆意伤害的地步，白羽笙敷衍的回答落到本就多疑敏感的沈观复耳朵里，无疑是在将对方往外推。
他将心中纷乱的念头强行压下，笑着将桌上的早餐推给他。
“……抱歉，我刚在想语文作业好像忘带了，你知道老班那么严格，我有点怕，不是故意不理你的。”
他讨好地趴在桌子上，确保自己此时的角度在对方眼中十分完美，故作可怜地看着他。
“我给你带了早餐，你快尝尝……昨天你走得好快，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他在试探沈观复是不是如他猜测的那样是因为怕黑才提前离校的。
沈观复看了他一眼，又瞥了一眼正停在两个桌子交界线中间的盒装奶和面包，没说收，也没说不收，只是淡淡道:“昨天临时有事。”
再明显不过的借口。
听他这么说，白羽笙反而松了口气，认为沈观复是在有意遮掩，事实正如他所料。
他体贴地转移了话题，甚至没有在意他冷淡的口气，反正他一直是这样，受尽创伤的高岭之花嘛，有点脾气也正常:
“你没什么事就好……哦对，刚才你是不是问我你的头发？”
白羽笙夸张地竖起了大拇指，眼中含着星星点点的惊艳:“超级好看哇！我完全没想到你剪了头发之后这么帅！”
他话锋一转:“对了，怎么突然想起要剪头发了啊？”
沈观复笑了一下，莫名让白羽笙愣了神:“头发太长，做题不方便。”
白羽笙眼中的惊艳变得真情实感了起来，他没想到沈观复笑起来时和冷脸完全不是一个风格，简直就像冰山撞上春风，没了先前的冷质，反而是扑面而来的颜值暴击，这无疑让他更加坚定了把沈观复收入鱼塘的决心。
他的笑容热切:“的确，之前的头发看着就遮挡视线，这回就不怕啦~”
“叮铃铃——”
早读的铃声突兀响起，不知不觉间，班上的人都来齐了，只是铃声已经打完了，学生却明显没有静下心来，几乎所有人都在有意无意看向这个紧靠后门的角落。
明明这里之前是最无人注意到的地方。
仅仅是因为一个人的改变。
白羽笙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在他心里，他已经把沈观复列为了自己势在必得的猎物，不容他人觊觎。
一群只看脸的蠢货。
他有些傲慢地想，自己可是刚转学就发现了这个潜力股，已经先下手为强，你们就羡慕去吧。
他沐浴在这些眼神洗礼中，即使大部分都不是朝着自己的，心中也还是油然生出一抹得意，正欲和沈观复说些什么，却见对方已经掏出了课本背诵古文，只好讪讪放弃。
沈观复在学习上极为认真，要是自己搭话不成，被别人看了笑话，那就不好了。
他倒是消停了。
一座之隔，沈观复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课本，罕见的有些头痛。
不大的纸上，密密麻麻记满了笔记，字迹工整，条理清晰，一眼就可以看出书写者的认真和聪慧。
事实上，正如先前系统所言，沈观复成绩极好，即使在需要长期兼职的情况下也能名列前茅，只是后来他身死，在狱中度过了漫长的岁月，其他的事情都可以靠不断回忆明了，但这些知识……
确实是全部还给老师了。
而不管是为了之后的计划，还是所谓虚无缥缈的未来，重新捡回这些知识，保证自己能在接下来的考试中不穿帮，已经是势在必行的事了。
沈观复翻开桌上堆积的书本，其下贴着一张手写的日历表，其中，29号被红笔重点标记了出来。
六中是本市知名的私立高中，教育资源优越，师资力量雄厚，同样的，考试也安排得多，除了每月一次的全校大考，平时老师上课也都有数不尽的小测验。
——距离下一次月考，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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