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被亲,弗尔让斯似是有点不自在,慌乱地看了一眼亚里德,别过头去。侧边的卷发挡住了他的视线,亚里德看不到他的眼睛。
亚里德缓慢地把手放下,向弗尔让斯道歉:“我是不是又冒犯你了?不好意思,我最近总是控制不住自己,一看到你就想……可能是因为恢复了伊格里的记忆,下意识以为自己在哄小时候的你。”
话刚出口,亚里德又感觉一阵困惑。为什么明明回到了亚里德的身份,却还是不自觉地会代入到伊格里的角度去思考?
弗尔让斯同意与自己这样亲近吗?他想要的关系,到底会是什么呢?想到这里,亚里德一瞬间又有了不愿承认的猜疑——难道在弗尔让斯眼里,伊格里会比亚里德更重要吗?
蓝色的花朵在风中摇曳,明明是柔和的轻响,传进耳里却像是无限放大的风暴。一时间海浪滔天,波涛四起,雷雨与狂风似乎要将他撕扯。
看不到弗尔让斯的眼睛,听不见弗尔让斯的回答,亚里德颤抖着发问:“弗尔让斯,我不是伊格里,让你失望了吗?”
弗尔让斯终于转过头来,他的眼中带有疑惑,又带着深深的哀伤。他回答道:“不,亚里德,我并不失望,因为在我眼里,你们始终是同一个人。无论名字发生怎样的变化,你都始终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你温柔,自信,带给我力量,教会我许多……我感谢你都来不及。”
亚里德的思维却在此刻得到了疯狂的发散,他像是在问弗尔让斯,又像在问自己:“你要如何确认我是我呢?之前我只是换了一个身份,那如果我换了一个外貌,你能确定那个人是我吗?你可以很肯定地认出我吗?不,我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那是不可能的。一个人的力量就算再大,也不可能拥有熟知一切的能力。亚里德一边否定,一边懊恼自己不应该在弗尔让斯面前提这些。
亚里德就此打住了话题,深吸一口气,道歉道:“我让你看到了不理智的样子,抱歉。”
让亚里德意外的是,弗尔让斯似乎并不讨厌这不理智的样子。他的眼睛里依然带着哀伤,身体却微妙地放松下来,不由自主地往亚里德身边靠了靠。
弗尔让斯思索了一会儿,回答道:“你说得对,在此之前,我都是通过外貌来判断你是‘你’。如果有一天,你变换了面容,在我没注意到的时候与我擦肩而过,那么,我便不会认出你。但是,我们之间的联结,并不会因为你变换了面容而发生改变。当你再一次出现在我的身边,你依然会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你所具备的独有气质,或许会让我们再一次发生交集。”
亚里德苦涩地发出一声干笑,伸出手想握住弗尔让斯,伸到一半又转而攥住地上的草根,说:“我说了多余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等了一会儿没有声音,亚里德抬起眼来,弗尔让斯嘴唇微张,平静地流着眼泪。
亚里德呼吸一滞,拿出帕子轻轻在弗尔让斯脸上擦拭。
为什么沉浸在了自己的疑虑中,忽视了弗尔让斯的情绪?
也许刚刚就不应该说那些东西。
亚里德在脑子里暗骂自己的不是,却见弗尔让斯慢慢抓住自己的手,抬起一双浸着泪光的眼:“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
亚里德一愣,又听到弗尔让斯说:“就算认不出又会发生什么呢?在你眼里,我真的值得吗?”
什么?什么为什么对他好?值得又是什么意思?
亚里德还在思考该怎么回答,弗尔让斯却泄气一般松了手,喃喃道:“但你说那些是多余的话……为什么是多余的?我想听你继续说下去,那些内容十分有趣……”
“等等,暂停一下,”亚里德已经有点听不懂了,他抓住弗尔让斯的手,“你问我你值不值得?我对你这么好,你怎么会是不值得呢?”
“是我杀了伊格里,”弗尔让斯手跟身体都往后缩了一下,“我不仅没给你带来什么,还了结过你的性命……许多次。”
“但我已经回来了……”
“但你并不是不会死,”弗尔让斯突然颤抖着发出一声破音,“你会死,也会痛……我不想你死,也不想让你感到痛——本来应该是这样的才对。”
弗尔让斯浑身发抖,喘着粗气,眼泪决堤般涌出,忽然身体一僵,像雕塑一般定在原地,在柔和的星辉下发出低微的呜咽声。
蓝色的玫瑰自亚里德发间掉落,随风滚到一旁,遗落下几枚花瓣。
亚里德将弗尔让斯的头发别到脑后,轻轻握住他的手指。
他们明明都在为对方着想,但事情却并没有因为他们之间的互相照顾而变得更好。过度的照顾与压抑,让彼此的情绪都在这个晚风微醺的星夜彻底爆发。
“你知道的,那是意外,”亚里德说,“当时你在跟敌人打斗的过程中昏迷了,本能的防卫并不是错误。”
弗尔让斯没有否认亚里德的说辞,但他还是摇了摇头:“这确实是意外,但我却没有保护你不受伤的方法……也许我才是那个最危险的存在。你待在我身边的时候,你总是在受伤。”
“你似乎陷入了不必要的情绪里,弗尔让斯。”亚里德终于感觉出了弗尔让斯的异常。
如果当初弗尔让斯真心想逃避自己,明明在最开始拒绝自己的跟随就好。
亚里德看了看周遭美丽的花海,叹了口气。这个地方承载了太多的美好,因此回忆起来时的疼痛也更加刻骨铭心。
握住弗尔让斯发颤的手指,亚里德轻声询问:“那现在呢?你愿意让我靠近你一点吗?”
弗尔让斯停了一瞬,然后快速地点了点头。
亚里德轻轻揽住弗尔让斯,像安抚孩子一样摸了摸他的脑袋,又拍拍肩膀,慢慢说道:“你的措辞并不准确。那个时候,你还是个孩子,必然有许多未曾经历的事情。在独自面对如此多敌人的情况下,你已经做到了当时的极致。
“现在的你已经长大了,无论是对人处事还是对黑魔法的掌控,你都变得比以前更加成熟。许多事情已经随着时间慢慢发生了变化……弗尔让斯,我希望你能看到这些变化。”
亚里德的安抚起了效果。
等弗尔让斯稍微冷静一些,亚里德又缓缓开口:“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其实这个世界在我看来,只是一场游戏?”
熟悉而陌生说辞勾起了弗尔让斯的好奇心。他抬起湿漉漉的脸,问:“这是什么意思?”
亚里德将弗尔让斯的脸擦干净,将自己家的笔记本电脑化形到手里,问:“你去过第一世界,有没有留意过这些能打开的小机器?”
亚里德将折叠的笔记本打开,露出方形的屏幕。见弗尔让斯摇头,亚里德指着屏幕说:“你看,这个叫作屏幕,能通过它,看到许多文字与图画。玩游戏的时候,我看到的就是文字与图画的结合体——而你也曾经出现在这样的屏幕里。”
弗尔让斯想了想,问:“你是说,你能通过这个看到我?”
“对。”
“这是魔法吗?”
“不,这是科技,”亚里德笑了笑,“等以后我们一起回到第一世界,我会让你去亲眼看看。”
弗尔让斯专注地注视着亚里德手里的笔记本。他的状态似乎好了一点,应该已经从刚刚的情绪脱离。
亚里德又接着说:“这个游戏发布的时间并不长,又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得到曝光,所以玩的人很少。但这样一个不算成功的游戏,却因为你的存在留住了我。”
弗尔让斯瞥了一眼亚里德,亚里德继续说:“也许你并不知道,其实,在你认识我之前,我就已经认识了你。透过这个小小的屏幕,我看见了你所有的努力与坚持。
“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我对周遭的一切近乎一无所知,却清楚地记着喜欢你的心情……也许不只是那些曾与你相处的日子,在很久之前,在我进入这个游戏之前,我就已经开始默默关注着你。”
弗尔让斯倚在亚里德的怀里,指尖摩挲着袖口。亚里德感觉今夜的弗尔让斯变回了当时那个无所顾忌的孩子,但与进入纳西索斯身体时被放大了玩心不同,今夜的温柔放大了弗尔让斯心中的恐惧。
亚里德低下头去想去亲弗尔让斯的额头,弗尔让斯却在此刻微微仰头。
亚里德的视线再次停留在弗尔让斯的双唇下。
按理说现在的气氛已经很好了,如果他们已经确定了关系,在这种时候给上一个关怀且安抚的吻明明再合适不过,但看着这样坦率的弗尔让斯,亚里德总有一种当年伊格里看小孩的感觉。
他隐隐感觉到有一条线拦在了自己与弗尔让斯之间。伊格里的记忆裹挟着他,让他在弗尔让斯面前一时不能动弹。
见亚里德没有下一步举动,弗尔让斯没有轻举妄动,但忽然,他的唇边绽出一抹浅浅的笑。
下一秒,他双手抱住亚里德,将亚里德往下一压。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亚里德躺在了玫瑰的怀抱里,他怔怔地抬头看着漫天的星光,又看向搂着自己的弗尔让斯。
很安静,像睡着了一样。
亚里德让弗尔让斯侧躺在自己身边,伸手摸上他的脸颊。
弗尔让斯气息平稳,真的睡着了。
吉娜之前说弗尔让斯失眠了好久,想必他这几天真的累坏了。
虽然要思考的问题还有很多,但看着弗尔让斯紧闭的睫毛,亚里德也渐渐有了睡意。
风吹花瓣漫天,深蓝色的瑰梦中,亚里德抱着弗尔让斯陷入了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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