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社团多半在商业街,文艺团在教学楼附近,而且独占一层楼。“不是老师,是我们找的赞助商啦,一般是网络视频平台的工会那群人。学校有的时候会牵线,不过像《雪可替》这种题材内容,”汤圆给了个暧昧的眼神,“都是社员自己去找的合作。”
好久不见,汤圆金色短卷发已经变成梦幻的粉色了,发端垂下来浅绿色宝石的耳坠。
赵心不由地发出感叹,“那也太厉害了。”
“是啊,不过全是销售策案那边的人负责的,我们就没心没肺地跟着躺赢啦。”
玻璃门上贴着夸张海报,只能看见里面人的头,矮一点的就剩腿了。
推开门,冲出来一股好大的冷气。进了异世界一般,到处都吵吵嚷嚷的,各有各的话题。
其中有个很熟悉的声音,“我都行,你们找地方?”
齐愿看过去,在摄影器材中间围着一小撮人,文涛倚着化妆桌子,没扮装,镜子里有他穿着宽松白衬衫的身影。
一个男生搂着他的肩,哄笑着摇晃,热热闹闹的。
浓密的眉毛,挺直的鼻梁,帅的一塌糊涂。刚才还清晰得像在耳边的聊天,齐愿一句也听不到了。
那男生察觉到齐愿的视线,往他们这边看过来,眼神不大善良。
“齐愿?”身边的人喊,齐愿晃神回来,看了眼右边的赵心,她笑呵,“干嘛啊?是人家汤圆在叫你呢,一进来丢了魂儿一样。”
“什么?”齐愿仍是心不在焉,因为文涛正朝他们过来,那个印象颇坏的男生也跟着他。
“这就是我们伟大的男二,魅力无限的文涛同学!”汤圆努力调节着有些微妙的气氛。
赵心看过预告,矜持地打量真人,笑望回来。齐愿咳一声,介绍道,“我跟他算是一起长大的,邻居弟弟。”
文涛二人已经到面前了,“不要以为长得高就可以占我便宜,搞不好我还是哥哥哦。”他笑嘻嘻看向赵心,“你女朋友?”
没有这么问的,除非起哄。
齐愿一愣。
文涛像是把他的反应清清楚楚接收到,笑意开始有些虚无缥缈。齐愿屏气看一眼赵心,她玲珑剔透地垂垂视线。
俨然一副‘好事将近’的样子。
反正他也帮过她一次,齐愿这么想着,却也没能心安理得,岔开话题问,“……你们今天不忙吗?”
“孟轻和蓝栀的戏。”文涛语气不是很好,视线停留在他脸上。
齐愿怔怔接着这过于久的,淡漠的,似乎还略带点困惑的眼神。他看不透,也想不明白,只是隐隐有些不安。
文涛身后的男生说,“汤圆你要带他们去看看吗?”
“啊,是啊……”汤圆也有些不自然。
文涛好像就有这种气质,只要他想,在场的所有人都会被他的情绪支配。
“……”齐愿正想开口,随便扯几句。文涛突然开口说,“我们要去露营。”
文涛也在扯。
齐愿:“啊?什么时候?”
文涛顿了两秒,“等拍的差不多了,就去。”
他也没有正式的邀请,这停顿,反而还有后悔的意思,齐愿说,“那应该很好玩,我兼职排班有点紧,要是正好有空能跟着去就好了。”
文涛嗯一声。
那两人没跟着他们往拍摄地点去。齐愿看着文涛被人搂着的背影,不免问,“汤圆,那个男生是谁?”
“不是咱们学校的,赞助商那边的人。叫曾也。”
赵心好笑问,“带资进组?”
汤圆含蓄说,“算是吧。不过他只是个打工的,没什么话语权。”
今天文涛一点戏份都没有,混在这里是为了谁,一目了然。齐愿情绪低落地站在拍摄角落里,赵心惊叹了一会儿蓝栀的妆容,偏头看他,“你是同吧?”
她声音很小,齐愿还是四下一扫。
他没否认,看着台上的力求精致的权谋场面。赵心说,“汤圆小姐姐还不知道呢,我这一下,可是帮了你两个忙。”
“……嗯,回头请你吃饭。”
“可以。”
她笑问,“文涛是不是知道?他那样子是吃醋了吧?”
齐愿极其简短道,“不会。”
以文涛的疑心程度,应该一眼能看出来赵心是他‘找来’的托,那生气,很明显只能是因为觉得他掩饰感情的手段拙劣。
就是很拙劣。
即使齐愿本意不是这样的,他忙着兼职,文涛忙着社团里的事,几天里都没有私下讲过话,隐隐约约,避着不见面,像是因为之前的事放不开似的。
好不容易有个正当的借口,能过来看看,但他没想到还没有机会袒露赵心的性取向,就已经被文涛误会了。
他这边一团麻,那边许言和孟轻又干净利落地提分手了。
起因是陈瑾听见蓝栀问孟轻情书送出去了没有,才得知孟轻曾经以学习写情书的理由从蓝栀那里骗了一封没有署名的情书,而后续就是他们看见的那样,孟轻把它直接给了许言,营造了一个受辱的假象。许言或许是不甘心受骗,又或是这段日子对孟轻的迷恋下去了,总之又分手了。孟轻答应得也还是干脆。
自文涛‘犯病’后,许言对孟轻的态度就没那么奉若神明了,不管是在一起还是分手,整个人都裹着一层疏离,结着冰。
陈瑾真是旁观者也不清了。
许言从容地丢出一句话,“我也不是那么喜欢他,学校里这么无聊,打发打发时间而已。”
他发觉齐愿看他,眉一挑,“干什么?”
齐愿恨恨。涝的涝死,旱的旱死。要是文涛能同意一次,他这辈子都不会撒手。
陈瑾全然充当嘴替,“老大,你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渣男?”
许言略叹,“一般。”
两个宿舍的关系再次降到冰点,这回是真冰点,许言不再问孟轻的事,齐愿也没胆量跟文涛聊天。
而文涛人缘真是好到爆炸,总是能在前后排的同学谈笑里听见他的名字,视线也情不自禁地就被拐过去。聊天正嗨的人,突然被逮住回答问题,整个教室的男男女女都在为他的干巴回答哄笑,连老师也极其纵容,一点点引导着,直到说出正确解法。
饶是文涛,坐下时也微垂着头,耳朵红红的。
齐愿脸也跟着发烫,强行收心开始听课。万一,万一有哪天能轮到他给文涛答案呢?
唉……这可是高数啊。
被他首次求助的许言将他笔记抽过去看了,无情取笑一阵儿,“就算你把老师说的每句话都背下来,那也是文科的解题思路。理科题就是戴面具的人。”他刷刷几笔,把例题化简,果然就出现老师列在PPT上的式子,“知道是哪个人当然很重要,不过,不会撕面具,就什么都没有用。”
齐愿恭维说,“学霸讲题就是不一样。”讲就讲,还要扯几句哲理……
许言看他,带着若隐若无的笑意,这种表情,齐愿在吴雅绮喂流浪猫的时候见过。
“怎么了?”
“文涛那样,你怕不怕?”
最边上的陈瑾也偏头看他,齐愿沉默了会儿,又低头看公式,“我跟他本来也不熟。”
与其说怕,倒不如说是心疼。
只是没资格心疼而已。
“换个问法,你觉得他哪一面是假象?”许言循循善诱,像是话里有话。
齐愿参不透他们那个阶级的把戏,只能小小举手作投降状,“老大,再说明白点儿吧?”
“不是,”许言笑一声,“我是觉得你挺傻的,人都认不清……还为他学上高数了。”
陈瑾恶心巴巴地,“你这话说的好浪漫啊。”
齐愿叹口气,“我为自己学,你们少搞笑了。”
这时候学,既不为争绩点当党员,也不为考研,不如退学复读高三。
齐愿自己才是搞笑,因为他志向不高,再高考一次也没差。
许言的意思,他接收到了,那个因为生气就迁怒路人的才是真的文涛。
许言在劝退他。
不过,许言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什么时候才认识文涛的?凭什么认定文涛就是那样?
齐愿觉得学霸也不一定次次拿满分,总有犯错的时候。
因为回答不上来老师问题而羞赧的文涛,怎么会是假的呢?他只是有些情绪不会处理。
比如生气。
要是没有那些权力,文涛也只会跟普通人一样正常吐槽、发火。他那样踌躇,是跟自己的恶念做斗争。
齐愿是这么理解的,他当然觉得肯做斗争的文涛是好的,贸然出手的许言有错,文家的权势也有错,这都跟文涛没关系。
在他实践做好本职工作可以更好爱人的真理的时候,文艺社团出事了。
他们的拍摄素材是保存在固态硬盘上的,保险起见会由一个叫DIT部门的人专门备份。今天他们要备份的时候,硬盘出了故障,叫了维修人员来看,说是已经摔坏了,修复不了。
好在只涉及今天的拍摄内容,除去硬件本身,损失不算大。
不过社团里还是愁云惨淡。
一个是要返工补拍,做重复做过的事,人之常情地觉得烦躁。另一个就是弄坏硬盘的人,没有主动承认。摄影团队里有一个新来的妹子,几乎所有人都认定是她干的。
妹子叫贺伊婷,也是大一新生。
陈瑾说局势有点混乱。
因为负责主要摄影的同学乔渡说自己去厕所前还是好的,到通知DIT过来拿东西之间只有文涛、曾也、贺伊婷三个人在那里。
现在是查监控与否的问题,他们三个都不承认,都坚持查监控证明清白。
团长则是有伤和气的顾虑,打算作罢。
“文涛不知道为什么,说要查清楚,免得会有人被冤枉。其实现在大家都觉得是贺伊婷啦,他这样一说,像是在怀疑曾也。曾也跟他阴阳怪气,团长在劝和,但是,”陈瑾隔了一会儿才发了下半段话,“团长不是很喜欢文涛哦,他那么跳脱,大家都听他的,剧本想改就改,带着整个剧组闹腾,团长忍他很久了。所以,现在已经升级到团长跟文涛之间的矛盾了。”
许言在群里给了最高指示:“涛哥啥情绪?”
陈瑾说,“很差。话没有两句,吵都吵不起来。团长一说要散,他就不肯,专门跟团长作对似的。”
齐愿跟李牧渔说有急事,要回学校一趟。刚上出租车,陈瑾说在查监控了。
他不知道自己过去是不是有用,但他想过去。
群里有几分钟没有更新进展了,齐愿不由得焦急问,“怎么样了?”
虽说文涛怀疑人很笃定,但不一定就是对的,曾也还跟他勾肩搭背的,这万一错了,不是很难堪?
许言:“情报员呢?”
过了好几分钟,陈瑾才发消息来:“真炸裂……吃下午茶的时候就坏了,曾也撞的,要乔渡推到文涛身上,乔渡没那个胆子,溜了厕所,叫贺伊婷看着,曾也这个死人就顺杆下了。”
“文涛直接让调下午茶时间的监控,真吓人,他说的时候,乔渡脸都白了。卧槽,你们是没看到,我头一次看到这种场面。”
许言:“这都谁跟谁啊?估计文涛早发觉有什么不对了。”
齐愿一口气没上来,真有人敢打文涛的主意,要不是贺伊婷好欺负,今天被污蔑的就是文涛了。
他问,“然后呢?”
陈瑾:“文涛跟曾也熟,没计较。团长脸上都挂不住了,哎,咱也不明白文涛是咋想的。人家看他有钱人缘好,就让他顶锅。他逼了两句实话就原谅了。把曾也给拽的。”
齐愿把原谅两个字反复看了几遍。
车子到了校门口,齐愿身上急出来的热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他想他要见文涛。
发消息过去,文涛给了一个定位。
是附近商场的一家饭店。正是饭点,客人爆满,门口已经排起长队。
“吃上了吗?”
“没,旁边游戏厅这里。”
齐愿扫了眼,发现那黑得五彩斑斓的招牌,一进去,文涛冲他招招手。店很小,座位只有几排,全自动二维码结账,连个看店的都没有。
文涛旁边的人赫然是曾也。
两个人还是很热络的样子,用手柄打着不熟练的需要合作通关的双人游戏。
“哎呀……”文涛想操作游戏角色蹦上一个跳台,硬是上不去。
曾也也在叫苦,他的角色总抓不住垂下来的绳子。
“我试试。”齐愿伸手,文涛就把手柄递给他,手柄比键盘鼠标操作方便多了。齐愿三两下帮他跳上去,文涛不肯让他继续玩,“我来我来。”
这样一来,文涛的进度就比曾也的快了,开启了无情的嘲讽,“不知道谁那么傻比哦,一关卡一辈子。”
曾也没好气,“你还不是靠外援。”
“能请外援也是能力的一种。”文涛问,“对了齐愿,你怎么突然找我啊?”
“我听说你们吵架了,想来问问的。”
曾也飞快看他一眼,视线滑到文涛身上,文涛调笑说,“小事儿,这个比没钱了,拉不下脸。”
曾也“唉”一声,又去纠结屏幕里的绳子,“我真的错了。”
文涛推他一把,“我真没放心上,下回有事儿直说。”
这个场景实在熟悉。文涛那张扬的笑,比那天对他的态度,真实得太多。
曾也借钱付了帐。
饭店那边排的号也到了,吃了饭,也是曾也结账,他叫苦连天,对文涛说,“你明明就没吃几口。”
“这么说,好像真的诶。齐愿你喝不喝奶茶?曾也请。”文涛笑盈盈的。
这回报仇报得居然这么明显,齐愿笑着应了,“喝呀。”
曾也的钱包更是雪上加霜,“我服了,我真的服了。”
文涛还是仁慈的,没叫曾也给他们打车。上车没多久,文涛就把自己那杯没开封的奶茶递给他,“你兼职是怎么算钱的?”
“一小时十八。”
“你几点回来的?我让他转给你。”
齐愿生生把一句“不用”咽回肚子,唔一声,“五点多。”
文涛看了会儿手机,“其实不是钱的事儿。”
那肯定不是啊。
“你不知道他撒了几次谎。最后了,还说只是想随便找个替死鬼。但是我早就知道了,他叫我过去看录像的时候,就是准备推到我头上的。我又给了他一次机会,”文涛手肘在膝上,佝着腰,说到这儿的时候歪一歪头,“他终于说了实话。只说是缺钱,你觉得我拿多少合适?”
齐愿问他,“你生气吗?”
文涛睁了下眼睛,随之一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骂他?反正也是个临时演员,跟他绝交不好吗?”
“那多没意思,我倒是想他那样。被揭穿的时候还挺坦然。”文涛说,“我想折磨他。”
齐愿一下把塑料吸管咬瘪了。
文涛伸手放到他肩上,一派哥俩好的样子,温热的身体贴过来,对视间,文涛残忍笑着,“我说真的。”
齐愿惶然,“不要这样吧。”
他来确实是想知道文涛到底是怎么想的,文涛仿佛也知道他的目的。这么坦诚,**地说出自己的恶念,齐愿一时无措。
文涛发出个骄纵不满的音儿。
“……到今天就可以了。你不喜欢他,就不要跟他来往,”齐愿斟酌说,“我感觉,那样挺折磨你自己。”
“我识人不清,我应该的。”
“及时止损就好了。”不一定非要玉石俱焚的。
文涛沉默了一会儿,“你知道我为什么跟你说这些吗?”
这时候再摇头就有些过了。
——我识人不清。你不知道他撒了几次谎。我又给了他一次机会。我倒是想他那样。
齐愿静静说,“你不想我再管你的事了。”
文涛笑一声,“你想管吗?”
有‘折磨’的威胁,他当然不知道怎么回。
“齐愿,”文涛的声音从来没有这样温柔过,“做好你最擅长的袖手旁观行吗?”
或许有侮辱意味。或许他做不到。齐愿还是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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