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前的照片发出来了,背景是忧郁的颜色,风把文涛稍长的头发吹的像动漫的人物,有几根发丝留在那没有瑕疵的脸上,含情的眼,是张侧颜。
别人照的。
很近的距离,就在文涛身边照的。
齐愿:我想了一下,他爸妈托我照顾他,所以我防范他对象是应该的。
许言:小照片儿可真是纯情,我是他对象,照完就亲。
谁的手勾了谁的下巴,含着笑的嘴角轻易地让唇舌进入。齐愿失去了呼吸的能力。
不得不去想那夹着枯草的土地,也许没有风,山顶上的初阳还没有出来。
他呆了一会儿,下床去隔壁敲门,没有人应。齐愿感觉自己是傻逼,就算有人,文涛也不会在,他还搁外边玩呢。
齐愿:你什么时候回来?
文涛:啥事?
齐愿:无聊。陈瑾去外地了。
文涛发了一个地址,坐标是一个酒店:我回去了,也没啥用,你过来跟我们一起玩。
齐愿:你和你对象?
文涛:孟轻他们。
齐愿:你对象没去?
文涛:你还想着吃饭的事儿呢?我不是很懂点在哪里。
齐愿当然不是那个意思,查了位置,往那边赶。临出发前给许言播报了最新消息,不是情侣约会,是跟舍友一起出去玩的。许言:孟轻去了?他照片记得发我一份。
时间不是很好,轻轨的人很多,带着上班的疲惫,行色匆匆,好在很安静。齐愿头靠在车厢墙上,看着面前拥挤的人群的头顶,耳机里什么声音也没有。
繁重的呼吸。
机械女声和机器启停的声音混在一起,游离在人类世界之外,疏离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恐惧。齐愿注视着车厢边缘的站点指示图,看上面一个灯一个灯地显绿。
那个寒假,他只记得两件事。
一个是桃子,细绒毛的桃子,洗的时候要搓很久,吃的时候还是有点儿毛茸茸的,他从他妈妈吴雅绮手里接过来,立刻咬了一口,就这个感觉,桃肉白里透红,面前的文涛看他,又去看吴雅绮,眼巴巴等着属于自己的那个。
吴雅绮也看到了,生气地关了水龙头,“这么会儿等不了吗?”洒下一串水珠。
文涛站在那里,以孩子的角度仰视着,眼睛一眨不眨,没有接她递过去的桃子,吴雅绮往他手上塞,“我说错了?你就是想吃。”
没有哪个小孩子不是贪吃的,但是小孩子也是有自尊的,被揭穿的时候也会掉眼泪。
齐愿记得手里的桃子很甜,想着还好吴雅绮是他妈妈。文涛吃没有吃,后续是什么样的,他完全忘记了。
另一件,是杯子。
茶几旁边放着一只白色的木制小桌,上边摆着一个装了半杯水的杯子。齐遇刚会爬,在毯子上没完没了地动来动去,齐愿和文涛在沙发上看电视。齐愿没看,他一直注意着齐遇,小小的身子一直挤那张桌子,杯子被撞到地上是迟早的事。
吱呀一声,齐遇撞疼了,哇哇大哭,杯子落在地毯上,没碎,水全流出来。
文涛过去看情况,被从厨房冲出来的吴雅绮一把拉开,她觉得那桌子太高,杯子是她特意好端端放在中央,所以只能是文涛把杯子推下去的。文涛说不是,他一直在看电视,齐遇自己搞的。吴雅绮不信,叫他别撒谎,说他爸妈不会喜欢撒谎的小孩,然后文涛就哭了。吴雅绮问齐愿到底怎么回事,齐愿看她太生气,顺着她的意思撒了谎,说他在看电视,什么都没注意。
他说话的时候,文涛看了他一眼,脸是哭红的,皱着眉毛,他说完,文涛就跑了,吴雅绮放下齐遇,嘱咐齐愿看着,手忙脚乱的去追人了。齐愿只记得自己心虚地守着一直哭的齐遇,吴雅绮没有把文涛带回来,齐愿听见她跟文涛妈妈打电话,对方安慰说小孩子不知道事,不承认错误很正常。
齐愿凑过去,欲言又止。吴雅绮发觉了他的意图,直接问他,齐愿没出息地哭了,但是还是说没看到。
当时他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不敢说,现在他知道,是他不想承认自己想让齐遇做错事。
他那个时候太担心齐遇和吴雅绮的亲生母子关系了。
都是小事情,可齐愿记得很清楚,文涛是当事人,记得只会更清楚,那半年里或许还有很多隐藏的恶意,他记不得,吴雅绮记得,他有自己的罪要赎,也要为自己母亲的愧疚尽点心。
他对文涛一直是抱着这个心思在对待的,他想要的平等的、明朗的爱恋,可以跟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完成,除了文涛,很不纯粹,而且他是男的,吴雅绮可能说的动,但他爸齐志明是不会同意的。
齐愿想着事儿,地铁门开关都是眼前幻影,当他把一切都想完了,总结为那只是一个梦的时候,已经坐过站了。
他干净利落地出了地铁站,打车准备回学校,看了眼微信余额,感觉这更令人心痛。
啊……还有因为许言住院欠文涛的钱……
齐愿在软件上改了行程目标地址,直奔商场电影院。
周三,许言出院,陈瑾把早准备好的出院礼物发给他,许言知道是孟轻替他写的检讨后,去导员办公室找了半小时,把那封堪比情书的检讨从碎纸机前拯救回来。
许言头上受了伤,头发全剃了,两周只长了寸头的模样,遮不住伤口,带着一顶渔夫帽装模作样。
刚到教室,校园表白墙上就有人贴了三个人并行的照片,求戴帽子小哥哥的联系方式。
齐愿第一时间刷到了,转着笔给许言看,很快许言在那动态下评论:我比较传统,喜欢收情书。
“汤圆儿找我要课程表了。”齐愿问汤圆,贴照片的是他们系的吗?汤圆说就是隔壁宿舍的,相当的有缘。
许言问,“汤圆儿?”
“一个美女,齐哥眼界高,摆谱不跟人家处。”陈瑾正把手腕上的皮筋捋下来,把头发在头顶扎成个小啾啾。
齐愿哎一声,“配不上。”
许言:“试试呗,人家给你机会了,你要都不敢要,丢人。”
“不试。”齐愿很明白自己现在的状态不适合谈恋爱,那个莫名其妙的梦,动摇不了齐愿的想法,却能刺激他身体的本能,他看文涛再也不是看情绪了,一个完整的人,变成碎片似的集合体。甚至不能有任何的接触,碰到地方会酥麻,那是和起静电完全不同的感触,不是表面的惊痛,而是从血肉里传出来的颤栗。“你不介意的话,我就把课程表发过去咯?”
“发呗,你不给,也有别人给。”来得匆忙,三个人只借来一本书,许言面前摆的是那份检讨。对他而言,最想要的情书就是眼前这份,已经够了。
汤圆说他们有一个很好玩的文艺汇演社团,邀请齐愿参加,齐愿说他要兼职,没时间,汤圆说挂名也可以,方便以后去玩。齐愿问是不是缺人,据他所知学校会给社团拨一些经费,或许是按人头给的。汤圆说缺,让他可以叫许言他们一起。
齐愿把小程序发在宿舍群,陈瑾说这个社团全是漂亮妹子,不仅要进,还转发给了两宿舍的大群里:孟轻,你那张脸,得在咱学校靓史留名啊。
杜尽然:谁搞来的内部入会链接?
陈瑾:齐哥。
文涛:这啥社团?
陈瑾:帅哥美女一起排戏,卡颜局啊卡颜局,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咯。
于高:是不是要交会费啊?
陈瑾:那肯定的啊。
文涛:不错不错,本公子要入会,给孟公子也订个雅间儿。
孟轻:哈哈,谢谢文公子了。
于高:文公子也帮小的出个钱呗。
一时间群内,此起彼伏的“文公子”,齐愿感觉文涛也许只看到了帅哥两个字。
看了一会儿,想起来表白墙的事儿,意识到人家邀请的另有其人,齐愿手肘怼一下同桌,“你去吗?”
许言:“小孩儿才去。”
“孟轻也去。”
“就说他小孩儿。”
电影院带点儿公立关系,工资才高的。活儿很轻松,周六日稍微忙一点,因为要给附近养老院的老人公益放老电影。齐愿忙完,拿东西准备下班。财务赵姐叫住他,说买了小蛋糕放冰箱了,叫他拿几块走。休息室能看到对街的咖啡厅,总放着悠扬的轻音乐。开着窗,就能跟着陶冶心情。
齐愿过去,大家正在解决一部分。话痨常青站在窗前,招呼他过去,常青是个女孩子,不是在这儿打工的,她和经理是朋友,看外形还以为他们差着十几岁,原来是老同学。
头回见面,常青拉着他胡侃,完全不顾生疏尴尬的气氛,纯硬聊。是齐愿想叫保安轰人的程度。
“我要下班了。”他真是怕了。
“知道,我排的排班表。”常青往窗外看,“咖啡厅里有个很好看的人。”
她做了长的吓人的美甲,往玻璃上戳,“我都在这儿站十分钟了。”
齐愿给她找了个凳子,递过去,“你怎么能排班?你又不是我们这儿的。”
“李牧渔的活啊,我瞅两眼,就成我的了。”常青翘了个二郎腿,靠在椅背上,像是终于舒服了。
李牧渔就是电影院的经理。
齐愿还没跟人家混熟,开不了领导的玩笑,随手拿了两盒蛋糕,“我走了。”
有小伙伴往他手里加了两盒,齐愿给人放下,说着没袋子,也吃不了。
常青还在说,“齐愿,你去咖啡厅帮我要个微信呗?”
齐愿往窗户那儿去,常青又在玻璃上指,发现是孟轻,青春年少,拿着纸笔,把偏西风格的咖啡厅变成了图书馆,他对面的人因为角度问题被窗帘挡着,只能看到从浅蓝色的衬衫袖口漏出的手。
“好看不?怎么,认识啊?”
齐愿把蛋糕塞给常青,“我去看看。”
商场的电梯非常难等,就在二楼,齐愿是坐的自动扶梯下去的,刚跑到大厅,常青的电话就打过来,说孟轻往地铁那个方向走了。
“你看到跟他一起出来的人了吗?”
“是个穿西装的老男人,开的大众。”
“多老?”
“跟李牧渔差不多。”
“……挂了。”
齐愿在地铁站看到孟轻,同一个方向,大概是要回学校,他过去,点了下孟轻的肩膀。
孟轻回头,见是他,笑了下,“你怎么在这儿?”
“我在商场里兼职,看到你在咖啡厅了,一路追过来。”齐愿跑的热死了,扯扯衣服,透些风进来。
“你还做兼职?”
“嗯,缺钱。你呢,怎么跟别人到这儿来喝咖啡?”
地铁正好来了,两个人跟着往里进,被挤在人群中央,抓着那根柱子。
“我一个人来的,看这家咖啡厅评分比较高。”孟轻调整了下位置,给身边的小朋友腾出比较大的空隙。
“我看到人了。”
“真一个人来的,你肯定看错了。”
这还能把黑的说成白的?齐愿跟他纠缠,“真的,一个男人,三十多岁,穿着蓝色衬衫,开大众。”
孟轻笑着看他,像是在想什么东西,“早知道等文涛一起来了。”
那得是齐愿真的看错位了,又正好有个男人跟孟轻一起出店才行。孟轻摆明不想承认,齐愿也就打算点到为止,更何况听到文涛两个字,被孟轻的笑整的莫名心虚,“好吧,应该是我看错了,你别放心上。”
孟轻说没事。
“文涛又去哪儿了?”
“不知道,一清早就出去了。”
“可能是找他对象去了。”齐愿不知道是跟谁说。
孟轻:“之前的那个?不是分手了?”
齐愿:“又和好了。”
“可真行。”孟轻和他对视一下,眼里是对小情侣的打趣,齐愿附和一笑。
努力过了,趣不起来。
他把今天的事儿发群里,陈瑾说应该还是蒋梦源的事儿,他准备下周不去找对象了,跟踪孟轻。奇怪的是许言,没有半点儿消息。昨天许言说要去上班,齐愿就感觉很怪,上次就说去兼职,差点被打死。拦了没拦住,今儿又不回消息,他眼皮都要跳了,赶紧打电话,不在服务区。心急地跟陈瑾私聊:联系不上许言了。
陈瑾:雾草!!!我刚打手机,说是不在服务区……什么鬼啊?不是都是关机之类的吗?这他妈是去哪儿了?
齐愿试探地问了下孟轻,对方说是分手之后就没有联系方式了。他深呼吸一口,感觉许言又凶多吉少了。陈瑾连夜就赶了回来,因为上次许言有答应再遇到危险会打电话给他们,他怕来不及。
没有等到电话。周天下午,许言往群里发消息,说不准陈瑾跟踪孟轻,要跟也是他自己跟。
齐愿给他打电话,能打通了,许言说是公司有屏蔽系统,信息安全公司都这样,嘲讽了几句他们的涉世未深,就说在回来的路上了。
人安安全全地回来了,和周五走的时候没什么两样,陈瑾说他都要被吓死了,把许言的公司和工牌问了个遍,许言躺床上,胳膊叠着放在颈后,看他们在网上查公司地址和相关信息。
齐愿:“你真是去上班了?”
许言:“不然呢。高级工程师,看不见吗?”
他说的是工牌上的职位。
陈瑾:“怎么会有上市公司招兼职的呀?”
“长得帅,又有才,面试官肯给面儿。”许言吹了两句,扯正经的了,“主要就是配合修复漏洞,现在还在试用期,这两天跟着开会,小领导夸了几句。应该能转正,等接触到项目了,就要天天过去了。”
陈瑾:“码农啊?”
许言:“嗯哼。”
“厉害。那你就是混个毕业证?”
“不是,转正即辞职。我就干兼职。”
“那你面试官儿就惨了,给你谋了方便,还留不下人。”
“不怪他。我这么优秀,除了孟轻,谁都留不住。”他说到孟轻,陈瑾本能地要过去打人。许言姿势方便的很,胳膊一合护着脑袋,和陈瑾闹着笑着,突然问,“齐愿,那个和孟轻见面的人,你是不是没有亲眼看到?”
“嗯,是我同事看到的。”
“看描述,像陶化。”
齐愿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怪不得孟轻那样看他。才见过面的人,不可能认不出来。所以那转瞬即逝的感觉,是孟轻想通了,发觉了齐愿没有亲眼看见人。
许言笑一下,“猜的。”
陈瑾顺着问,“为什么孟轻能约到陶老师?还跑那么远?”
许言:“先把陶老师照片发给电影院的人问问,一个老师跟同学私底下见面,啧啧,他该不会看上孟轻了吧?”
从教务系统下载的半身照,常青认出来,说就是他,长得比李牧渔帅多了。
齐愿劝许言别乱想,“老师怎么可能对学生有那方面的心思。应该就是孟轻问了很久,陶老师没办法了,才答应告诉他一些细节。我看到孟轻往纸上记东西,应该是说了人名什么的。”
许言抬眉,“谁多想了?你不多想?那我可说了啊,那会儿回来的时候,我可看到文涛跟一个男的在校门口说说笑笑,蛮开心的噢。”
齐愿想让他别扯别的,不自觉看一眼陈瑾,陈瑾正憋着笑,许言又说,“这个点儿了啊,两人往外走的。”
齐愿:“我又不是他亲哥,怎么管?还说不说孟轻了?”
陈瑾过来搂他肩膀,话里有话,“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儿啊?不是亲哥,不是正牌男友。能一个比一个上心的?”
许言:“最起码我诚实。”
“……哎呀。”齐愿哼哼唧唧,无力往桌子上瘫,脸朝着墙侧,躲着人,“我已经够烦了,你们就别添乱了呗。”
陈瑾晃他,“不是,兄弟,你看着别人追啊?”
齐愿真是不知道陈瑾是怎么知道的,或许就是许言告诉他的,许言真他妈藏不住事儿!自己的事儿倒是藏得挺好。“文涛有对象,在校外,许言不是说了吗,那男的在校园里,肯定就是在社团或者哪儿才认识的。单纯朋友。”
陈瑾:“去排个号啊,别人家分手了都轮不到你。”
许言:“上次说好了去跟着看日出,怂成一坨,跑去兼职?我想破脑袋都想不到的发展。”
陈瑾大笑,“你脑袋是这么破的?哈哈。”
齐愿举手,“没帮你偷拍孟轻,是兄弟我不给力。别的就不要再说了,我感觉我也不是喜欢。”
许言:“嘴硬。”
陈瑾:“齐哥你不会是初恋吧?上次还扯什么纯粹,听不懂啊,多简单的事儿,喜欢就是不骑驴找马。”
齐愿扭头看他们,两人的表情都带着浅笑,度非常的好,介于不把话题严重化和娱乐化之间。然后许言就说,“陈瑾你错了,齐哥想的是爱,两码事。”
真是感动不了一秒。
陈瑾拉长声音噢一声。齐愿拍桌警告,“起哄真容易出事儿。”
陈瑾:“你倒是出一个给我们看看啊。”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