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窈怀疑，陈正，很可能就是她小时候的邻居“陈正”。
她仔细地回想和他相处的每一个细节、每一句话。她从没在他面前提过自己不喜欢苦味的东西，他怎么会知道？
更巧的是，那天陈正给她买的不是咖啡，而是红茶拿铁。
可陈正不是全家都移民去美国了吗？
这是妈妈亲口告诉她的，应该不会有错吧？
季窈心里像吊着一根线，忽上忽下，连工作都静不下心。图修到一半，她偷偷溜到办公室外的露台，拨通了赵女士的电话。
铃声响到底，没人接。
她看了眼时间，想起这个点妈妈也许正在开庭，便没再拨第二通。
坐在椅子上，风拂乱季窈的发丝，也吹得心里七上八下。
刚才，她迫切地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而现在，反而有些害怕知道真相了。
如果陈正真的是她以前的邻居，那会非常完蛋。
跟陈正见面第一天就把他骂了，还自信满满地说“我小时候就最讨厌你”。
这哪还有什么发展空间？也别费心泡他了，赶紧打包跑路少丢点脸。
......可问题是，陈正小时候有这么帅吗？
而且，他如果真是“陈正”，为什么要瞒她？他不可能没认出来自己。
毕竟她小时候跟现在长得一样漂亮。
正胡思乱想着，手机忽然响了。
季窈一看，是刘秀文女士。
心情忽然忐忑，像是抛了一枚硬币，而她正准备摊开手，看看到底是正面，还是反面。
“怎么啦，窈窈？突然想起来给妈妈打电话，这个点你不上班吗？”
季窈：“想问个事，妈妈你现在忙吗？”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刘秀文的声音低了几分：“怎么突然这么正经？比我听法官说‘你证人没带身份证，进不来了’还让人心里发毛。”
季窈：“......”
她下意识地用指甲扣着椅子边缘，迟疑片刻，还是开口。
“......你还记不记得，我小学、初中那会儿，隔壁有个叫陈正的邻居哥哥？”
“当然记得啊。咱们和他家前院之间就隔了一堵矮墙，你以前还总站在花坛边跟人陈正吵架呢。”
季窈一愣：“......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刘秀文“哈哈”两声，语气轻快了许多：“你小时候刀子嘴豆腐心，吵完了第二天还往人家门口塞小纸条道歉呢。”
“......”季窈怀疑刘秀文女士在骗她。
“你之前不是说他们全家搬去美国了吗？”她问，“到底是移民，还是只是去美国住了一阵子？”
“那应该是移民吧。我前两天还看到你李阿姨发朋友圈了，一家人在美国聚餐，看着还挺热闹的。”
“朋友圈？”
季窈当然知道李阿姨是谁，只是没想到她妈妈竟然还跟李阿姨有联系。
“你能把照片发我看看吗？”
“行吧，我一会去翻翻......但你这孩子干嘛突然对人家这么感兴趣？你小时候听说他们搬走，不是嘴上还说‘太好了’吗？”
季窈沉默了两秒，最终还是实话实说：“我实习的老板也叫陈正，就......想确认下是不是同一个人。”
“啊？这么巧？”
刘秀文停了停：“应该是重名吧，陈正这名字挺普通的。之前我代理原告，被告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也叫陈正呢。”
季窈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事，笑出声：“那案子谁赢了？”
刘秀文语气得意：“原来只有九成把握，被告在庭上管法官叫‘青天大老爷’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妈我稳赢了。”
季窈：“妈，你真的特别适合当律师。”
刘秀文不吝啬地笑出声，说：“我当然知道，你又不是第一个这么夸我的。”
“那第一个是谁？”
“我自己。”
“……”
“行了，不跟你贫了，我一会还有事呢，待会儿找照片发你。”刘秀文笑着挂了电话。
挂断电话后，季窈停留在微信界面，手指悬在屏幕上没有动。
没过两分钟，刘秀文就发来了一张照片。
季窈点开。
看起来像是家庭晚宴。
长桌铺着白色桌布，菜肴丰盛精致，金边餐具映着灯光。
桌旁坐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男人、李阿姨，和一个......小男孩？
第四个位置空着，但餐盘摆得一丝不苟，连酒杯里都倒好了红酒。
季窈低头盯着那张照片，神色微微发怔。
陈叔叔没有出现在这张照片上，她大概能猜出发生了什么。
放大、拖动，视线移动到那个空着的位子上。
很明显，这是一张由空位“主人”拍下的照片。这个人，应该就是陈正。
原来他还在美国，刚才是她多想了。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季窈心头一紧，下意识按灭了手机屏幕。
动作快得像在藏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在这里办公，会让你更有灵感？”
陈正的声音淡淡响起。
她猛地回头，有些心虚，正对上陈正那张神色平静的脸。
他穿着一件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袖箍也换成了与衬衣同色的白色。
“没。”她语气尽量自然，“...就透透气。”
陈正扫了她手里的手机一眼，想到她刚才那个下意识的熄屏动作，唇角若有若无地勾了一下。
“小心杀猪盘。”
“哈？”季窈一时没反应过来。
陈正语气不紧不慢，像在认真科普：“最近这种诈骗挺多，头像用帅哥，背景设定是高富帅，专挑小姑娘下手。要是遇到这种人，最好赶紧拉黑。”
“......”
季窈真的很想问他——你在说梦话吗？
考虑到他是自己老板，忍了忍，把话咽了下去。
她吸口气，扯扯嘴角：“谢谢提醒，我是该防着点，毕竟我得保护好我信里的四位数余额。”
陈正没继续追问，转身往前走：“走了。”
季窈跟上，低声问：“去哪？”
“刚才找了你半天，拍摄有点问题，去棚里一趟。”
“......好的陈总。”她小声应了一句，略显不好意思地跟了上去。
-
上次去C市旅行拍摄的照片终于修完了。
季窈熬了一个晚上，把素材剪辑成一个氛围感十足的专场视频，配上刚刚火起来的BGM，终于赶在热度退潮前发布了出去。
没想到这一波蹭上了流量的尾巴，她账号里收获了第一个点赞破两千的帖子。
私信也多了许多询问约拍的消息。
她一条条回复完，直接大字型瘫倒在床上，头发像水草一样散开，整个人被软绵绵的被子包裹住，忽然有种说不上来的干劲涌了上来。
可惜，再有干劲，也没有工作会凭空冒出来。
这满身的动力却不会消失，像是一直在叫嚣的闹钟，必须要干点什么事，才能消耗掉。
擦地板？
整理工作室？
或者......
追男人。
确认过现在这个陈正不是自己的竹马邻居后，季窈反而没了顾虑。
她想起陈正夜跑的习惯，眼看天刚擦黑，晚饭也需要消化，何不出去“随便”散个步？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就“嗖”地从床上弹了起来，冲到衣柜前开始翻箱倒柜。
吊带？
不行，太刻意。
短裙？
也不行，太明牌。
长裤？
嗯......太矜持。
......
挑挑拣拣半天，终于找出一套同色系的灰色背心和运动短裤，面料贴身却不紧绷，适合散步，又能不经意间展露她修长双腿和纤细腰线。
站在全身镜前，她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嘴角一挑，食指点着镜面，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念道：“魔镜魔镜，谁是这个屋子里最美的女人？”
镜子当然不会说话，但她得意的眼神已经给出了答案。
夜色刚刚降临，晚风吹散了夏日残留的热意，空气中带着树叶摇曳后的微凉。
季窈踩着石板道，走在公园的林荫小路上，戴着耳机沿着主道慢慢地走。
她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连长椅后面、健身器材那一块都扫了一眼。
——没看到陈正。
她站在路灯下发了几秒呆，连同刚才精心挑选衣服的兴致都被这份落空浇灭了一半。
是不是跑完了？
还是.......今天没出来？
她低头踢了脚边的小石子，缓缓走到花坛边缘的位置坐下，膝盖收起，下巴搁在上面，像只泄了气的猫。
不远处传来孩子的笑声，还有狗在草地上追着什么跑，风把她的头发吹得凌乱地贴在脸上，挡住了些表情。
今晚的风，有点没礼貌。
她叹了口气，正准备起身回家，抬头的一瞬间，视线落在不远处。
偏僻的小道上，有个身影正慢跑上来。
熟悉的肩线，稳而节奏分明的步伐，在路灯下被拉出修长的倒影。
季窈心跳“咚”地一声，脖子越伸越长。
虽然没看清正脸，可让她心脏疯狂跳动的第六感不会说谎。
她“唰”站起来，拔腿就追了上去。
穿着运动短裤的腿飞快地迈开，小心不让跑步声太明显，又怕错过，于是一边稳住身体，一边飞快靠近他那条路线。
可越靠近，那份紧张就越清晰。
一种近乡情怯的思绪在心中蔓延铺开，突然脚底发虚，四肢都开始酸软。
她速度慢下来，深呼吸。
顺势绕进他前方那条小路，从另一个方向“刚好”路过。
然后，在转角处。
她抬头，仿佛刚刚发现一样，眉眼微弯：“咦？陈总？”
语气里带着刚刚好的诧异，伪装得滴水不漏——如果忽略她胸口还没平复下来的剧烈起伏的话。
陈正停下脚步，目光从她微红的脸颊，滑到略显慌乱的眼神，唇角微挑。
“把我当两百米冲刺的终点了？”
他声音低，裹着一点刚跑完步的喘.息
季窈被他看得有点心虚，嘴巴却不肯示弱：“哪有，这不是生命在于运动，我单纯来锻炼身体。”
陈正轻笑一声，没拆穿她，只侧身让开一步。
“那正好，一起跑？”
季窈求之不得，几乎没犹豫就跟了上去，和他肩并着肩。
步伐稳下来后，她终于能调整一下自己慌乱的心跳，眼角余光悄悄打量他——他比她高出不少，却刻意压着步子，控制节奏，显然是刻意放慢速度。
“你平时都跑多久啊？”季窈装作随意地问。
陈正目视前方：“看情况，五到十公里。”
“那今天呢？打算跑多久？”
陈正转过脸，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像是听懂了她话里的暗示：“你能坚持多久，我就能跑多久。”
季窈一下被噎住了，耳根发烫，脚步却没停。
风从耳边掠过去，她假装没听懂似的清了清嗓：“那你体力很好。”
“对自己坚持的时间这么自信？”陈正不急不缓地反问。
季窈最讨厌的运动就是长跑，现在做梦都能被高中八百米吓醒。
但，女人不能说自己不行。
季窈硬着头皮：“那当然，你可不要小看我。放开跑，不用怕我跟不上。”
陈正眉梢一挑，没多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默默加快了半步速度。
他是真的“放开跑”了。
步幅不大，但节奏比刚刚明显快了一些。
季窈咬咬牙，跟了上去。
风呼呼地从耳边掠过，夏夜的热度和汗水搅在一起，心跳砰砰作响。
呼吸越来越乱、腿越来越沉。
季窈开始意识到自己大概说了句失控的豪言。
她是想追陈正，可不是这么朴素的“追”啊......
就在转过一个弯时，一阵尖锐的疼痛猝不及防地钻进身体，像是一根钝刀子，从身体右下方狠狠顶了一下——就在腰侧，靠近肾的位置。
她脚步一顿，疼得几乎弯下了腰。
“嘶……”她低低吸了口气，手本能地按住那片突发痛感的地方，脸色霎时间白了一层。
岔气了。
陈正的背影越拉越远。
她咬紧牙关继续跟着，没注意脚下的砖缝，脚腕一歪，疼得她脸色又白了一度。
陈正跑着跑着，忽然察觉身后的脚步声没了。
他下意识减速回头，目光一扫——
季窈蹲在路边，身子缩成一团，一只手紧紧按着右侧腰腹的位置，头低垂着。
昏黄的路灯洒在她肩上，孤零零的，看起来让人心口一紧。
陈正眉头皱起，快跑几步折回去，蹲到她面前。
“怎么回事？”他声音低下去，语气带着点急切。
季窈没有立刻抬头，半晌才憋出一句：“......岔气，疼，还崴了脚。”
声音轻得像风一吹就没了，尾音带着点颤，眼角泛红。
陈正看着她捂着腰的手，沉默了两秒，毫无征兆地俯身，手臂穿过她膝弯和背后，动作干脆利落，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季窈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拎离了地面。
“哎——”她惊得一愣，手臂下意识搂紧他的脖子。人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他抱得稳稳当当。
好倒霉啊，她想。
为什么每次在他面前都这么狼狈？
这和她一开始想象的美好夜晚很不一样。
“上次见你忽然下暴雨，这次又崴到脚。”季窈声音很轻，有种撒娇的意味，“陈正，你是不是克我？”
她委屈地把脑袋砸进他的肩膀。陈正肩膀微震，轻轻笑出声：“下次换种骂法，这句话我已经免疫了。”
季窈眨眨眼，闷声问：“......你克过这么多人？”
陈正没接话，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只几步，便将她抱到了小路边的长椅上。
他轻轻放她坐下，却没站起身，半跪着，停在她膝弯处，低头问。
“哪只脚？”
“左......左边。”她嗓音发虚。
陈正闻言伸手，动作自然地握住她小腿，一只手指扣住她的脚腕。温热的触感突如其来，季窈几乎本能地想缩回去。
“别动。”
他低声说着，没抬头，手指灵巧地褪下她的鞋，卷起袜子，露出脚踝。指尖似有若无地擦过她的皮肤，掌心贴住肿起的地方，轻轻一转。
嘶——”季窈疼得轻抽了口气。
陈正这才沉声开口：“应该没伤到骨头，但已经开始肿了。”
“那......就是没什么大事？”
季窈此刻心中的慌乱已经掩盖了脚踝的痛感。
她低声应着，努力装镇定，可小腿绷得直直的，甚至有点微微颤，连脚趾都紧张得快蜷起来。
“保险起见，还是去趟医院拍个片子。”
“……啊？”
季窈像是没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看他，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真要去吗？我觉得缓缓就好了，没必要这么——”
话没说完，陈正已经转过身，背对着他，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一件毫不相关的小事：“上来。”
她一愣：“什么？”
陈正转过头：“背你。”
季窈脸“腾”地红了，耳朵也跟着发烫，迟疑了两秒，低声说：“不用......我可以走慢点......”
“不是说我克你？给你个报仇的机会。”
这个理由很有吸引力。
沉默了几秒，季窈的手臂缓慢地搭上他肩膀。
刚一靠近，陈正动作利落地将她背了起来。
她整个人几乎贴在他背上，下意识收紧了手臂，脸侧靠近他的颈窝，呼吸间一股清淡的香气扑面而来......香水？
“你出来夜跑，怎么还喷香水？”
沉默几许，陈正才开口，语气平静到毫无波澜：“洗衣液的味道。”
季窈：“这么好闻的洗衣液？都不用费劲喷香水了，哪家牌子，推荐我，我也想买，简直是懒人福音。”
“忘了。”
季窈：“......”
没有分享的义务呗？
自私的男人。
陈正的步子不快，很稳。
夜风从身后吹来，拂过季窈的耳边。他后背很宽，也很热，肩膀线条结实，似乎背着她也走的毫不费力。
她趴在他肩上，耳边是他均匀的呼吸，鼻尖不小心擦到他脖颈侧的皮肤，热度一下子蹿进心口。
反正都这样了，有便宜不占就是傻子。
她默默地收紧了手臂，缩了缩脑袋，把脸埋得更低。
陈正默许背上的人明目张胆吃自己豆腐，走到了路边，拦车去了医院。
挂急诊，拍片子，一通折腾。
只是韧带轻微拉伤，没伤到骨头，医生开了点药，说注意静养几天就行。
从医院出来，车子停在季窈小区外，两人一起下了车。
夜风比刚才凉了一些，她的左脚虚虚地搭在地上，整个人还带着一点虚软。季窈忽然想起上次在这儿，她还在误会陈正是程玉怡的网恋男友。
“没什么事，就赶快回去吧。”陈正用下巴指了指门禁，“周一如果行动不便，给你假。”
“那个......”季窈立刻开口，“我应该跟谁请假啊？”
陈正看着她：“我已经批准了。”
“可我觉得嘛......”她眨了眨眼，慢条斯理地说，“书面申请更正式一些，毕竟是请假事项。”
陈正盯了她两秒，眼底浮出点笑意。
掏出手机，打开微信二维码，递过去：“到时候给我发消息。”
“好嘞。”
季窈眼疾手快地一扫二维码，申请。
陈正低头点了下“通过”，手指停在屏幕上一瞬，忽然问：“头像换了？”
季窈一怔。
上次她才抱怨一句“CEO办公室位置太近喘不过气”，陈正知道得一清二楚；现在换个头像，他又立马发现。
她身上被装监控了？
“我不仅换了头像。”季窈说，“我用了两年的微信名也换了。”
季窈看着他，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倒是眼神若有所思地停了一瞬。
“嗯。”他只应了一声，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说：“好好休息。”
转身准备走。
“哎呦——”
季窈忽然轻叫一声。
陈正回头：“怎么了？”
她委屈巴巴地看着他，指了指自己受伤的脚：“脚好疼，走不动。”
“可能......需要人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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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怀疑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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