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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神子

坐在接送专车里看到“别馆”的那一刻,裴璃枝沉默了。

——老裴家的旮旯地儿里什么时候长出了这种资本主义窝点?

她还以为当初那个人造湖心岛上的精装小园林已经很歹毒了,万万没想到近在咫尺的地方还能忽然刷新出来个占地面积按亩算的豪华庄园。

多年不见真是越发路灯挂件了啊,让玩家来好好批判批判!

裴璃枝带着自己的执事雄赳赳气昂昂地踏入了庄园的大门。

十五分钟后。

坐在会客厅里优雅且迅猛地干掉了第二盘精致美味小蛋糕的裴璃枝:嘿嘿,蛋糕。

自从搬到这边后就没吃到过这款小点心了,好耶!是记忆中的味道。

可惜感觉还是差了点什么,好像没有小时候吃的那么好吃了,可能是童年记忆自带美化的缘故吧?她想。

与此同时,相隔不远处的房间里。

银白长发的身影坐在座位上,第十二次看向了身旁的柜子。

“神子大人?”刚刚完成通传的侍从疑惑地唤了一声,试图提醒,“璃枝大人已在会客厅等待。”

神子如梦初醒,镇定收回视线,对他缓缓点头。

……然后没忍住第十三次将视线移回了老位置。

侍从忍不住跟着看了过去,然而那个半人高的柜子上除了一面镜子外,什么都没有,顿时越发摸不着头脑。

神子大人最近好像格外爱照镜子啊,今天甚至都特意让人挪到近前来了。

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但神子大人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吧?

一旁的侍从努力思考着抵达了自洽的原点,另一边,迟迟没有给出回复的神子大人也终于在第十六遍不受控制地看向镜子后深呼吸了一口气,回道:“……可以了。”

侍从:“好的,那么我去通知璃枝大人前来见……”

一个“您”字还没说完,向来沉稳的银发神子霍然起身,把侍从吓了一跳。

“不。”神子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的话,兀自向门口走去,“我去见她。”

这下其他跟在神子大人身旁、已经差不多习惯了对方近日反常行为的侍从们也变得大惊失色了。

“怎么能让神子大人屈尊去见凡人!”

“太有失您的身份了!”

“万万不可啊!”

神子:“……”

已经迈出房门的神子退回一步,看向身后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的聒噪侍从们:“你们也留在这里,别跟着我。”

“?!”

无视身后一张张仿佛天塌了一样的脸,重新沉浸到自己思绪之中的神子忐忑地最后看了一眼自己映在镜中的倒影。

影影绰绰、面色苍白的单薄人影,眼中涌动着无法自抑的、不易察觉的焦虑与担忧。

他如今这副异质的容貌……会不会很怪异?

她会害怕这副模样的他吗?她会愿意和他共处一室吗?她……还记得他吗?

既希望她能够认出,又不希望被她认出。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样的答案了。

***

匀速稳定消灭着小蛋糕的裴璃枝终于在友情出演餐架的执竹被神色匆匆的侍从要求回避的时候,想起来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对哦!她是被邀请来评估上交所即将上市的全新股票的!

她连忙将这一盘里最后一个没搞定的小蛋糕紧急塞进执竹嘴里,在他无奈的眼神中毫无压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辛苦啦辛苦啦,你先找个地方休息顺便把盘子还了吧。”

执竹艰难地咽下口中的糕点,被噎得暂时说不出话,只能点了点头。

裴璃枝依依不舍地挥别她的蛋糕架……啊不是、她的执事。

她在原地稍作等待,很快,门外有人轻轻叩响了门扉,然后安静了下来。

沉默,沉默,沉默。

等待着外面人推门而入的裴璃枝:?

她试探着开口:“……请进?”

迟到的推门声总算响起。

——?这里到底是谁家?

怎么在自己家也这么拘谨,难道也是本家老登们那种超在意规矩、礼仪的类型?但她一路过来也没感觉到那种本家传统艺能的坐牢氛围啊。

这么腹诽着,她抬头一看。

裴璃枝:哦、哦呼。

不愧是全族的看板郎……!何等八风不动高贵冷艳的傲然身姿!更有着二次元尊贵的白毛属性!

高贵冷艳的神子大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此时此刻正因紧张过度、过快的心率影响到了呼吸,而努力试图维持自己的生命体征中。

不行,再这么僵立下去就太奇怪了……

他几乎是凭借全部的意志力才命令自己的身体重新运行了起来,维持着看起来足够正常的运行轨迹继续活动。

他默默挪进室内,默默在她对面的座位落座。

神子:“……”

裴璃枝:“……”开局就冷场啊。

气氛有点尴尬,虽说是婚约对象,但两个人实际见面这还是第一次,不热络确实也正常,总之先由她开头打个招呼吧……

神子:“欢迎你。”

再随便说点祝贺痊愈之类的客套话……

神子:“多谢关心。”

然后把准备好的慰问礼给送出去……

神子:“谢谢,不必如此费心。”

裴璃枝:“……”

神子:“……”

裴璃枝:这不还是冷场吗!

不过人对于美人总是会宽容一些,面对面前一看就不善言辞的高冷美人,并不知道对方正在努力试图驯服手动档呼吸模式的裴璃枝脑内搜刮了一下后续话题,尝试再次打破沉寂:“神子大人……”

“你不用这样称呼我……”

听见久违的声音,他下意识地就想如过去那般朝她望去。

然而不等视线相触,他又忽然想起了两人如今的身份与关系。

刚刚缓和些许的神情又是一僵。

尽管是他主动提出的权宜之计……但身份的转变还是令他有些无所适从。一直以兄长自居的他成为了妹妹的婚约者,再让她称呼自己“哥哥”,似乎不太妥当……她可能会觉得他没有把婚约放在心上……

过往的相处经验在此刻统统变得微妙了起来,本就缺少社交经历的他于是也就不太知道该怎么做了。

何况……对于正看着他的她来说,他该是谁?

她的眼中所映出的会是什么?“神子”?莫名其妙的婚约者?还是一个属于过去的、苟延残喘的幽魂?

裴璃枝也顺着他的制止陷入了沉思。

不叫“神子大人”那该叫什么来着?说起来,她好像压根不知道面前这位未婚夫的名字啊……!

仔细一想不仅是他,好像历任神子的名字她都没印象。虽说订婚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也有过书信往来,但他之前寄给她的信件和邮件要么没有落款,要么只带着个看着像是家徽变体的个人印记,周围的人提到他也都是用“神子大人”这个尊称来指代,完全没有线索啊……

拜此所赐,神子大人的面板上到现在都还显示的是“不知名未婚夫”这种龙套一样的称谓欸!

这种情况下自己再怎么想也是想不出结果的,她选择不懂就问:“那我该怎么称呼你?”

听见这句话,神子紧绷的心弦微松。

她似乎并没有认出他……

“你可以称呼我为……”他顿了顿,有些生涩地念出了那个对自己来说已显陌生的名字,“裴…玉衡。嗯,这是我的名字。”

她点点头,从善如流地改了口:“裴玉衡。”

“嗯。”心里泛起柔软的涟漪,他轻声应和,安静地继续倾听她的话语。

沿途的景观,天气和环境,好吃的点心,最近的趣事,这些司空见惯的琐碎日常,经由她的诉说,总是显得那么的鲜活有趣。

是和死气沉沉的他……以及他所处的世界,截然不同的风景。

她的世界有这样多的事物,所以她大概……已经忘记他了吧。

裴玉衡认真倾听着,没有说话,专注的神情中却逐渐透出了几分郁郁寡欢。

……她没有认出他。

最初的庆幸褪去,徒留满腔涩意。

他掩饰得很好,裴璃枝没注意到这些无言的心绪起伏,见一直低垂眼眸的青年随着她的话语看向了她的方向,便一边随口说着那些寒暄的话题,一边就着这个机会,光明正大地打量起了眼前的神子大人的模样。

或许是身体不好,兼之刚刚痊愈,身着略显复古的服装的青年银白长发稍显黯淡,微微泛着灰,本应疏朗端方的容貌也因常年缠绕眉间的郁气和久病初愈的苍白而显得脆弱孤僻。

但这并无损对方的容貌。

人对人脸的记忆往往依靠几个特征点位,所以当有点位能和自己熟悉的人对上的时候,就会觉得两人有相似之处。然而看着眼前这张脸,在游戏中见惯了形形色色的美人的她却一时间联想不到能够与之相提并论的容貌。

倒不是没有能和他媲美的颜值,毕竟作为可攻略对象的男嘉宾们本就好看得各有千秋——虽说对方和她这样完美的女主角有血缘关系,不好看是不可能的啦~但是搭配上那对一看就经费十足、和其他人简直不在一个图层的眼睛,面前的神子依然能够在一众纸片美人中脱颖而出,连头发丝的建模似乎都被这双独特的眼眸衬托得比其他人精细了几分。

那是一双令人过目难忘的眼睛,如同融化的薄雪一般浅淡剔透的冰蓝色泽。最出类拔萃的是那双异于常人的奇异瞳孔,比瞳色还要浅一些的月白只边沿一圈稍深,晃眼看去,就像是一小块悬浮在湖水中央、尚未彻底消解的凝冰,随着细微的角度变化,反射出如同宝石棱面一样不同的光线变化。

裴璃枝:不愧是二次元,就是不讲基本法,瞳孔都奇形怪状的。

如此令人目眩神迷的漂亮眼眸,盯着看久了都让人恍惚间产生了醉酒般的眩晕感……嗯?

她回过神来,困惑地看了眼自己的状态栏。

干干净净,一切正常。

这么一打岔,再次看向神子时,方才那阵如坠云雾的恍惚感又消失不见了,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裴璃枝:emmmm……

错觉?或者又是bug?算了,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总之先看眼初始好感度确认下目前的攻略进度吧,有婚约加持应该不会太低?

【好感度:100】

裴璃枝:?

好怪,再看一眼。

【好感度:100】

——为什么啊!这么白给的吗?!

她大受震撼地点开好感度详情,醒目的“亲情”二字映入眼帘,代表了主导这份满值好感度性质的类别倾向。

裴璃枝:。

那没事了。

看样子新刷新的未婚夫只是个关爱家人的好哥哥……她上次看见亲情主导的满好感还是在幼年时期的时秀身上,这也是她当初没把他往攻略对象想的原因之一……

所以比起爱情,她的新任未婚夫目前对她是亲情居多?

裴璃枝顿觉痛心疾首:是封建主义亲上加亲害了她!

不过先别管是哪门子的好感,初始好感既然这么高,也就是转个向的问题,应该也不难吧?

无论如何,那都是下次再考虑的问题了……因为她已经憋不出新话题了!

虽然听众还算捧场,时不时会点头回应外加发出一个简短的单音节附和,但单口相声是走不长远的,独角戏是没有未来的!

——玩家,败退!

裴璃枝装模作样地看看天色,起身,自然开口道:“啊,已经这个时候了,没想到打扰了这么久,那么今天我就先告辞了,改日再来拜访。”

原本以为是万无一失的退场宣言,不料一直表现得内敛沉静的裴玉衡却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顺水推舟送客道别。

“等一下。”

银发的青年也跟着站起了身,像是下意识似的向着她的方向走了一步又停住,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的动作间似乎有些仓促。

“……”裴玉衡短暂地犹豫了一下,像是在思考该如何怎么组织语言,“如果你愿意,要不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毕竟是为她准备的长期住处,若她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趁他目前的状态在可控范围内,还来得及参考她的意见进行一些调整……

裴璃枝:什么,还有这种好事?

新上市的a股一看就是不爱社交那挂的,她正愁之后该怎么想办法蹭点见面机会来触发好感事件呢。

“可以是可以,但会不会太打扰了?”她虚伪地客套了一下,“而且我来的时候没有准备行李诶。”

“不会,”他语速有些快地打消了她的顾虑,“这里本就是——你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就好。”

“至于行李,大部分必需品应该都已经准备好了,你可以你的房间里看看,若是还有什么需要添置或者取来的,之后我会让人和你的执事一起过去一趟,为你送过来。”

准备得这么充分吗?也对,她好歹也是他的未婚妻,分一个客房出来专门作为婚约者的房间也不奇怪,她家以前也有留给时归的房间。

坏了,这么一想好像有点心虚,她可没给神子大人准备房间。

但是没被发现的亏心事就是不存在!她脸不红心不跳地应下了他的好意:“那就叨扰啦。”

裴玉衡松了口气:“那我先送你回房间。”

“离这里很远吗?”

“不,从那边的楼梯上楼后就到了。”

她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了看,点点头:“那我自己过去吧,你身体才刚好,还要多多休息才是。”这脸白得真的很让玩家担心他会不会因为多走了两步路忽然噶掉,太危险了。

他想说不用,但对上她关心的眼神,出口的话就转了个弯:“……好。”

裴璃枝满意离开。

然而没走两步,身后的神子大人就再次出声叫住了她。

裴璃枝困惑回头:“还有什么事?”

裴玉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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