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童年吓了一跳。
他下意识把手机扔回陆分野的桌兜,欲盖弥彰地用身体挡住还在发光的黑乎乎的桌兜,回头一看。
赵浔后退一步,很谨慎地上下扫视了童年一圈。
“你怎么了?”
教室里仅有的两个同学也被童年一嗓子吓一跳,他们频频回过头朝教室最后一排看过去。
“诶哟吓死我了,”童年惊魂未定,他缓下一点剧烈起伏的身体,重新靠回墙壁上,声音因为刚被吓到而有点不好意思地下意识软和下来,“我刚才玩陆——我刚才,玩手机呢。你,你这一说话,我以为是老班。”
赵浔摇摇头,他的声音总是淡淡的,和陆分野沉稳但是柔和的嗓音有很大不同。
“没有,我从小卖部回来,来问你吃不吃糖。”赵浔抬了点眼皮,扫了一眼还在边看边凑在一起窃窃低语的两个人。
“糖?”童年眼睛亮了亮,他从靠着的白墙微微直起身,向赵浔倾斜过去。
“嗯,薄荷味的,我看是新出的清口糖,我记得你总吃。”赵浔点头,语气照常地冷,但是不妨碍童年对校园里新出现的任何东西感兴趣。
“吃!”他抬手接过赵浔递过来的浅蓝色小包装袋,他最喜欢葡萄味,但是薄荷的也不是不可以,“谢谢!”
“嗯。”
“怎么了?”童年撕开清口糖千年不变的塑料外皮,他的余光瞥见那两个凑在一起的脑袋不知道什么时候转回去了,但是赵浔还是站在这里不动,“你还有什么事吗?”
赵浔皱了皱眉:“你不回去坐吗?”
“不啊,”童年不假思索,“这才六点半诶。”
赵浔看起来很想再说点什么,但是他张了张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想说什么?”童年把糖在嘴里嚼得飞快,这两天牙疼,他要趁着陆分野还没回来赶紧吃完好毁尸灭迹。
“你——”赵浔很明显在组织语言,但是他平常就不怎么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安静太久声带退化了,对着童年讲一句话好像很困难。
童年有点莫名其妙,平常做同桌的时候说话也挺顺畅的啊,怎么现在声带突然退化了。
虽然今天因为学校紧急开会,老师们都不在,所以一下午都被改成连堂大自习,而且陆分野同桌请假了,童年当即换了位置坐到陆分野那去了,那也不至于一下午不说话赵浔就不会说话了吧?
童年一脸狐疑地看着倚在门口却光站着不讲话的赵浔。
“晚自习。”赵浔终于出了点声,“你回来坐?”
“哦这个呀,”童年点点头,“当然回来,今天晚上老班巡查,我要是不在位置上坐着不就死定了。”
教室里安安静静的,唯二的两个人的窃窃私语好像停止了,但是教室前后门都开着,宽阔的走廊里时不时传来疾跑的震动和诡异的几声怪叫。
赵浔面无表情,只是抬了抬眉梢。
下一秒他的肩膀就被人拍了拍,而赵浔在条件反射的回头之前,却先看见了童年亮起来的眼睛。
他侧过脸,身后站着的少年脸上没什么大的表情,向上挑起的嘴角和长长了一些之后搭在额前的碎发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很柔和。但是那双浅茶色的眼睛里藏着一种很深的情绪,让他的气质变得沉静下来,和那张温柔的表情相斥,于是得到一种矛盾的平和。
果然是陆分野。
这个点大概也是很多人吃完饭回教室的时间,三三两两的男生女生从前后门走进来,陆分野在上楼的时候正好遇到了虽然和他们考到了一个高中、但是分在了隔壁班的周子翰,两个人和大部队一起涌进来。
教室瞬间热闹了一点。
赵浔和陆分野对视了一眼,前者立刻后退一步移开肩膀、然后以一种歪着身子拧开头的变扭姿势走回了座位;而陆分野则笑眯眯地目送赵浔,一直到在那个属于童年同桌的位置上坐下,才回过头,对着童年递出来一个袋子。
“米稀。”
陆分野拉开童年旁边的椅子坐下,周子翰也跟着转过去,双手撑在外侧、也就是陆分野现在正坐的位置的桌子上。
“小卖部新进了一点葡萄味清口糖,刚好今天中午身上的存货吃完了,我就买了一大包。”陆分野把袋子里的东西往外掏,“把诗背过了就给你加餐。”
童年下意识就想说我刚吃过才不要你的贿赂,但是话到嘴边又紧急刹车,磕磕绊绊挤出来一句:“我......你不是直钩钓鱼吗,怎么突然挂上饵了?”
“直钩钓鱼不能有饵吗?”周子翰弯腰,趴在外侧的桌子上,很感兴趣地加入话题。
“当然啦,”童年信誓旦旦,“你想啊,直的挂钩插上饵料,那不就掉水里全让鱼吃啦?”
“好有道理!”周子翰恍然大悟。
陆分野没接茬,只是往自己桌兜里伸手。
“诶?!”童年当即用身体格挡,但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陆分野冲童年晃晃还在等待下一步操作的游戏界面:“新关卡?”
“打这么快啊童年?”周子翰也凑过来看,“我才打到一半。”
“哎呀不是,”童年心虚得很明显,眼白和眼珠交替着往陆分野那边飘,“就是刚打开。”
陆分野冲他微微一笑,然后当着童年的面,下手轻轻滑了两三下。
通关了。
“你怎么这样!”
对一个游戏爱好者最大的惩罚,就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他等了很久、终于更新的新关卡打通,让他看得见玩不着。
童年撕心裂肺地锤他:“啊啊啊啊我不背课文了!我才不需要你的清口糖和米稀呢!”
周子翰把嘴巴咂得啧啧作响:“养鱼高手啊,陆分野,赏罚分明都学会了。”
“童年不是鱼。”陆分野平静地反驳了一句,他把手机收回自己兜里,捉住童年的两只小爪子,放柔声音,“一会第二节晚自习你过来找我,今天老班看完第一节就走了,第二节没人巡查。”
“你怎么知道?”陆分野刚才那招杀伤力太大,童年被抓着手也没缓过劲,皱着一张脸反抗,怒气冲冲地,明明问的是陆分野,眼睛却看向周子翰。
“刚才上楼,我们俩遇到你们老班了,”周子翰被童年盯着一看就下意识回答,眼神瞄着陆分野的脸色没有异常才继续往下说,“她让陆分野去办公室把包给收好,等会第一节晚自习一下就要走。”
“怪会使唤人。”童年哼一声,手指在陆分野手里也不挣扎了。
“哟,”周子翰趴在桌边嘿嘿笑,“心疼上啦。”
童年一挑眉,还没张口回答他,陆分野就松开手,弯下腰把米稀从袋子里拿出来。
“我去给你泡米稀,等一会第一节晚自习开始了你再喝,不然又烫到了。”陆分野的语速快了一点,大概是怕泡的太晚童年会急着喝。
“知道了知道了。”童年往后倒,他对上周子翰的眼神,再次把后背靠上那面白墙。
七点二十九分的时候,童年带着一副胜利者的高傲姿态,一只手捧着一盒抹茶巧克力、一只手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米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耀武扬威的样子是童年做的,但是落败者却看起来却不是在最后一排倚着同一片白墙微微笑着的陆分野。
赵浔趴在桌子上,看起来是在睡觉。
童年和赵浔两个人被班主任挑挑拣拣放在一块,到现在也做了快一年的同桌了,什么时候对方是真的困他还是能分辨的。于是童年把巧克力往桌子上一撂,凑过去在赵浔的耳边问。
“你刚才怎么啦?”
童年长了一张圆脸,小时候被婴儿肥堆起来,稚气的可爱让他总是会被认成低两个年级的小孩,老师们爱掐,童妙也爱揉,连陆分野都会很偶尔的戳一戳。
上了高中,脸颊上的肉慢慢褪去,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童年的五官成为大家关注的重点。他的双眼皮下面是一双杏一样的圆眼睛,鼻子小小的,嘴巴小小的,不笑的时候像一个等身定制玩偶。
而当他笑起来,就成了一个在爱里长大的、漂亮且鲜活的童年。
赵浔慢慢地从桌子上把自己撑起来,没有转头去看童年的那双依然带着笑意的圆眼睛。
“没怎么。”他简短的回答。
“好吧。”童年耸耸肩,收回上半身,他没有逼迫别人的癖好,于是转过去敲敲薛立鑫的桌子。
班里的座位换了又换,今天谁说老师他打扰我学习,明天谁又说老师我看不见黑板,最后调来调去,薛立鑫又坐到了童年身后。
“鑫鑫姐救救我吧,”童年哭丧着一张脸回过头,“今天作业你记了吧?”
“嗯哼,”薛立鑫一抿嘴,在混乱的一片书和草稿纸里翻了翻,拎出来一个小本子,“当然,拿去自救吧年。”
“就知道你最靠谱,”童年的表情称得上瞬息万变控制自如,接过本子立刻变得笑盈盈的,“谢恩谢恩。”
晚自习的铃声响了,班里串座的都回了位置,聊天的也都闭上了嘴。
童年把本子哗啦啦翻到今天的日期,也开始在自己铺满的桌面翻今天要写的作业册子。
“你和陆分野认识很多年了?”身边冷不丁有人开口。
“快七年了,”童年嘴巴比脑子快,回答完才把头转过去,看着目不斜视地盯着自己桌上一片空白的赵浔,“怎么了?”
“哦,”赵浔自顾自点头,声音凉薄得童年有点皱眉头,“那就是,三年级的时候认识的。”
“对。”童年把目光收回来,手下一个用力,拽出一张英语报纸。他们俩声音放的小,但童年还是下意识抬眼瞟了下前门上的小窗户,“怎么啦?我记得之前姜南问我这个问题的时候,你就在我旁边醒着吧?”
赵浔转了转笔,他没回答,只是抛出了下一个问题。
“你们在谈恋爱?”
童年手一抖,差点把本来就薄如蝉翼极易损毁的英语周报戳烂了一个洞。
“怎么可能?!”
尽管童年极力压抑,但他惊恐的声线还是引来不少人下意识的侧目。
赵浔啧了一声。
“那为什么他对你这么好,难不成还在追你?”
“关系好不行吗?”童年简直莫名其妙,“你怎么就先入为主觉得我们俩有别的感**彩了?”
赵浔又是半晌没说话。
童年晃晃脑袋,他有点烦躁地重新低下头,准备继续写作业。
不想赵浔又一次语出惊人。
“所以是你在追他。”
童年想把报纸砸他头上。
他索性不写作业了,把笔一放,转过头看着赵浔的侧脸。
平心而论,赵浔长得相当好看。眉骨立体,眼窝深陷,嘴唇是与五官很和谐的厚,再加上平时没什么表情、总是冷飕飕地看人,于是他的整体气质里混杂了一种痞气。
用薛立鑫的话说,就是“劲劲儿的”。
但奇怪的是,明明侧脸是骨相更明显的展示台,赵浔的侧脸却比正脸要柔和一些。而他在童年的视线里低着头,眼神也垂下去,于是气势减弱,柔和变成平和。
有点像——
“不是吗,”赵浔打断童年的注视,语速不知道为什么快了很多,“你对他很纵容。”
童年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描述他和陆分野的关系:“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赵浔没再回答,他转过头回视童年,下颌好像突然凸起来一块。
“.....没什么,”赵浔摇摇头,顿了顿,才继续说,“写你的作业吧。”
童年静静地看着赵浔,没转头,也没拿笔。
他手边的米稀早就没再冒热气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