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四岁的时候,在老院里容雪深自己搭了个小实验室。在江曜死之前,他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可最近的事虚无缥缈,让他心烦意乱,他必须抓住什么,于是他去游乐场的保安室,要了一份监控。
他要看看留下划痕的那个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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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因为容雪深过去十年了还没换掉手机号码,江曜工作之余玩手机摸鱼,时不时想拨通他唯一记得的手机号。
先不管兄弟情还剩多少了,容雪深要是知道我复活了,他什么反应?那张脸总不至于还冷冷淡淡的吧。
每次想打又不想打。
容雪深肯定不会不管他。但或许会嫌他是搅乱平静生活的麻烦,但迫于十几年兄弟情不得不照顾他。
快到三十岁的男人家庭和工作都在关键时期,江曜不想看到容雪深对他露出无奈妥协的表情。没人希望自己是个累赘。
压下想拨号的冲动没多久,江曜想起他和容雪深在老院的点点滴滴,又忍不住想打过去。
就这么循环纠结,难受得有虫子在心口爬。江曜做了决定,干脆一点都不要有联系了。各过各的。
他现在一想起当年和容雪深说的那些决裂的气话,脚趾就在抓地。
那些话说得好像我没容雪深这个兄弟是不能活了吗?
就算电话打过去,和容雪深见面了,我要和容雪深聊什么?容雪深现在比我大十岁,也不需要我拳头硬保护兄弟了。
不是兄弟了,我们能是什么关系呢,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了,那还见什么面?!不见了!不见了!不见了!!!
江曜快发疯了,他决定暂时专心当个小保安挣钱,先攒笔钱重新读高三,往非体育的专业发展。
他高一分流报体育生,爷爷就不同意。江曜当时觉得自己日子舒坦,他爸妈给他留了近千万元,他就算不工作也能活。
可如果像现在这样,哪天他没有那笔钱,他等着饿死吗?或者依赖容雪深每天给他做饭?
没什么是永恒的,甚至连人说死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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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暑那天给容雪深打完电话,容雪深情绪不对劲,事后康健反应过来了——那天是江曜的生日啊,操,他提沈幼薇晦气的事做什么。
高中时期没人有病去调查自己的同学,单纯的学生在学校单纯地交往。
江曜的死,康健一直愧疚于心。如果不是他提议去游艇上开派对,如果他没喝醉,就可以及时发现江曜坠海了,或许江曜就不会溺死。
好哥们死后,康健找家里的关系调查了沈幼薇。沈幼薇压根不是大家眼里单亲家庭长出来的小白花。
她妈是南方某个造船厂老总的三姨太,母女俩被养在S市,没分到可以生钱的资产,只有每个月固定的抚养费。而沈幼薇一直想去国外的梦校念艺术,这是烧钱的玩意儿。
当年沈幼薇说的话半真半假,她的确喜欢过江曜,可她更喜欢钱。
耍江曜的时候,她才十几岁,手法青涩狂妄,出国后捞钱的手段越发成熟,不仅读完了名校艺术学的博士,还把自己打造成了高颜值高学历的大女主网红。
现在一年带货赚的钱都够买当年一百瓶8万8的红酒。
康健出身书香门第,调查归调查,就算江曜死了,他也不能报复在沈幼薇头上。可谁让沈幼薇在国外捞钱,捞到他室友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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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曜今天一直打喷嚏,同事和他开玩笑,“不是感冒,就是有人一直在想见你。”
没人想见我。知道我的都在身边了。江曜鼻子开始发酸,他这个更像是感冒了。
可能因为昨天下班后他去夜跑出了一身的汗,回来直接对着冷空调吹,得风寒了。
他赶紧在酒店附近的药店买了一盒感冒药,喝了一包,戴上口罩,窝在监控室里头晕晕地看监控。
今天酒店门口来了好多人,听说是大网红包下了酒店一楼,在这里办婚礼。一周前就在布置现场了。
其他同事都被派去现场维持秩序了,江曜负责看整栋酒店的监控,有异常情况及时汇报。
他脑袋昏沉,时间在他的感知里流得特别慢,电话响起他一激灵地站起来。
同事说婚礼现场有人砸场子,秩序混乱了,让他过去支援。
“抢婚呐?”江曜问。
同事突然激动了,“比这还刺激!新娘前男友来了,但不是来抢新娘的,是让她还钱的,警察都来了。”
江曜眼睛疼鼻腔涨:“不是,警察都去了,我应该可以不过去吧。”
同事:“我本来只想喊你一起来看戏,那你继续在监控室待着吧。”
酒店后门的监控里,一辆黑色的SUV停在那里一动不动。
江曜拧眉,这辆车再不走,他就要去驱赶了,酒店后门不能随便停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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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乐场不能随意让游客调监控,除非掉了贵重物品。容雪深条件不符合。
他和游乐场的经理交涉了一番,等了几天,才拿到了这份监控。
容雪深从游乐场开车到了康健给他的酒店地址,顺着来路的方向停在了酒店后门,没有直接下车。
因为游乐场的工作人员给他发来了监控录像压缩包。
只有对着榆树的摄像头监控,只有大暑那一天的。这就够了。
容雪深记得自己到游乐场的时间,他把时间条拉到那个时间点开始,一秒一秒目不转睛地看。
他呼吸逐渐急促,目光变得锐利,快把手机屏幕盯出一个洞。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害怕这样,便把无名指上的戒指撸下来,紧紧攥在了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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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车怎么回事,居然还不走!车主人瞎了眼没看到[禁止停车]的告示牌吗?!
感冒戴着口罩的小保安抄起保安室的伸缩棍,恪尽职守地来到了后门。
很好,这辆车还没走,里面的人不会睡着了吧?
监控里的榆树下人来人往,很多人都好奇越来越高的划痕是什么意思,驻足观看。
监控视角高而远,手机屏幕太小,容雪深烦躁不安,正打算把视频放在车屏上看。
哔——哔——哔——有人吹起了口哨。
就站在他车前保险杠吹的。容雪深抬起头,看见了一个戴口罩和帽子的小保安,正在用棍子敲打[禁止停车]的告示牌,没有说话,用行动提醒他这里不可以停车。
江曜嗓子疼不想说话,他敲了好几下牌子,车里面的人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知道他意思。
驾驶位的车窗降下来了,有人探出了头。这个人是容雪深,正在用一种审视的眼神盯着他,一错不错盯着他。
江曜棍子啪地掉地上了,感冒的脸色变得更苍白。
他重新看了眼容雪深的车子,SUV,空间大,适合全家出行。
容雪深老婆孩子也在车上吗?
就算要见面了,他应该穿套帅气的衣服出场,而不是作为一个狼狈的小保安。
容雪深要怎么向老婆孩子介绍他,说他们是兄弟吗?一个教授和一个小保安怎么可能是兄弟。
他又想起那个问题:爷爷死后,他们失去了唯一的纽带,还能是什么关系?当年类似的事情再发生,他有立场要求容雪深为他做什么吗?
江曜仓皇地逃了,棍子都忘了捡。
容雪深车门都忘了关,跨栏一样追了过来。感冒的江曜哪里跑得过他,很快被摁在了墙上。
江曜气喘吁吁,生病的身体负担原本就大,他呼出来的气喷在了口罩上,往上涌进了他的眼睛里,他的眼睛湿漉漉的,额发汗湿耷拉在眼皮上。
容雪深抬手撩开他的额头,眼底的黑越来越沉,他单手抓住江曜的两只手,用身体把江曜堵在墙上,勾指扯下了他的口罩。
江曜把头偏向一边,在容雪深加重的呼吸下紧紧咬着唇,感冒了脸颊红扑扑的,他皮肤又很白,单薄的制服下露出来一抹颈部的线条。
这一幕落在经过的路人眼里香-艳无比,仿佛是活-春-宫。
这个路人是江曜的男同同事,他大喝一声:“你干什么的!保安也是人,不准性骚扰!”
他大喊完,看到这条通往后门小道的尽头,有个人先是往敞开的SUV里看了一眼,看到车钥匙还在,谨慎地左右看了看,立马钻进了驾驶位,嗖地把车开走了。
“嘿!那车谁的!是不是被偷了?!”
江曜心想这下容雪深总能放开他了,他手腕被抓痛了,28岁的容雪深跟粗鲁的牛一样,算哪门子教授。
容雪深像是没听见,迟疑地摸了摸江曜的脸颊,仿佛在确定他是不是真的。
“和我说句话。”他嗓音沙哑。
我觉得你有病,你车都被偷了,几十万啊。
当然,这是江曜的心里话,他没说出口。
江曜现在不想说话。他重新戴起了口罩,在同事面前装作不认识容雪深,抬步要往监控室的方向走。
粗鲁的牛把他狠狠搂在怀里不让他走,重复那句话。
“和我说句话。”
“求你。”
颤抖得要破碎了。
宁愿自己碎了,也不想怀里的人碎成幻觉。
男同同事注意力被容雪深搂着江曜的手腕吸走了,腕表得上百万。
有钱就可以光天化日骚扰小保安了?
“我记起来了,你是那个上过央视的教授!妈的,这么道貌岸然,不把我们保安当人是不是,看我曝光你。”
同事拿出手机录像。江曜对他摇摇头,意思是让他别拍了。同事察觉过来,他们难道认识?
同事暂时退下了。
江曜朝后甩了甩胳膊,奈何容雪深就是搂着他不放,像是从他背上长出来的。
麻了,偷车贼估计都上高速了,抓不到了。
前面脚步轰隆隆,几个去砸婚礼场子的演员被追赶着跑过来,看到这一幕。
“这啥情况?”
“那个搂着不放的人好像前段时间上过央视,A大很年轻的教授来着。”
好多人,容雪深不要脸,江曜脸皮薄要脸啊!他用力扯开容雪深的手,把他推到墙上,趁着人多拔腿跑了。
先去看看监控有没有拍下偷车贼的长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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