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柏年明显的身上一紧，而陈老太公则安然自若，不知是老了耳背没听着还是听着了也不放在心上。
陈淑妃脸色变了几变后，脸上又重新挂上灿烂的笑容，只不过有些僵硬。
有些事，做没做陈家人自己心里清楚得很。
殿中其他人内心想法却难得一致，从有人上本参至今过去这么久了，就算真有其事，以陈老太爷的本事，早就把尾巴收拾干净了。
此事在朝会上提过数次，每次都是轻轻揭过，如今也是。
建彰帝玩味的看着手中的酒盏道:“朝堂上的事朝堂议。”
曹兴植仍坚持道:“请皇上下旨彻查。”
建彰帝面露不愉，看着跪得笔挺的曹兴植没有说话。
大殿内陷入一片死寂。
众人都替他捏了一把汗。
曹兴植这是子承父业，又干起了他们曹家死谏的行当。
“哎~大好的日子，守成何必说这些扫兴的，皇上，臣弟早听说宫里新进了一批伶人，学的还是最新的胡舞，皇兄，不知臣弟今日可有这个眼福？”
曹兴植字守成。
宣王爷出来圆场，从皇上到皇兄叫下来，又将氛围拉回宴会上。
建彰帝爽朗的笑道:“哈哈哈哈哈哈，你这猫儿又闻着腥味了，宫中伶人是新学了胡舞不假，不过是为着朕新得的采女作伴舞罢了。”
“今日佳节良辰美酒，是该有些歌舞助兴，去，请陈采女来舞一曲。”
陈采女便是陈婷的庶妹陈娇，新进宫的三人中，朱兰欣最得宠，陈娇次之。
太后今日以凤体有恙为由没有出席宴会，实则是因陈娇疑似有孕。
这一月陈娇月事还未来，她身边的宫女是陈家特特找来训好的医女，给她摸出了滑脉，但还不大真切，便暗暗藏在心中，预备过几日再摸一遍。
昨日再摸，脉象流利圆滑，如珠走盘，确是喜脉无疑，忙报给太后。
太后大喜过望，也知陈娇最近歪缠着皇帝要去中秋宫宴，胡乱诌了个头疼便请太医，婉拒了皇后等人侍疾的请求，独叫了陈娇过去侍疾。
原是打算暗暗给陈娇诊脉，若是属实，那正好将陈娇关在慈宁宫几日，再对外说陈娇因为给太后侍疾而染病，又能得了孝顺的好名声又有借口调养身子，慢慢将胎坐稳。
萧皇后那边盯得极厉害不说，现今还有好几家也有想来掺一脚的意思，就如宣王妃李家和显国公府朱家，宫中人手复杂，太后要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才安心。
陈娇气急，皇上原本已经答应带自己去中秋宫宴了，偏生姑祖母突然横插一脚，去不成了。
能参加中秋宫宴的后妃，要么是有地位要么是有荣宠，无论哪一种，能在众大臣及家眷面前露脸便是极为有脸面的事。
况且若是家中有能进宫赴宴的，还能找机会多说两句话，多见两面，都觉得十分珍贵。
比如朱释颜如今最盼的便是能与父母见面，自己有了女儿后才更能明白父母的不易。
早些时候又听说母亲遇刺，心中不知担心成什么样呢。
而陈娇刚入宫几个月，还在新鲜期，还没到思念家人这一步，她在纠缠着皇帝带她参加中秋宫宴不过是想和朱兰欣争宠。
一想到那个狐媚子如今生压了自己一头，见面还要与她行半礼，陈娇心中便恨得牙痒痒。
冯全亲自来慈宁宫请人。
陈娇一听皇上唤她去跳舞，恨不能原地一蹦三尺高，急忙跟太后告退要去换衣裳。
蠢货！
太后心中对她厌烦至极。
这是把她当舞妓伶人取乐，就这蠢货还上赶着要去。
不过当初陈家人选择送陈娇入宫亦是看在她性子浅，好拿捏的份上，总归是借用她的肚子罢了。
人家宣王爷提的是伶人，皇帝把自家侄孙女儿推出来，也不知到底是真喜欢这个蠢货跳的舞还是将今晚的怨气撒到陈家上。
皇上口谕，抗旨不行，冯全还在一旁眼巴巴等着，陈太后一时间也没更好的法子。
“你去回皇上，陈采女傍晚时让太医诊出了喜脉，原想着宴散后叫陈采女亲自与皇上说的，如今正巧了。”
“呦，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宫中已经许久没有好消息传出了，恭喜太后，恭喜小主，老奴今日是讨到头彩咯。”
冯全早知此事，脸上仍装出一副大喜过望的样子。
冯全都告退走出老远了，陈娇仍是不可置信，摸着自己的小腹怯怯的询问，
“姑祖母……”
太后满是慈爱的拉住她道:“傻孩子，降香前几日与我说你月事还未来，姑母心里便存了个疑影，借着身体有恙，让太医来瞧瞧你。”
怪不得昨日姑祖母无缘无故的叫太医给自己看看呢。
“姑祖母，我……我…我真的有身孕了？”
太后又道:“千真万确，傻孩子，你还年轻，妇人生子是要在鬼门关走一遭的，这宫里啊弯弯绕绕又多，姑祖母原想着这两日慢慢告诉你，不愿意张扬，想叫你先坐稳胎，你可明白姑祖母的苦心？”
陈娇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能怀上龙嗣。
自家里开始培养她之后，姨娘日日都要与她讲这后宅中的争斗。
就如平宁侯府，后院的女人都斗得乌鸡眼似的，遑论后宫了。
太后一番“出自肺腑”的话说下来把陈娇感动得不行。
“姑祖母，我……”
＊
冯全人没请到，却带回来陈娇有孕的消息。
安乐殿中有些人便坐不住了，就是八风不动的陈老太公听到消息后都捏紧了拳头。
后宫近五年来只有惠妃一个人怀了又生下的，还是个公主。
皇帝如今正是春秋鼎盛之际，瞧着这位龙体康健，起码活到七老八十没问题。
太子平庸满朝皆知，皇帝这两年来并不是那么属意太子，听说萧家那边也在着手送新人入宫。
日后太子是否能坐上宝座，还真不好说。
建彰帝龙颜大悦，当即就赏了许多东西给陈娇。
陈淑妃又是惊喜又是心酸。
惊喜是这一胎若是个皇子，那以后便是自己的儿子了。
心酸是自个儿不能生，若是自己亲生的那该有多好。
自冯全回来后，建彰帝似乎十分记挂陈采女这一胎，不多会儿便散了宴，摆驾慈宁宫看望陈采女去了。
华灯落，众人也各自登车回府了。
＊
陈家的马车里，陈老太公连叹三声气道:“来的不是时候啊。”
陈柏年却难掩兴奋。
“爹不用担心，南边的事儿子已经处理好了，保证蛛丝马迹也无，咱们陈家盼这个孩子盼了多年了，总算是盼来了。”
陈老太公依旧在低喃着，“时机不对，不该来。”
陈柏年以为他是在忧心南边的事会牵连到宫里的两位娘娘，只觉得老父果然是老了，若自己连这点事都办不妥，这平宁侯干脆让贤得了。
谁知，一回到陈府，陈老太公立马吩咐心腹通知太后做掉这个孩子。
心腹大惊，想想还是来告诉陈柏年。
陈柏年觉得老父当真老糊涂了，如今怀孕时机正好。
太子和二皇子三皇子已都长成，接下来的十几年内几人之间有得斗，陈家的皇子便能在他们的争斗中慢慢成长，捡个渔翁之利。
如今好几家不都打着这个主意，他们陈家后宫里有太后这尊大佛压着，不知胜过别家几筹。
“你将这些原原本本的讲与太后，她老人家自有主张，至于老爷子那边，最近消息都不要送过去了，老大夫也说了，老爷子的身子不宜再多伤神。”
随后陈柏年又将给陈老太公看身子的老大夫请来。
“老大夫，老爷子今日常劳神伤身，恐有害于寿数，您老人家看着，能不能多开些安神的参汤，老爷子需要多歇息。”
老大夫也时常劝着陈老太公多注意保养，奈何老人家性子倔不肯，整日整日操心个没完。
“老爷放心，小老省得。”
自这日起，陈老太公成日多昏睡着，错过外边许多事。
陈柏年也一步步走入建彰帝下的套子中。
＊
寿贞长公主同陈老太公一样，叹了一路的气。
在她看来，这世上活得最不快活的人便是皇帝。
就拿陈家来说，明明恶心得紧，却还要捧在心尖上。
陈家这几年眼瞧着陈淑妃生不出来了，明里暗里策着太后压皇帝选秀，半点不看国库的情形如何。
正儿八经的一次选秀下来，劳民伤财，皇帝这两年一分银子恨不得掰成两分用，哪舍得将钱花在这上头。
自己再次入世，办个宴会都要被利用上，否则这些个贵女们哪有什么机会面见圣颜。
为着送陈家女入宫，还牺牲了好几家女儿，这辈子都要锁在皇宫那座牢笼中。
不过，汝非鱼，安知鱼之乐。
自己避之不及的地方，是她人一生向往之地。
而自己所向往之地，却是旁人所避之不及的。
＊
显国公府的马车却满是遗憾。
今年中秋宫宴又是小曹御史直谏又是陈采女有孕的，都没等到能和惠妃说话的机会。
“我瞧着娘娘眼下乌青有些厉害。怕是最近都没休息好。”
秦嬷嬷忙宽慰道:“娘娘也记挂着您呢，悄悄遣人了小黄门来告诉奴婢，娘娘和公主一切都好，只是近来公主入了百日小儿闹，娘娘有些伤身，还嘱咐老奴回去也多注意着点七姑娘，也是到百日小儿闹的时间了。”
王氏眼眶都红了，“娘娘有心，公主都顾不过来，还想着七姐儿呢。”
秦嬷嬷也感叹道:“到底是嫡亲的姊妹，除了太太和老爷外，七姐儿算是娘娘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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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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