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夜总裹着层化不开的静，消毒水的清冽里渗着晚桂香——是住院部小花园里那几株老桂树，被傍晚的小雨打湿后，香气沉得能落在衣襟上。林清欢坐在折叠床边，床头暖黄的小灯拧到最暗，光丝在秦镜的铜锈上跳着，像撒了把碎星。
锦盒是沈逸安昨天特意找的老木盒，衬着层暗红绒布，秦镜卧在里面，镜面刚用软布擦过，能映出林清欢的半张脸，却在边缘处晕着层薄雾，像蒙了千年的时光。他指尖轻轻碰了碰镜面，指腹蹭到“秦”字刻痕里的青绿铜锈时，凉得像触到了秦代的冻土，那锈迹细得能嵌进指甲缝，抠一下，竟带出点极淡的银光，转瞬就灭了。
林母睡得沉，呼吸落在被子上，掀起细微的弧度。她搭在外面的手，指节处有几道浅疤——是林清欢小时候发烧，她连夜去山上采草药，被荆棘划的。林清欢目光从母亲的手移回秦镜，忽然想起昨天在沈逸安笔记本里看到的话：“仙秦器物认主，非血脉相触不现真容。”他喉结动了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镜面边缘，那里有个极小的缺口，像是被什么硬物砸过。
“嘶——”指尖忽然被缺口勾了下，细如发丝的伤口冒出血珠，红得扎眼。林清欢慌忙去摸口袋里的纸巾，却见那滴血珠没顺着镜面滑进绒布，反而像被无形的力吸住，慢悠悠地渗进螺旋中心的凹陷里，连点痕迹都没留。
下一秒，秦镜忽然亮了。不是刺眼的光，是像月光浸过的银，从纹路里慢慢渗出来，顺着云纹的曲线流着，像地宫石壁上的暗河。镜面骤然清晰，映出的却不是病房的景象——是片幽深的地宫，穹顶垂着断了半截的红绳，下面立着只三足鼎，鼎身的云纹和他见过的那只分毫不差，鼎旁的玉佩泛着和秦镜一样的银光，连玉佩挂绳上的结都看得清。更奇的是，地宫地砖缝里嵌着颗旧纽扣，青灰色，边缘磨得发亮，和林清欢衬衫领口那颗一模一样。
“归墟之门，三器齐开……”地宫里的朱砂字在银光里浮起来，笔画间带着点颤抖，像写的人很慌张。林清欢刚想凑近看地砖上的花纹，银光突然灭了，镜面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只有他指尖的伤口还在疼，愈合得比平时快，结痂处泛着淡淡的银，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攥着秦镜，手心的汗把绒布浸得发潮。原来沈逸安说的不是传说，仙秦的秘密真藏在这三器里。正想点开沈逸安的对话框，手机突然震了，屏幕上“沈逸安”三个字跳着，连带着他的心跳也快了半拍。
“清欢，你在哪？”沈逸安的声音里裹着风声，还有点金属碰撞的脆响，“医院门口有两个男人，夹克领口别着半枚‘秦’字徽记，是暗影的人，你千万别开门，我五分钟就到。”
林清欢的手顿了下，下意识地看向猫眼——走廊的灯亮着，两个穿黑色夹克的男人正靠在斜对面的墙上，其中一个的手插在口袋里，指节泛白，像是攥着什么硬东西。他们的徽记他刚才没注意，此刻隔着门看，那半枚“秦”字的边缘，和沈逸安笔记本里画的暗影徽记一模一样。
“我把秦镜藏在妈枕头下了，门反锁了。”林清欢压低声音，目光落在母亲的睡颜上，“他们……会不会对我妈动手？”
“不会。”沈逸安的声音稳了些，“他们要的是三器，没摸清情况前，不敢动阿姨。你听着，等会儿不管外面有什么动静，都别出来。”
挂了电话，林清欢靠在门后，后背抵着冰凉的门板，却觉得比刚才攥着秦镜还暖。他想起昨天在沈逸安住处外听到的闲话，想起女老师说“他们俩关系好”时的语气，可现在，那些话像走廊里的消毒水味，风一吹就散了——沈逸安在外面挡着危险，他要是还揪着闲言碎语不放，也太不像样了。
门外的脚步声近了，硬底皮鞋踩在瓷砖上，“嗒嗒”响，每一声都像敲在心上。林清欢从猫眼往外看，那两个男人正往病房这边走，其中一个从口袋里掏出根短棍，棍身裹着黑布，隐约能看到里面的金属反光。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沈逸安的声音，故意放得很亮：“王护士，我妈今早说想吃粥，您知道食堂的粥熬好了吗？”他走得不快，白衬衫的袖口卷到小臂，露出手腕上的红绳——那是昨天林清欢没注意到的，红绳上系着颗极小的玉珠，和秦镜的玉坠材质一样。
两个男人的脚步顿了下，对视一眼，转身就想往楼梯口走。沈逸安哪会给他们机会，左手往口袋里一揣，再抬起来时，已经扣住了左边男人的手腕，手指扣住的角度很怪，刚好卡在对方的脉搏上，那姿势，和他笔记本里夹的仙秦侍卫擒拿术图一模一样。
“咔嚓——”骨裂的脆响在走廊里很清楚，男人痛得闷哼，手里的短棍掉在地上，黑布散开，露出里面的铜棍，棍身上刻着和鼎纹一样的云纹。另一个男人见状，从怀里掏出弹簧刀就往沈逸安背上刺，林清欢在门后看得心都揪起来，刚想找东西砸门，就见沈逸安侧身躲开，右手肘顶在对方肋骨上，动作快得像道风，那男人“咚”地倒在地上，夹克口袋里掉出张纸，是半张地宫图纸，角落有个墨点，和沈逸安笔记本里的墨点位置分毫不差。
走廊里的护士和家属都围了过来，有人拿出手机要报警，沈逸安却摆了摆手：“我已经联系侦探了，他马上到，麻烦大家别靠近，避免破坏现场。”他说话时，目光扫过地上的铜棍，指尖动了动，像是想捡，又忍住了——林清欢知道，他是怕留下指纹，也怕碰了暗影的东西触发什么机关。
直到侦探带着两个人赶来，沈逸安才走到病房门口，手指轻轻敲了敲门，声音放得很柔：“清欢，是我，没事了。”
林清欢连忙开门，第一眼就看到沈逸安衬衫袖口破了个洞，小臂上有道浅划痕，渗着点血，颜色比普通的血淡些，带着点粉。“你受伤了？”他伸手想去碰，又缩了回来，指尖悬在半空，像怕碰坏了什么。
“小伤。”沈逸安笑了笑，目光先落在林母身上，见她还睡着，才松了口气，“刚才在外面没敢大声，怕吵醒阿姨。”他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拿起枕头下的秦镜，指尖碰到镜面时，银光亮了下，又灭了——林清欢注意到，沈逸安的指尖也有颗和他伤口处一样的银点，只是更淡。
“镜面有血气的痕迹，刚才是不是有反应了？”沈逸安的眉头微蹙，却不是担心，眼里藏着点兴奋，“是不是映出了地宫？”
林清欢点头，把刚才看到的红绳、纽扣、朱砂字都告诉了他，连地砖的花纹都没落下。沈逸安听得认真，指尖在秦镜边缘的缺口处摸了摸：“这个缺口，和鼎耳上的缺口能对上，三器原本应该是一套，后来被打碎了。”他顿了顿，看向林清欢的指尖，“你的伤口……愈合得很快？”
林清欢愣了下，才发现指尖的痂已经掉了，只留下个淡银的印子：“好像是，比平时快很多。”
“这就对了。”沈逸安的眼睛亮了，“文献里说，仙秦工匠的后代，血脉里有‘守器’的印记，伤口愈合快，还能和器物产生共鸣。你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只是家里没告诉你而已。”
林清欢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小时候母亲给他讲的故事，总说“我们家以前是做‘手艺活’的，后来不做了”，当时他以为是做木工，现在想来，可能是铸造器物。他刚想追问，林母却轻轻咳了声，醒了。
“妈，您醒了？”林清欢连忙走过去，帮她掖了掖被子。
林母揉了揉眼睛，看向沈逸安，目光里藏着点复杂，像想起了什么，却只说：“小沈又帮了我们家大忙，真是多谢你了。欢儿，你以后跟小沈好好学，别总让人操心。”她说话时，手摸了摸林清欢的手腕，指尖在他腕骨处停了下，像是在确认什么。
沈逸安笑了笑：“阿姨客气了，我和清欢是朋友，互相帮忙是应该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个纸袋，是“老秦家早点铺”的，“我刚才路过，买了豆浆油条，您要是饿了，可以吃点。”
林清欢看着纸袋上的招牌，忽然想起沈逸安笔记本里夹的旧照片——照片上是个穿长袍的男人，站在“老秦家早点铺”门口，手里拿着块玉佩，和沈逸安腰间的一模一样。“你也喜欢这家的早点？”他问。
“嗯。”沈逸安的眼神软了些，“小时候爷爷常带我来吃，说这家的油条和仙秦的‘油饼’味道像。”他没多说，却把纸袋递给林清欢，指尖擦过他的手，比刚才更暖。
等林母吃了点东西，又睡下了，沈逸安才跟林清欢说：“明天我想再去趟博古斋，王老板虽然是外围成员，但可能知道暗影头目的线索。你要是方便，要不要一起去？博古斋的后院有间书房，藏着不少秦汉的拓片，你肯定喜欢。”
林清欢这次没犹豫，点了点头：“我跟护工商量好，让她早上早点来。”他想起昨天的顾虑，心里有点愧疚，“之前……我总担心别人说闲话，是我想多了。”
沈逸安抬手帮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指腹擦过他额角的薄汗，动作轻得像在拂去古籍上的灰尘：“没事，我懂。以后有我在，没人能说你闲话。”
这时，侦探走了进来，手里拿着那两个男人的供词：“他们说，暗影头目叫‘秦先生’，手里有完整的地宫图纸，还知道仙秦皇室的一个秘密，和‘归墟之门的钥匙’有关。”他说话时，袖口别着的钢笔露了出来，笔帽上的纹路是半枚“秦”字，和暗影成员的徽记能拼成完整的字。
沈逸安的脸色沉了沉，接过供词，指尖在“秦先生”三个字上划了划：“我知道他，十年前，他跟我爷爷抢过一块玉佩。”
林清欢心里一紧，刚想追问，就见沈逸安摇了摇头，眼神里藏着点东西，没说出口。侦探又递过来一张照片，是暗影头目的侧影，穿黑色风衣，手里攥着块玉佩，和沈逸安的玉佩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更深，像浸过血。
“他现在应该还在本市。”侦探说，“我们已经布控了，有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等侦探走后，沈逸安跟林清欢交代了几句，就准备离开：“明天早上我来接你，咱们一起去博古斋。你晚上早点睡，别熬夜研究秦镜了。”他走到门口，又回头补充了句，“我住处的书房里，有我爷爷留下的仙秦侍卫手记，明天可以带你看看，里面有擒拿术的图解，你要是想学，我教你。”
“好。”林清欢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心里暖暖的。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秦镜，镜面映出他的脸，眼角带着点笑，像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方向。
而医院对面的巷子里，穿黑色风衣的男人还站在那里，手里攥着玉佩，风衣口袋里的图纸露了半截，上面画着三器嵌合的样子，角落的墨点和沈逸安笔记本里的一样。他看着林清欢病房的窗户，嘴角勾起抹冷笑，玉佩突然发烫，和沈逸安腰间的玉佩产生共鸣，巷口的路灯闪了闪，光影里映出他脸上的疤——从眉骨到下颌，和沈逸安爷爷照片里的疤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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