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破雪融,万物复苏。
萧依安与父亲在小院里准备复工。萧母算算年岁,依安竟已双十年华,不由得愁容满面,鬓边白发增生。
镇上的姑娘豆蔻时便有媒人主动上门商议亲事,只待及笄定个好日子出嫁。萧依安因腿疾行动不便,及笄后才有零星媒人上门议亲,只是那亲事不是冲喜就是继室填房,萧母自是不同意。本就老来的女,一根独苗,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怎能容忍被别家糟蹋?是故,看了几门亲事后便紧闭大门,谢绝媒人入内。
虽然萧依安长相并非倾国倾城,但也是小家碧玉,性格温顺,从小到大未曾忤逆父母。街坊邻居总说,若不是萧母孕期吃错了药,萧家的门槛定会被媒人踏破,可惜啊!没人希望当家主母是个瘸子。
萧父全身心扑在竹编上,丝毫没有留意萧母的心思。眼见丈夫尚未意识到不妥,萧母揪起他的耳朵就是拧:“一天天的,只知道编竹子,可有想过安儿的未来?”
父女俩不解其意,均停下手中事物等待萧母说明。见两人一脸困惑,萧母恨铁不成钢地说:“安儿已是双十,与她同岁的姑娘,孩子都能在地上跑了!”
萧父立刻懂了妻子想表达什么,赶紧接话:“夫人是想物色女婿了?”转念一想,萧母与镇上的媒人几乎都不欢而散,甚至还将人赶出门外,如今哪有人敢为依安做媒?迟疑片刻开口道:“只是,安儿若是嫁到婆家免不了受蹉跎。”
萧母闻言不禁潸然泪下。见状,萧依安连忙为母拭泪,宽慰道:“娘,安儿就在你和爹身边侍奉,不嫁人。”
听闻此话,萧母念及往事,一时喘不上气,磕磕巴巴道:“都怨我啊,千不该万不该为了省钱,随意吃药,竟使安儿——”
“妹子,大过年的,这是作甚?”隔壁王婶挎着竹篮路过萧家,见萧母伤心欲绝,不由得凑近些一探究竟。
见有外人,萧母快速擦拭泪痕,整理好情绪,“这不是为安儿婚事发愁呢。你若有合适的可得想着她啊!”萧依安极有眼力见的进屋斟茶。
说到此事,王婶可就来了劲,拉起萧母的手往小板凳上一坐:“还真有!”神秘兮兮的,呷一口茶润润喉,接着说:“安儿身患腿疾,婆家难免不喜。不如——招个赘婿?”
“赘婿?”萧父萧母对视一眼,萧母迟疑道:“只是,我们家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这——”
“唉,听我讲完。”王婶示意二人先别着急,“我儿有位同窗,与依安同岁。读书用功,奈何家贫,尚未凑齐赶考路费,实在可惜。”
萧母也曾听闻有人才华横溢却因家贫无机会赴考,只是如此绑架,不似君子所为。王婶看出萧母疑虑,接着道:“他曾私下同我儿说,若是有人愿意资助路费,凡是不触犯律法,他都能回报。”
“人品如何?长相如何?”萧父有些心动,接着问:“路费事小。只怕他日金榜题名后悔了。”
“我能担保人品,样貌端庄清秀。”王婶顿了顿,颇为正式道:“白纸黑字,签字画押!”
萧母往向依安,欲寻求她的意思。萧依安不愿再见父母为婚事发愁,点头说:“他若肯入赘,爹娘也不必担心我会受委屈了,我亦可终身侍奉爹娘左右。”
萧父又问起男方家里人。王婶眉眼上挑,得意说道:“祖母去年离世,如今只剩他一人。依安没有侍奉公婆的烦恼。”
双方均是满意,索性趁机定下见面的日子。萧母心中的石头总算落地了。
时辰尚早,萧父准备去材料供应商处碰碰运气,看能否收到低价材料。萧母欢喜女儿亲事有了着落,嚷嚷着带依安上街挑选布料。一家三口锁好门,兵分两路。
萧母同依安目标明确,在大红的料子中挑了匹舒适顺滑的,早早完成任务打道回府。二人方至巷口,远远便瞧见一男子倚在自家门前。
萧母命依安原地等候,自己前去查看。萧依安担心母亲,说什么也不肯。萧母无奈,接过依安手中物件,万一有危险也好跑得快些。母女二人互相搀扶,小心翼翼靠近。
那男子垂着头,双腿微曲,整个身子的重量全压萧家大门上,乍一看颇像死尸。随着二人逐步逼近,欲低头仔细观察,男子猛然抬头,脸色煞白,嘴唇开裂。
“啊——”萧母大叫一声,手中物件散落一地。
“水,”男子声音如同蚊呓,细若不可闻,“水——”努力支起胳膊,奈何无力,方离地又砸了下去。
倒是萧依安颇为镇定,上前挪动男子身体,打开大门,跛着腿自水缸中舀一瓢水,返回门外,用手帕蘸水点在男子嘴唇。萧母方反应过来找大夫,但留依安单独同一男子共处实在不妥,她赶忙去敲隔壁王婶儿大门,托她去请大夫。
待把过脉,大夫说只是长期未进食,饥饿过度。王婶提议将他搬进屋内,这么躺在地上也不是个事,母女俩认为言之有理。萧母让依安收拾地上散落的物品,又请王婶帮忙,二人合理将男子放置床榻。
结束后,王婶询问男子身份,萧母说自己一概不知,只能等他醒来再打听了。王婶提醒她:“若真只是路过饿晕在此还好,顺手救了也算积德。别是身上有案子,引来祸端呐!”说完便回家。
萧母盯着双目紧闭男子皱眉,可别出什么意外了啊!
为了避嫌,萧母不允依安接触那男子,将她支去做饭。
天色渐晚,萧父迟迟未归。萧母心突突跳,总觉大事不妙。正欲出门寻萧父,屋内传出咳嗽声。闻声,她进屋点上灯,却见男子已起身,迷茫打量四周,最后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
“请问,这是何处?”男子掀开被子,欲起身,奈何身上没有力气,跌坐在地。萧母没有上前搀扶,保持一段距离向他叙述前因后果。男子坐在地上连连道谢。
“她娘!好消息!”屋外传来萧父兴高采烈的声音,萧母立刻前去迎接,悬着的心总算落下。
正巧萧依安往院中端菜,香气扑鼻,笑着问父亲:“爹,什么好消息啊!”
“我今日以低价购得一批竹材,三日后到码头!”萧父眉飞色舞对妻女讲自己跑了几家,谈了多久,最终以远低于市场价拿到货,顺便还接到了大单。转头又问依安:“我先前教你的可还记得?你同我一起编,能尽快交货拿尾款。”
萧依安疏于练习,虽说还记得但速度极慢。她不想扫父亲的兴,便岔开话题,询问母亲那男子的情况。
萧父一听家中竟有陌生男子,忙问发生何事。萧母便又将事情叙述一边。此时,那男子恰好自屋内走出,见一家三口准备吃饭,先一番行礼以示谢意,又胆怯道:“恩人可否赏我一口饭吃?我能干活!”
萧父见他身形瘦削,脸颊无肉,想起曾经的自己,便招呼依安再添双碗筷。萧母虽未开口,面上却是难掩担忧。萧父却以为她是担心自己责骂,他握住萧母的手说:“娘子心善。想当初若不是娘子给我一个馒头,我又如何能有今日小院?”说着掏出一根发簪替萧母插上,通体白玉,更衬温婉。萧母娇嗔他又乱花钱。
饭桌上,萧父询问男子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为何来此。
“我姓蒋,名正业。”蒋正业扒拉一口饭咽下,接着说:“我是隔壁镇的,家中仅余幼妹,为了生计来此,谁料还未接到活。”言毕,手中动作放缓,泪水杂在米饭上。
萧父思索片刻便道:“你可愿替我跑腿打杂?”三人皆愣住。
蒋正业反应过来,连忙答应:“我什么都能干,只要给我一口饭吃。”萧父高兴的合不拢嘴,为他满上酒。
萧依安与萧母面面相觑。萧母更是脸色不好,奈何天黑萧父毫无察觉。依安虽不解其意,但不好反驳,或许父亲见她无意学竹编,欲培养新的传承人了。
对于萧依安而言,竹编手艺周期长,利润低,还得操心材料来源和销路。她一介女流,行动又不便,实在是喜欢不起来。有时候她甚至想将学竹编的时间全花在刺绣上,刺绣时可以坐一整天都不动,更适合她。
萧父亲自为蒋正业布置房间,与他秉烛夜谈,甚是欢喜。
翌日,萧母催促萧父备好路费,前往书院将依安婚事定下,以免夜长梦多。本想同去,但如此一来家中只剩依安与蒋正业,思来想去终是不妥,只得作罢。
王婶作为媒人与萧父同去,一路上倒是顺畅。王婶让儿子传话,约同窗于书院旁茶馆相见。同窗模样清秀,瞧着老实本分。萧父问完基本情况,便签字立契,交付盘缠,嘱托他安心备考。那同窗直接跪地,拜谢“岳丈”,承诺不论提名与否,都会按照约定入赘萧家,不负萧女。
返程途中,王婶问及萧家欲如何安置蒋正业,听闻萧父欲传授手艺、收为义子,大惊失色。忙说:“你可有问过妹子?何况依安并非出嫁,她亦可传承手艺!”
“安儿心不在此。”萧父摇头,望向远方,说道:“我瞧那书生谈吐不凡,定能高中。可若当真高中,岂能夫妻分离?”
王婶见他料定萧依安必会离家,也不再多嘴。
三日已到。
萧父领着蒋正业前往码头收货。二人正哼哧哼哧往借来的牛车上运竹子,却见旁人能够送货上门。萧父宽声安慰:“许是人家加了钱的——”
话未说完,蒋正业已嬉皮笑脸攀谈起来,一问竟得知价格一样,立马不乐意了。萧父本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奈何正业已跑到管事人那里讨说法。
“为何他家能够送货上门,我们却要自己搬?”
管事人没见过蒋正业,不知他是谁家的,不想理会。
萧父见正业没人理,赶紧上手拉他,示意他不用麻烦。管事人见到萧父,以为蒋正业是他新找的伙计,开口道:“老萧,你这伙计不懂事啊。你以低价购得,还想送货上门,哪能好事全占!”
萧父连连说是,蒋正业一把甩开他的手,大声高喊:“你说是低价就是低价?别家也是这个价,说明这就是市场价,你不过是欺负萧家无人!”
听见动静,不少人聚集围观。有好事者询问价格,不料所有人均是统一价,独独萧家不送货上门。萧父恍然大悟,指责商家多年合作,为何欺他。管事者脸上挂不住,命人替他们搬运,欲偷溜出是非之地,反被蒋正业一手擒住。萧父不愿将事情做绝,让他放开。
蒋正业虽心有不甘,但还是听话乖乖放手。二人一路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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