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价格受骗后,萧父郁郁寡欢。他本以为合作多年,供货商方独独为他打折,未曾想是原料过多不得不低价倾售。到家后将自己封闭起来,整日躲在工作间编制,除去用膳如厕几乎不出门。
蒋正业见状以为是自己的不是。萧母听闻此事,只说:“他太执拗了,觉得自己被背叛了。让他独自待会儿,相通了就好了。”萧母与萧父相识几十年,知道他早已将那家供货商当成了朋友,否则也不会货比三家后还选他们。可惜,人家没把他当朋友。
大概过了五日。萧父终于回归正常,他开始教蒋正业如何处理原材料,批竹、压片、塑形。虽然正业志不在此,但为了讨得欢心,学得有模有样。
而另一边萧依安就惨了。萧父出关第一件事便是检查依安作品,却见依安尚未将竹片处理平滑,便直接编竹席,不由得怒火中烧,抄起竹条朝她的背部甩去。蒋正业眼疾手快替她挡下,萧母在一旁吓得大喊住手。
竹条在背部开花,本就淡薄的衣衫如花般绽放,蒋正业闷哼一声,低头问依安是否受伤。萧依安被他圈在怀中,双眸噙泪摇头。
萧父亦愣在原地,这一抽下去,心中积郁烟消云散。他口中嗫嚅,欲说些什么,终是没有开口。
蒋正业仰头微笑:“萧叔,你不生我气啦!”撑着地,慢慢从依安身上挪开。萧母上前一手一个,扶起二人,嗔怪萧父下手没轻重。
萧父心中有愧,主动提出上街卖肉,弥补俩孩子。蒋正业打着哈哈说:“萧叔,我无所谓。倒是妹妹被吓着了,不如问问她想吃什么。”依安怯怯说全听父亲安排。
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萧父也不再“闭关”,一家人合合乐乐。
蒋正业大大方方,虽是外地人,却也混得如鱼得水。他不喜竹编,觉得枯燥无味,又不好驳萧父面子,只能借口帮萧母买菜、打听竹料等常常外出。萧母对他的印象日渐好转,他总能以低价购得商品,还能时不时从老妪那里获得赠品。萧父虽有意传授技艺,但蒋正业总能在他即将完成单子时,又拉来订单,丝毫没有闲暇时光。
萧依安对“义兄”也是喜欢的紧,他总会在外出归家时带点小玩意,拨弄她的芳心。自从他来到萧家,一成不变的日子变得鲜活。他就像是她的腿,替她看遍市井小事,再转述于她。
沉迷欢乐,方觉时光易逝。
转眼便是院试揭榜之日。那书生中了秀才,快马加鞭回到镇上报喜。王婶得到消息便去萧家报喜,却见萧母愁容满面。
“你女婿中秀才了!白纸黑字逃不掉!”王婶误以为萧母惧怕书生毁约,便说契约在手不用怕。
谁料萧母反而问书生何时上门,不如推迟婚期,待他秋闱。三年一次,切莫因婚事耽搁。
王婶觉察到不对劲,试探询问:“莫不是因为家中那个?”
一语中的。萧母果然变了脸色,叮嘱王婶不要宣扬。王婶大骂她糊涂,直言明日书生便会登门。说罢,转身离去。
是夜。
萧母对着萧父唉声叹气,同他商量对策。直说自己的考量:“二人均是无父无母,但那书生已中秀才,万一日后为了平步青云,另娶别家女,安儿岂不是将成弃妇?”说着,开始呜咽起来。
萧父也曾想过此事,之前是别无选择,但如今有了。他轻抚萧母后背,安慰道:“我曾思虑过此事。不如明日待他拜访,我们推脱不可耽误他的锦绣前程,给他日后秋闱春闱费用。入赘改为收子可好?”
“收子?”萧母眼睛亮亮的,对这主意甚是满意,“兄妹相称,日后也能照拂一二。”
二人相拥而眠。
另一边,萧依安辗转反侧。她从未忤逆过父母,可明日若要定下婚期,即便挨打也要反抗。
翌日清晨。
为保全名声,萧父萧母一早支开蒋正业,让他回乡看望幼妹。他“不知”今日会发生何事,但他能感受到萧家近几日的忧愁。
萧父萧母坐客厅等候,萧依安则在院中摆弄竹片,大门敞开。
不过多时,门外出现一片湖蓝布料。来人背着竹背篓,行至大门正中,朝依安弯腰行礼,她木然点头回礼。
“小生司满,特来履行承诺。”司满定定站在门外,未得同意不迈入一步。
“快进来,”萧父听见声音出厅迎接,“安儿,还不快去斟茶!”依安应声而动。
司满欲说不必麻烦,却已被萧父迎至厅中。四人齐聚客厅,萧父咳嗽两声清清嗓,开口道:“司公子可有秋闱春闱之意?”
“今年许是来不及了。”顿了顿,看了眼萧依安,司满接着说:“待到婚事结束,一切安定,我欲备考下一届秋闱。”
“俗话说得好,趁热打铁。不如你先安心备考,婚事缓缓?”萧父试探性问道,瞧着对方脸色,又补上:“钱的事情你不必担心,我们会替你准备,直至揭榜。”
“这——”司满有些迟疑,不明白萧家为何突然变卦,纵使现下于他更有利。
萧依安看出他的迟疑,开口道:“司公子才华横溢,万不可因儿女情长耽误前途。我们看重你是守信之人,也相信你能金榜题名。”
“只是——”
“你可暂且认我们为义父义母,秋闱在即不容耽搁。”萧父猜他怕名不正言不顺遭人说闲话,便将昨晚想出的应对之法说出。
此言一出,司满毫不犹豫地跪下,“司满拜谢义父义母!”
萧母欲留他用膳,司满以不可辜负期待为由谢绝,敬完茶便要回书院温习。萧母只好从厨房拿出些易存放的干粮让他带上,又嘱托他无需压力过大,稳定发挥即可。
待司满离开,萧父问依安对蒋正业的看法。萧依安支支吾吾,害羞说任凭父母安排,转身继续修竹片。
蒋正业是傍晚回来的,还带着一个小女孩。女孩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头发也是乱糟糟的。
“萧叔,这是我妹子——蒋宜佳。”正业声音哽咽,“她在叔伯家经常挨打,所以,所以我给她带过来了。明日,明日一早我就带她出去赁屋。”
萧母见小姑娘胳膊上都是伤痕,心疼地搂在怀里,望向萧父:“他爹,这孩子怪可怜的,就是多双筷子的事儿。”
萧父不语,抬手让蒋正业随他去工作间。二人面对面而坐,萧父问他:“你对依安是何感觉?”
蒋正业躲避对方眼神,吞吞吐吐:“妹,妹妹。”
“就像外面的姑娘一样?”萧父略有失望。
扑通。蒋正业直直跪下:“岳父,我愿意入赘!”
萧父被其动作一惊,随即欣喜占据上风,连唤几声好。他跑到院中说:“过些时日就把婚礼办了,再将院子隔出个房间,蒋家兄妹俩就住这儿了!”
三个女人皆是一愣,依安娇羞地瞥了一眼父亲身后的正业,走进厨房。萧母笑得合不拢嘴:“婚服已做好了,改日试试是否合身!”
萧家并非富贵人家,一切从简。
入赘之日,萧家备四人轿,并用行人执事迎新郎。两家亲朋少,主要宴请街坊邻居,增添喜气。
眼见女儿日后有了依靠,萧父喜上眉梢,让大家敞开了喝。萧母亦是喜气洋洋,拉着王婶的手不住夸赞蒋正业能干、踏实、可靠。大喜之日,王婶也不好驳主家面子,笑着连声附和。
待到院中宾客散尽,**一刻值千金。
岂料蒋宜佳起夜大喊:“走水了!走水了!”
蒋正业顾不上穿衣服,**着上半身冲出里屋,抓起旁边的木桶就是泼水。依安跛着脚扶住墙壁,眼前火光冲天。萧父萧母皆被吵醒,定睛一瞧,竟是工作间烧着了,里面还有不少竹子,二人一时慌了神。
“爹,娘,你们去请邻居帮忙啊,咱家水缸里没多少水了!”依安隔着走廊提醒二老,摆酒席用掉了半缸水,剩下的无法控制火势。
宜佳倒是个机敏的,依安话音刚落她便开门在小巷中叫喊。一家挨着一家,火势难免蔓延,街坊邻居也不敢懈怠,纷纷抄起家伙就赶到现场。打水的打水,泼水的泼水,院子乱成一锅粥。
还得人多力量大,折腾了一炷香的时间,火势便被压制住,仅有小火苗还在扑腾。王婶浇上最后一盆水,彻底熄灭了。临走前,她看着萧母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摇摇头离去。
萧依安顺着墙瘫坐在地,萧父萧母与正业脸上皆是黑烟,此时谁也顾不上干净,只想倒头就睡。
黑夜重归寂静。
次日一早,萧父清点损失。工作间内的东西几乎无一幸免,编好只待发货的竹篮,还未切片的竹子皆有不同程度的烧毁。
“爹,这不正好省得请人拆除,借此再盖间房出来。”依安站在萧父身后,欲上前宽慰,却被萧母眼神制止。
良久,萧父缓缓道:“五日后的那批货毁了。”随手拿起一竹篮,底部烧出个大窟窿。
蒋正业自杂物间走出,试探性问道:“岳父,不如先用这些残次品,反正也看不出来——”
“不可!”萧父猛然呵斥,将手中竹篮重重摔在地上,“有损声誉之事万不可做!”说罢,将物件逐一清理,分类尚可补救的。
萧依安见父亲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无可奈何,转头让正业采购竹片,认命般编起想远离的工艺品。
所幸镇上人皆友善,听闻萧家噩耗,不少同行愿尽绵薄之力。依安背着萧父,偷偷外放部分订单,待到交货之日方运回家中。
萧父本做好背上不守时的骂名,怎料依安将同行作品混入其中。当着单主的面正要发作,蒋正业笑嘻嘻地迎了上去:“岳父,我们同单主商议过,先将数量保证以应急需,日后咱家做好了,再给人送去当补偿。”
单主粗略扫过货物,瞧不出所以然。萧依安适时解释事情缘由,表明部分是她紧急收入的,但亦可保证质量。
名声算是保住了。然萧父气依安擅自做主,大半个月不肯理人。耐不住孝心作祟,萧依安连夜赶出一顶斗笠,令萧父安心,她有认真学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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