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骁的一番话,像是魔音,震得祝以眠说不出话,他死死盯着桌面上的那两张照片,那照片上的人,不是他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兄弟,而是他的本体,与复制体,但他理智上仍不愿意相信,也觉得可笑:“空口无凭,你不要随便拿两张照片就来糊弄我,既然你决意不肯放过我,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说罢,祝以眠转身就要离开。
“小祝,“蔺骁叫住他,在他身后道,“你若还不信,可以去同祝玲求证,看看究竟是不是我说的那样。当年她将你抱走,却又将你转送他人,你就一点也不觉得可疑吗?哪有母亲舍得抛弃自己的亲生儿子?如果她真的爱你,恐怕在罗海虐待你的那一刻,就带着你和她那两个孩子远走高飞了,而不是把你送去孤儿院,让你自生自灭。”
祝以眠听了,当即回过身,怒目而视:“不许你这么说我的母亲!”
“我知道这话不中听,但我必须说,”蔺骁道,“当年她把你抱走,或许是看你太可怜了,可后来她遇到了罗海,爱情战胜了她对你的怜悯,家庭捆住了她善良的心,而你又是颗定时炸弹,蔺泽丰到处都在派人找你们,她必须将你送走,来保全他们全家人的性命。”
这话当真刺耳,扎得祝以眠浑身发抖,比扇了他一巴掌一样还令他难受,理智上,他不应该相信蔺骁的鬼话,可蔺骁没有理由,平白无故去污蔑祝玲,说她是克隆人研究所的人,也没有儿子会这么揭自己老子的老底,把自己的父亲描述成一个人渣,更何况蔺泽丰还是那样身居高位的行政官,蔺骁从小到大想必也受了不少庇护,他没有理由去抹黑,去凭空造谣自己的父亲,私下制造克隆人,这可是很严重的罪名,不仅官职不保,还可能判无期徒刑。
蔺骁的话,看似荒唐,可逻辑链是对的,并且环环相扣。
祝以眠越想越心惊,心中的天秤倒斜,逐渐倾向了蔺骁这一方,他红了眼眶,拒绝相信:“不,不是这样,你在说谎!我母亲怎么可能是......”
“小祝,我没有理由骗你,这两年相处下来,你难道还不了解我的人品吗?”蔺骁当真苦口婆心,上前握住他的双臂,注视他说,“我有祝玲在研究所任职的资料,还有楚眠楚云这些年来在蔺家待过的证据,你要不要看?”
祝以眠愣愣地看着蔺骁,脑子里一片混乱,手心都被掐出了红痕,他下意识想挣扎逃离,他不想看那些什么所谓的证据,他突然很想见傅燕同,他想躲进傅燕同的怀里,听他说这些都不是真的。
可是傅燕同不在他身边,蔺骁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当着他的面点开手环,全息屏幕出现在他们眼前,蔺骁找到一个名为祝玲的文件夹,点开给祝以眠看,并说:“这是祝玲的资料,她原名叫万霜,父母双亡,亲缘淡薄,刚硕士毕业就进了克隆人研究所工作,也正是那个时候,她被派去负责了你的体细胞培育项目,后来,你从人造子宫出生,在研究所长到了一岁,她便将你偷偷抱走,从首都一路辗转逃到了E城,被罗海收留,再后来,你也都知道了,她组建了新的家庭,再顾不及你,就把你送给了别人。”
祝以眠喘着粗气,怔怔地看着屏幕上的资料,祝玲的生平履历一览无余,就连年轻时的照片,也大剌剌的展现在他眼前,与记忆中的祝玲别无二致。
屏幕滑到末尾,是几段录音,蔺骁说:“关于楚眠2号克隆实验体的项目细节,我暂时还没有查到,这家研究公司的保密系统做得很到位,如果让我父亲知道我去调查,会打草惊蛇,我不敢冒这个险,所以只能从那里的退休人员中套话,证实他们确实与祝玲共同工作过,并参与了CHU.6284号实验体,也就是你的培育项目,这是他们的录音。”
“万霜啊,记得,当时研究所的很多同事都喜欢她,性格好,长得漂亮,工作也很认真,经常在实验室待到很晚才回宿舍。”
“她是张教授带进来的,负责胚胎培养和筛选的辅助工作,这个基因项目其实已经进行过一次了,不过领养人,哦,我们一般称呼有克隆技术需求的客户为领养人,领养人因为前一个实验体的身体原因,要求培育出第二个实验体。实验的过程很顺利,婴儿也顺利出生,基因数据比6283还要完美,但研究所有规定,所有克隆婴儿必须要在研究院待到三岁,确认各项身体指标都与常人无异后,才能被领养人领走。而万霜在6284出生后,负责监测他的身体数据,每天她都会去给6284做各项检测,6284也最亲近她,经常和她腻歪在一起,大家都打趣她,干脆跟着6284一起嫁到收养人家里去算了,万霜可能真的有这个心思吧,每次领养人来看望6284,万霜也总会陪在一边说笑,想来是想和领养人套近乎的,可后来不知道怎么了,万霜忽然瞒着所有人带走了6284,走得悄无声息,直到她们消失了三天,大家才反应过来,派人到处找她,只可惜,我们找了很久,都没有找见她和孩子的踪迹,从那以后,研究所的安全工作,也越发严密起来,大家也因玩忽职守受到了很严厉的处罚。”
“我一直想不通,万霜到底为什么要抱走那个孩子,难不成是为情所困?即便做不成那领养人的老婆,也不该这样带走人家好不容易培育出来的孩子吧,把孩子带走对她有什么好处?”
录音播放到了尾声,祝以眠的心,也坠到了地底。他浑身发冷,眼前阵阵发黑,感觉自己呼吸不畅,快要晕厥过去。蔺骁扶住了他,手从背后环上他的肩膀,说:“小祝,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但你别怕,在我心里,你就是你,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克隆人,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的。”
祝以眠嘴唇苍白,眼神发木的盯着屏幕上的资料看了许久,找回涣散的神思后,才抬头看了蔺骁一眼,伸手拂开他揽在自己肩上的手,仿佛做足了心理建设,声音艰难发哑道:“还有什么,都放出来。”
蔺骁的手僵在半空,片刻后,将楚眠和楚云的生平录像调出来,那是他从蔺泽丰收藏的影集里拷贝出来的。
录像打开的一刹那,祝以眠下意识屏住呼吸,看到楚眠和蔺泽丰坐在一起,一副你侬我侬的模样时,他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像被雷劈了一般挺直,甚至连胸膛都没有起伏,他不敢呼吸,听着录像里的欢声笑语,直到画面转换,变成了年少时的楚云,不管是穿着校服、常服、西装的模样,都被蔺泽丰用一种男凝视角记录,并且在录像的最后,蔺骁还放上了一段楚云□□,缩着身躯颤抖着卧在地毯上,浑身鲜红鞭痕密布的片段,录像里并没有蔺泽丰的身影,但他的声音,却在画外显得格外令人作呕,像是口中流着毒液的恶魔:“我早就说过了,不听话的小孩,就是要被爸爸用鞭子狠狠抽打的,说了那么多次,你怎么就是不长记性?”
楚云动了动,急促喘息,看着模样稚嫩,也不过才十几岁,成年不成年还未可知,片刻后,楚云猛地跳起来,一脸屈辱愤恨地朝画面扑来。
祝以眠当即一个激灵。
那张脸,除了没有雀斑,当真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在他眼中漂亮得惊心动魄,却也张牙舞爪,带着誓死般的决心,恨不得将面前的恶魔撕碎。
下一秒,画面混乱,楚云又被掀翻在地,随之压制而上的,是蔺泽丰健壮的身躯,画面到这里,便暂停了。
祝以眠受到冲击,瞳孔收缩,太阳穴突突地跳,他咬唇死死盯着最后暂停的呈现出来的画面,只觉得生理不适,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最后忍不住捂住嘴唇干呕起来。
令谁看了这种录像,都会觉得恶心,蔺骁不论看多少次,也是一阵反胃,他拍拍祝以眠的肩,待祝以眠平复之后,将他拥进怀里,沉和温柔道,“事情就是这样,蔺泽丰他不仅丧心病狂,还有特殊癖好,做的事根本不是人能干出来的,小祝,我是真的害怕你被他发现,所以才那样封杀你,我也不想我们共同演绎的作品付之东流,那是我们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作品,我也很珍惜它,可是你突然和傅燕同结婚,打得我措手不及,我明白你或许很喜欢他,可是一旦你和他在一起,以你们目前的身份,总要去参加一些大大小小的宴会,上一些头条新闻,这些东西,很难不传到我父亲耳朵里。”
开什么玩笑,蔺骁的父亲,身为行政院的副院长,竟然监守自盗,在暗地里为一己私欲制造了克隆人出来,而这个克隆人恰好还是他祝以眠,二且还不止他一个,那个名叫楚云的少年,看着年纪这么小,蔺泽丰怎么能下得去手?
疯了,全世界都疯了,祝以眠被这一波一波接踵而来的消息震得三观具碎,七窍离魂,久久不能回神,照片是真的,录像也是真的,这些实打实的证据,已经足以证明蔺骁所言非虚,蔺骁没有骗他,蔺骁可能真的是在暗地里保护他。祝以眠很茫然,不明白怎么他的世界怎么就变天了,他不是来找蔺骁商谈言和的吗,怎么转眼间他就变成了克隆人,还被蔺骁的父亲给惦记上了?还有可能小命不保?
耳鸣声渐小,祝以眠终于缓了过来,行尸走肉般推开蔺骁,他张了张口,想说话,可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事情始末件件清晰明了,他甚至找不到疑问来反驳真假。他深受打击,身体软得站不住脚跟,用尽了力气,才气若游丝道:“所以呢?”
祝以眠眼里满是红血丝,整个人散发着一股被击毁的可怜,口中却讽刺笑道:“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离婚,和你在一起,好让你的父亲打消糟蹋我的念头,因为虎毒尚且不食子,没准我还能在你的庇护下有条活路,是吗?”
蔺骁确实就是这么想的,他从开始,就计划让祝以眠喜欢自己,所以竭尽全力的对祝以眠好,对他无微不至,投资风霜,是他为祝以眠做的一个局。
祝以眠显然也想到了,所以觉得讽刺。
蔺骁面有愧色:“小祝,我承认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风霜,也确实为你让你喜欢上我,才特意组的局,可我是真的喜欢你,要不是喜欢你......"
“够了,”祝以眠打断他,脖子挺得笔直,眸子也泛着冷意,寻回了理智道,“我不想听,我也不会如你们所愿,即便我是什么克隆人,是什么楚眠的复制品,我也不会和傅燕同离婚,死也不会。”
蔺骁未曾想他如此倔强,有些愠怒:“你就这么爱他?爱到连自己的安危也不顾?如果他知道你的克隆人身份,将你出卖,将你送上刑场呢?”
祝以眠斩钉截铁道:“他不会的,如果他真的告发我,那我也认了。蔺骁,我不会因为你们制造出来的麻烦,牺牲自己的幸福,把生活变成彻头彻尾的悲剧,如果我生来就有罪,那就让法律制裁我,而不是为了你口中所谓的安危,就向权贵势力妥协,嫁给一个我不爱的人。”
这句话当真往心上捅,蔺骁险些被捅出个窟窿,咬牙道:“小祝,不要硬碰南墙,事情不是你想象得那样简单。”
祝以眠望着蔺骁的脸,并未为被他所言而蒙蔽,一针见血道:“如果你真的为了我的安全着想,那为什么不干脆一封举报信上去检举你的父亲,让帝国政府将他绳之以法?蔺骁,其实你也没有那么自诩正义,说是为我好,说要保护我,其实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罢了,你这样,和你的父亲又有什么区别?”
这番话,将蔺骁的内心剖析得彻底,他忌惮、憎恶自己的父亲,却也从未想过要将自己的父亲置于死地,如果蔺泽丰落马,他也会受到影响,深受舆论,遭万人唾弃,或许他的主观目的,是真的想保护祝以眠,让他免受蔺泽丰的觊觎,但事实上,他就是用这腌臜的真相掩盖了自己的虚伪,想要以此来威胁祝以眠重新回到他身边,而不是牺牲自己的幸福,去将蔺泽丰的所作所为告发于众,让祝以眠的安全再无隐患。
自私,虚伪,竟是他的真实面目?
这样的他,确实和蔺泽丰没什么区别。
蔺骁如被当头棒喝,脸上血色尽失,愧疚难当,半晌说不出话来。
哪怕他有一丝清正廉洁,都不会想出这种解决方式,他胆小懦弱,惧怕蔺泽丰的威严,不敢反抗,也不肯舍弃自己的荣华富贵。
祝以眠见他这般哑口无言,沉默了几秒,就道:“师兄,谢谢你今天告诉我这些,没有你,我还真不一定知道自己是克隆人,但我真的无法赞同你的决定,你不知道我今天得来的幸福有多来之不易,我想珍惜好接下来的每一天,哪怕时间很短,哪怕只有24个小时,我也不想从傅燕同身边离开。”
“就这样吧,”祝以眠再次转身离开,背影显得消瘦疲累,“之后不管如何,我都会自己面对,不劳烦你费心了。”
他走得很慢,像是没有力气,适才的一切都叫他的脚步重如千斤,仿佛身上背负了山一般的巨石。
多么荒诞,以正常人的身份活了二十五年,摇身一变,居然成了连帝国政府都不承认的克隆人。
祝玲,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
之后,他又该何去何从?
祝以眠感觉自己的世界,如梦似幻,又被搅得天翻地覆,就在他伸手搭上门把手,想要逃离这充满压抑的包厢时,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他的口鼻就被一方黑色手帕狠狠捂住!
“!”祝以眠顿时猝不及防地睁大了眼睛,心脏狂跳地抬手奋力挣扎,想要扒开捂住他口鼻的大手。
无济于事。
蔺骁用力将祝以眠往后拖,将潵了迷药的手帕死死按在他的脸上,动作干脆冷静,眸中却又夹杂着一丝不忍地看着他在自己的怀里渐渐失去了意识。
空气中的喘息渐熄,蔺骁抱起昏迷的祝以眠,打开了连通另一间包厢的暗门,他将祝以眠放到了沙发上,随手拨打了一个电话。
两分钟后,一个穿着清洁工制服的男人推着一个垃圾专用箱进来。蔺骁将祝以眠放了进去,低声吩咐他好生照看祝以眠,出去的时候千万不要打草惊蛇,让门外的人发现。
好,您放心,扮作清洁工的男人应了一声,盖上垃圾桶的盖子,等待了十分钟,就将藏着祝以眠的垃圾桶开门推了出去,装作刚打扫完房间离去。
与此同时,蔺骁也回到方才的包厢,坐回沙发茶几前,神思放空地慢慢喝着一杯上好的,泛着浓香的红茶。
茶杯见底,蔺骁收整表情,爆发惊人演技,一把将茶杯摔碎,起身一脸愤怒地快步走向门口,拉开门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包间,那步伐健步如飞,仿佛踩着滔天怒火,一瞬间就冲到了电梯口按下了电梯,甚至长腿还往电梯门上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惹了他。
守在门口的阿龙顿时被蔺骁的阵仗惊到了,以为他们吵了架,蔺骁吵不过所以败兴而归,同时又警惕地盯着蔺骁的一举一动,等蔺骁进了电梯离开,他才放松了警惕,回头进包厢找祝以眠。
百密一疏,包厢里早已没了人影,厕所里连个鸟也无。
“操!”阿龙环顾空荡荡的包厢,顿时爆了一句粗口,他回想着刚才的一切,好像就那个清洁工最为可疑,绝壁是被调虎离山了,阿龙气得吐血,赶紧通知在会所外守着的兄弟,破口大骂,“你他妈的,这男的果然不是什么好鸟!祝先生被他绑走了!你们赶紧拦住他别让他离开!”
可惜的是,会所电梯直通地下和天台停车场,他们找了许久,也不见垃圾桶和蔺骁的身影。
祝以眠被装在垃圾桶里,从天上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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