硕果镇,萧府。
通往后门的路上,赵棉雪气愤地往前走。
姒芳苦口婆心道:“姑娘,姑娘,咱们还没给府上报备过呢,这里离镇上有五里地,要走很久的。”
赵棉雪哪听得进去这些,她满脑子都是方才饭桌上的事儿。
“凭什么不让我吃!他昨天偷袭我,我脑门儿都撞成这样了,今早还不让我吃!早上吃两口肉怎么了!”
后门两扇大门敞开着,送新鲜蔬菜瓜果的,运剩饭泔水的,几个人在进进出出。
趁大家都没反应过来,赵棉雪从后门窜了出去。
姒朵向过来维持秩序的护卫说清楚情况后,也赶忙跟了上去。
萧彻在前往马厩的途中得知这个消息,看见牵着马过来的马夫,想了想后道:“今日不骑马了,换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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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岁的时候跟许瑛在镇上逗留过一段日子,赵棉雪对硕果镇很熟悉。
她出门前换了身衣衫,原来跟在容妈妈身边时穿的,整齐但不招摇。
甩着两条小腿暴走五里地,一路走到了镇上。赵棉雪从小在山上干活干习惯了,这点路对她来说还好,倒是把跟着的姒朵二人累了够呛。
硕果镇的集市不大,但很热闹。逢开集的日子,道路两旁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小摊,有在镇上开店的,更多的是周围乡里算着日子来出兜售自家的东西。
集市上也不乏远道而来的走商,隔一段时间便可以看见他们卖一些稀奇古怪的物品,不拘吃的用的玩的,摊子前总是聚满了人。
今日正逢开市,还来了一批耍杂耍的艺人,赵棉雪从集市头逛到集市尾,心情放松了不少。
一通折腾下来,她饿了。
问姒芳要了点钱,三个女孩喜滋滋地一人买了一个烤肉饼外加一串酸甜可口的糖葫芦。
女孩迫不及待咬一口,被嘴里的饼烫的舌头也顶球似的上下左右耍起了杂耍,发出呼噜噜的声音,一点都不雅观。
全神贯注地埋头吃着东西,眼看就要走出集市,左右突然传来惊呼声。
赵棉雪抬眼一看,她和前面另一个更小的小孩儿就快撞到一起,与集市这条街相交的另一条主道上,两匹快马飞奔而来,怎么看都是一副刹不住的样子。
被人群堵在后面的姒朵二人惊呼,焦急不已。
赵棉雪眼神一凝,把糖葫芦一扔,烤肉饼一甩,抱着小孩儿就势一滚,迅速滚到了大道另一侧。
那马匹的主人也是马术高超,勒得马嘶鸣着人立而起,好险刹住了。
围观群众长吁一口气,真真是死里逃生。
头上传来清朗的少年声,齐修破口大骂:“哪个不长眼的,不要命了,挡小爷的路!”
赵棉雪气得翻身爬起来,捡起刚刚甩在一边如今沾满尘土的饼,投石一般振臂一甩,将饼砸在了齐修的头上,肉沫天女散花一般飞得到处都是,有几粒还飞到了他嘴里。
什么暗器?!
齐修大惊,呸呸呸歪头开始吐,嘴巴一抿。
怎么有股肉味儿?
他这才看向被他吓摔倒的两个人,一个眼睛奇大,脑门儿还青了一块的小女孩儿正叉腰愤怒地盯着他,眼里都要喷出火了。另一个小孩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赵棉雪看清了马上的人,再看看另一边的糖葫芦,只觉心绞痛。
她偷吃点东西容易嘛!
这是个长得丰神俊朗的少年,可惜嘴比她家猪圈还臭。
赵棉雪怒而指着人,“你说谁不长眼,你赔我的饼!”姒朵两人都被吓死了,赶忙从大道对面跑过来。围着赵棉雪上下摸了个遍。
好在没受伤。
齐修摸了一把沾着尘土的脸,也拿马鞭指着人,“大眼怪,说得就是你,本公子马骑得好好的,你和那小孩儿冲出来是怎么回事儿!”
“你休要强词夺理!本姑娘走路走得好好的,你冲过来是怎么回事儿,你是眼瞎了,还是耳聋了,我这么大一个人看不见?况且,街道纵马触犯律法,你不知道吗!”赵棉雪拿着这几日学到的东西现学现卖。
齐修惊奇,感兴趣道:“哟,你这小孩儿还懂律法啊,鼻屎大点儿的人,本公子当然看不见。”
两人吵嘴的功夫,周围百姓窃窃私语地聚拢。
少年身后跟随的一个刀疤脸大汉拍了拍他的肩膀,“公子,衙役来了,你说了,来这里不闹事。”
齐修看看远处,摸了摸鼻子,“行了,小孩儿,本公子今日有事,不与你计较!”
赵棉雪:“哼,没理就没理,逃跑就逃跑。”她做出个鬼脸,“略略略,还不与我计较。”
齐修气得撸袖子要下马理论,好险被身后的龚云拉住了。
短短一曲插曲,人群散开,赵棉雪也没了游逛的兴致,正准备回去,却突然发现那走过来的两个衙役身后跟着姜盘。
姜盘说,萧彻今日在镇上办事儿,问赵棉雪是要去府衙等他,还是要逛会儿。
如果要逛会儿,就酉时之前在西边大道的茶棚处等他。
赵棉雪果断地选择了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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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在大街小巷窜了一趟,赵棉雪买了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到西大道的茶棚处等萧彻。
她是不喜欢喝茶的,自己跑去后边儿草丛里抓了两只蟋蟀,叫上茶老板家的小孩儿,几个人蹲在地上斗得起劲。
“嘿,大肚将军,快上,上!”
邻桌来了两位顾客,坐下就是一阵抱怨。
“这镇上的路真是弯弯绕绕,我怎么就没看见阿彻说的别院呢?怕不是找错地方了吧?”
“兴许没在镇边儿上。”
“他信中说了,就在小镇附近啊,我们可是转了一圈儿了。”
赵棉雪听着这声音耳熟,疑惑地站起身来,一下子就和苦恼的齐修对上了眼。
两人同时震惊。
冤家路窄啊!
齐修指着人,“大眼怪!”
赵棉雪嘲讽一声,“臭嘴男!”
茶老板笑呵呵端着茶水过来,“哟,两位客人认识呀。”换来两道愤怒的目光:“谁跟他认识!”
这般剑拔弩张的场面,老板吓了一跳,赶紧给他家几个孩子使眼色,远离是非之地。
双方一人坐在一边,时不时飞个眼刀。
迅速将茶水喝完,齐修便要走了,龚云只当小孩儿间玩闹,见女孩穿着整齐,觉得女孩或许是此地条件尚可的人家,想必知道萧府在何处。
但他们不想直接暴露自己的目的地,只记得世子信中曾说,硕果镇周围,银杏村方向,路过便知。
于是龚云问姒朵道:“姑娘,敢问此地银杏村是朝哪个方向走。”
姒朵二人被难住了,正想说她们不知道。
旁边的赵棉雪笑嘻嘻道:“哈哈,这位先生问我们可算是问对人了,我家原就是银杏村的。”
旁边等待的齐修看了过来。
他们和这小孩儿这么有缘分?他没好气地问,“那走哪边?”
赵棉雪瞟了没礼貌的人一眼,露出洁白的牙齿,歪头笑道:“嘿,我就不告诉你!”
龚云:“......”他无奈地看了自家公子一眼。
罢了,过去问茶老板吧。
齐修却被激怒了,拉住龚云对着女孩狞笑道:“你说不说?不说是吧,不说本公子就陪你在这儿坐着,你家银杏村的,等人来接你本公子也就找着路了不是吗?”
赵棉雪眨了眨眼,好似底气不足道:“你威胁我?就算我告诉你,你觉得我告诉你的会是真的吗?你不怕我骗你?”
齐修皮笑肉不笑道:“大眼怪,你最好是骗我呢。这样回头我总会找到银杏村你家,到时候我整不死你。”
赵棉雪被吓得一抖。
齐修恶霸似的,马鞭子戳到她桌上,不耐烦道:“说不说!”
赵棉雪投降,“说,我说。不过我说了,你以后别找我麻烦!“
“废话,赶紧说!”
赵棉雪皱着脸指向一边,“你们找错方向了,银杏村要往南边儿大道走,这里是西边儿。”
齐修哼一声,转身欲走。
刚走两步,他猛地停住转身道:“等一下,你不是银杏村的吗?你家在银杏村,你为何坐在这里?”
赵棉雪:“我不是说了吗?那是我家祖宅,如今家里人在镇上做点小生意,租赁不起镇上的房子只能在小镇外边住。”
她指了指远处冒起炊烟的地方:“诺,就是那儿,不信我娘一会儿就来了,你问她。”
谁要等她娘!
齐修和龚云骑马飞奔而去,与萧彻的马车擦肩而过。
姒朵这才担忧道:“姑娘,你原来真的是银杏村的吗?”
赵棉雪点头:“是啊。”她狡黠一笑:“不过南边可不是银杏村哦,西边才是呢。”让他没礼貌,还说她大眼怪!
姒朵姒芳大惊。
这时萧彻的马车停了过来,他掀开车帘:“赵棉雪,上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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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路往银杏村的方向行驶,没过多久,隔着老远就看见一座依山傍水的宅院,车夫驱车拐向岔路,不一会儿,马车停到了萧府正门前。
几人慢慢走回醉心堂,赵棉雪轻车熟路地跟在萧彻旁边。
她今日过得很丰富,先是早上同萧彻吵了一架,去镇上玩了一天,中途差点被马踩死,又跟陌生人吵了一架,最后还坑了人一把。
如此这般,近段时间心中堆积的郁气都消散了不少,在街上吃饱了,晚上随便吃一点也没有了怨言,吃完还乐呵呵地陪萧彻去书房。
萧彻进门后从旁边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朝着赵棉雪走去。
她正乖巧地摊开自己还剩半卷没看完的简牍,看见人过来后抬头疑惑道:“做什么。”
萧彻捏着下巴抬起她的小脸,用沾了药油的那只手揉上了她的额头。
赵棉雪嘶的一声,纤长的眼睫毛颤动着。
其实她这个人是有点吃软不吃硬的,情绪很敏感,容易被亲近的人伤到,但只要对方对她好一点,她很多时候都愿意原谅。
赵棉雪抿了一下唇,一整天炮仗似的脾气软下来,低着头,心里那股委屈重新涌了上来。
不同的是,早上委屈的时候她想爆发,现在委屈的时候她想撒娇。
她气呼呼小声嘟囔道:“你早上不让我吃饭。”
萧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没有不让,只是让你少吃点。廖喜说了,你现在的饮食同以前变化太大,食过量了容易积食,慢慢增加,待今后适应了,你想吃什么都成。”
“哼,那你昨晚还偷袭我,我头磕得好痛。”
萧彻哭笑不得,手上的动作越发轻柔了,“是,是我的错,那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其实萧彻到现在也不明白,对着赵棉雪,他总是可以释放出很多情绪,生气的,愤怒的,高高在上也好,低头道歉也好,好像很多事情第一次做了以后,不管真心还是假意,第二次做就很容易。
他淡淡瞄了一眼听见道歉后控制不住扬起嘴角的赵棉雪,她真的很好哄啊。
当然,他如今多少带了几分心甘情愿。
萧彻收回手,去旁边洗手的时候问道:“今日在镇上都玩了些什么,看你心情不错。”
说到这儿赵棉雪就来精神了,她大致说了一下白天的经历。
现在回想起来,实则是有些冲动大胆的,她平时火气不会这么大,谁叫这段时间被压抑狠了。
萧彻听了瞬间狐疑起来,“两匹马,一个少年,一个刀疤脸大汉?”听着怎么这么熟悉呢?
赵棉雪点头:“嗯,他们在街上纵马,那个大汉长得好凶,男孩倒是长得好,可惜人坏!”
萧彻瞬间了然,可是想到什么,他看着她问:“长得好?头一次听你说谁长得好?”
其实在当阳,无数人夸赞齐王世子长得惊为天人,他早就习惯了,透过那些人的眼神,他也能看出到底是真心还是奉承。
可现在,她清澈的眼睛盯着他打量,萧彻竟然有些不自在起来。
赵棉雪点头道:“嗯,我还把他同公子比比呢。不过我刚刚看了,你们长得不一样,比不出来。”
萧彻感兴趣道:“怎么说?”
赵棉雪回答得认真,“公子也好看,很好看很好看,可你生气的时候眼睛好像,嗯,好像老鹰,看得人不敢动。皱眉不笑的时候也很吓人。”
萧彻:“......”他叹了一口气,“赵棉雪,你以后多看几卷人物志吧。”这都说得什么呀,听起来不太像夸人。
他问:“那少年有何不同呢?”
赵棉雪:“他笑起来还好,像桃花开,瞪眼生气像我奶奶,讨厌死了!”
萧彻:“......”原来用来描述他的已经是毕生所学了。
两人正聊着,这时长宏站在门外道:“公子。”
萧彻转头,皱了皱眉:“有何事?”
“前门通报,齐修齐公子找您来了!”
萧彻一点儿都没意外,刚刚听赵棉雪说得时候心里就做好了准备,没想到来得还挺快。
他转头对着她道:“你自己呆着,我出去一会儿。”
赵棉雪点头:“嗯。”。
萧彻前脚叫人放行,后脚便走出醉心堂准备去迎接友人。
“阿彻!”齐修风风火火冲到了他面前,一把挽在人肩上,“你这地儿,叫我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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