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想起来了?”木钟继续道。
“你……”竹子咽了口唾沫,此时情绪带来的不适还在使T的心脏隐隐作痛,“你想要做什么?”
不用怀疑,T会认同“乔殊丽”这一身份且凭空生出那若干年的记忆是拜谁所赐。催眠师控制着这里的事,T断定。
木钟震颤了下,发出轻盈的笑声:“哈,放轻松,我只是想要知道你的情况。”T亲和的样子却使得竹子越发警戒。
“那你让我出去……”
“治疗还没结束,怎么能半途而废?”
“你所谓的‘治疗’,就是把我弄到一个你捏造出来的、虚假的人生经历里受苦?!”
“呵呵,”催眠师又笑了,“第一,这里是你的内心世界,我无法凭空捏造一些故事让你相信,你之所以会来到这里,成为‘乔殊丽’而不是别的什么人,是因为你的潜意识……”
“我不需要知道这些,”竹子握了握拳头,现在这个境地,让T异常被动,“你打算如何治疗?”
“那就是第二点了。”催眠师停顿了下,“按Y区转过来的资料来看……嗯,你现在是谁?”
竹子回:“齐一鸣啊。”
“不,你不会是齐一鸣,要是真的齐一鸣,早在被绑在治疗室时就往我脸上吐口水了。”催眠师的语气不容置疑,“你到底是谁?”
竹子沉默。
“不说也没关系,”催眠师不在乎的口吻,“反正不配合治疗,困在这里的人又不是我。”
“你……”竹子被T噎住了,心道:好歹毒的……
“我猜你现在在骂我——哦,猜对了。”竹子紧急控制表情,催眠师语带笑意。
竹子索性道:“阴险,恶毒,我对你的印象就是如此。”
“我只不过让你直面了内心。”
“我知道你可以再次,再次让我变成乔殊丽是吗?”
催眠师笑而不语。
竹子做好冷静交涉的姿态:“但我同时也看出,你现在没有找到,我的把柄。”
木钟如软蜡的组织兀自流转着;竹子继续说:“否则,你直接告诉T们,我的病还没好就行了。之所以会让我留在这儿,威胁我,是因为你没有找到寻找于这‘内心’的第二个意识吗?”
木钟沉默了片刻,道:“你很聪明。我愈发肯定你不是那个‘齐一鸣’了。现在能告诉我,你是谁吗?你们应该知道自己的名字,或者你愿意我如何称呼你?”
“颜……冷颜颜。”
“看来,你是女生?”
“……是。”
“你多少岁了?有什么爱好?”
竹子沉默。
木钟转而道:“颜颜,我从你潜意识构建出的世界里,能看出一些你缺失的情感。”
“你在呼救,你在试图抓住什么;‘乔殊丽’这个女人就是你对内心痛苦的具体写照。”催眠师循循善诱,“现在我们可以看看,乔殊丽都经历了什么。”
“说实话,对于旁人来说,了解乔殊丽的痛苦有些困难。因为从外表看来,T家庭美满、吃穿不愁,也许只能看出一些‘操劳’之类的,最浅层的表面。”催眠师笑了笑,“但,我是借住你内心的旅人,我能知道也许你的意识都不曾触及、感知的部分。”
“乔殊丽的痛苦,是‘孤独’。”催眠师似有所感,“孤独啊!人类一生绕不开的命题,像是秋叶覆盖的地面,它始终在那儿,只不过幸运的人能把它挡住。”
点题了……竹子在思索,这些与任务有什么关联,孤,独……T轻轻地在唇间抿过这两个字。
“所以,我也能理解你们。无可阻挡的巨大孤独会将人淹没,痛苦会时时萦绕你们心间,激发大脑生出另外的意识也是无可厚非。只是防御机制,为了避免机体真正崩溃。”催眠师很温柔地说。
“对于敌人向你递出的蜜糖,最好谨慎。”竹子讥讽,“我不会被你哄骗,若是真的如你所说,原本已经痊愈的人都会被你们留在医院。”
“好吧,”催眠师不以为意,“但你真的以为自己能抵御那种痛苦吗?毕竟你的前辈,那身体原本的主人,可是因为这个才来的医院呢。”
竹子突然想到什么:“你不会……”
“是的,你没猜错,在我发现第二个意识前,我是不会让你出去的。你最好能控制住自己的潜意识。”催眠师继续说,“这里是你的地盘,所有人都是你内心的映射,如果实在太痛苦的话,你完全可以让T们听命于你。”
“等等!”看出T有离开的意图,竹子喊道,“我已经完全好了,难道你一直无法从这里……”
“哦?那可不一定,”催眠师说,“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新的人格会不会出现。”
之后,任竹子如何呼喊T都没再出声。这时,竹子发现木钟正在复原,T知道自己又将被锁在乔殊丽的壳子里,困在对方的记忆中——T知道自己必须在这几秒里做出措施,来不及多想,T环顾四周,飞快走向卫生间。
这里没有纸笔,竹子只能抄起乔殊丽的洗面奶——
乔殊丽发了很久的呆,T觉得自己有点神经过敏,之前幻视木钟说话,现在拿着洗面奶发呆,还保持着挤压的动作,把洗面奶弄到了台面上。
T心疼了阵,匆匆抽几张纸拭去,洗漱完上床睡下了。
“这么多车,你不害怕吗?”乔殊丽惴惴地朝车窗外看。
乔文绪难得回来一次,两人原定早六点半出发去看看父母。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乔殊丽想起今早的事,之前那种隐隐的感觉就愈发明显——T们家里的人好像一盘散沙,各自都在向对方索求着什么,但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封闭了心门,总是拒绝。T宁愿T和金明哪天能大吵一架,好把这块布撕开,也能切实地解决一些问题;但同时,乔殊丽又胆怯,吵架终归伤和气,T生怕有些自己没有预见的恶果。
而且,乔殊丽相当懦弱,T有种得过且过的忍耐感,只有遇见那种会触动T内心的事、深深地刺伤T时T才会有改变的念头,而每次这种情况都会很快过去,浪潮会平息,最终又被各种各样的琐事绊住手脚,最后不了了之。
昨晚乔殊丽回房后乔文绪也没再跟金明喝多久,T是应酬老手、千杯不醉,但金明可不一样;看着对方开始大舌头、眼神迷离后,乔文绪就不跟T喝了。去卧室把乔殊丽叫醒,姐妹俩一个伺候醉鬼,一个兑现承诺去收拾厨房——期间两人互相道歉,都内疚极了;
乔殊丽之后对这段记忆、这个场景、两人的对话和神情感到一种长久的暖意,心上的熨帖。那时T虽然梦中被叫醒,虽然醉醺醺的金明很烦人,但那种情感可以美化、抵消一切负面的痛苦。但也只有这次,因为T随后反复地意识到,妹妹和T,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早上,乔殊丽因为要与妹妹去扫墓,就和金明商量,让T给孩子们做下饭,并且送小儿子去上学。
“我要上班……”金明迷迷糊糊地说。
“主要是,我们开车都要开很久。你跟李老大请个假嘛,就晚一个小时。”
金明翻了个身,缩了缩头;黑暗里,T的呼吸格外明显。
乔殊丽犹豫了,T知道丈夫这是不愿意。
乔文绪得知了这个情况,提议:“姐,你干脆跟谨成T老师请半天假,我们回来了再送T去。”
乔殊丽开颜:“欸,我怎么没想到……你等等啊。这时候王老师应该还在休息,我给T留言……好了,再跟金明说一声。”
于是T又进了卧室。从被窝里发出的鼾声来看,T应该是睡熟了。
乔殊丽想了想,不愿触T霉头,就去大儿子房间拿了纸笔——在走廊时被乔文绪看到了,听乔殊丽解释后,T耸了下肩,语气不屑:
“你这纸条的意义,要T也能给你留纸条才算数啊!”
“但T总能看见。”
乔文绪摊手:“我很怀疑。”
乔殊丽虽然比寻常人能忍些,但到底也非木头人;一路上T牵挂着事,在一个颠簸后索性说出了口——就像是车厢这一抖把T口袋子里的东西颠出来了似的。
“二妹,你以前是咋子跟妹夫沟通的?”
“哎呦,你可别叫T‘妹夫’,呕,你不晓得我有多恶心——”乔文绪闭了闭眼睛,“你是女人,T是男人,你们想要好好沟通自然难些。”
乔殊丽笑:“这么说,你觉得男的跟女的生理上有隔离?”
“跟生理也差不多吧,毕竟是几乎整个社会构造的茧房。”
乔殊丽沉默了,T没有听懂;过了会儿T说:“我不想讨论男性女性在群体上的什么什么,我只想知道,怎么和伴侣沟通,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技巧?”
“那你可就找错人了,”乔文绪笑道,“我要懂怎么讨好T们,就不会跟T离婚了。”
“不是讨好……”乔殊丽气往里吞,突然觉得非常无力,也就不想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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