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上半学期，区里评优评先。谢惋惜T们班有三个三好名额，孙艳划分了下，把一个给了“进步最大的学生”，也就是谢惋惜。
另一个给了上学期期末第一，还有一个由全班投票决定。三个名额全定下人选后，孙艳在班群里提了嘴。没想到就是这一嘴惹出了乱子。
“喂，大学霸，”谢惋惜总觉得，郑引言外有意，也许是语带讥讽；可能是某种惯性，这人和齐宸轩的几个朋友总要来T这儿搭上几句废话，好像T们很熟似的。
谢惋惜停住笔，抬头——郑引没在T脸上看到异样的神色，扬了扬眉：“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早读还没开始，教室里很吵，为这不便记忆的氛围，谢惋惜略有些烦躁。
T有时还是会分神，但对比以前已减轻不知多少；更多的时候，谢惋惜是在一个“坚强冷漠”的壳子里，改变之初，还会被讥讽嘲笑，但一旦T没什么反应，依旧目不斜视地做自己的事后，这些来烦T的同学也少了。
现在的T，对于集体活动，对于人际交往，对于当众演讲、答题这些以前畏惧的，也能面不改色。
但T也知道，有些改变的同时，有些部分却依旧如初；例如T依旧敏感，有了情绪依旧是往肚子里咽，不与任何人说。
郑引夸张地拍了下桌子：“你不看班群吗？”
谢惋惜看着T，等T说重点。
郑引耸了耸肩：“你的‘三好生’要没了。”
如同一股大力揪紧了心脏——谢惋惜有时也很纳闷，明明自己真心地不在意这些名誉，对T来说，这些同“学霸”、成绩一流，都是可有可无的附加品；但不可扼制的，例如这次，T为什么有情绪？这情绪又是为了什么？——
「可能，」谢惋惜暗暗挖苦，「你就是这样的人，连自己都欺骗。没有真心诚意，所有的想法、举动都是伪装……」
“哦。”谢惋惜继续记单词，T已经打定主意，在课后向关系好的同学询问。
郑引看T这副模样，也有些扫兴：“欸，我说，你咋变化这么大？”
谢惋惜不语。
“嘿，到底发生了啥？我觉得还是以前的你好玩些……”
“别来烦我，”谢惋惜拿起课本驱赶T，“你坐这儿陈静雯同意了吗？”——陈静雯是T前桌的名字。
“……你最好去问问老师，”中午，和陈静雯打听起此事时T道；T以一种围观全程的自若神情说，“我感觉也有点悬，看孙姐保不保你了。”
“你还是没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陈静雯抿了下嘴，一副“我正要说的样子”：“孙姐昨天在班群里公示三好生的名单，然后齐宸轩T妈妈就说不该给你，三好生应该看品行巴拉巴拉的；孙姐回了句‘那事已经过去很久了，也该给你改正的机会，不能一棒子打死’之类的，然后齐妈妈就生气了，长篇大论地把你那事捅了出来，还要群里的家长评理……”
“我妈，”谢惋惜忍不住插嘴道，“T回了吗？”
陈静雯愣了下，回忆了番，摇头：“应该没有吧，不然我不会不记得——你别不高兴啊，应该是阿姨在忙，没看到吧。”
谢惋惜抿出个笑：“没有不高兴。”
“那就好——”陈静雯又道，“总之那事儿全班家长都知道了，你可小心着点吧。对了，你以前是怎么想的，糊涂了嘛，那种事怎么能随便跟人说，这不是给人话柄嘛……”
T的话突然停住了，因为看见对面的人脸色苍白：“你……你怎么了？”
谢惋惜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谢谢你。我……先去老师办公室了。”
说完T僵硬地起身，不管不顾地朝楼上跑。
“那也是没得表彰的人嫉妒！”陈静雯在T身后喊，“我支持你啊！”
“……是，我也准备和T谈谈，因为这事儿丢了荣誉，孩子得多闹心！——欸，谁在外面？”
谢惋惜已经在门口站了很久；情绪在胸膛冲荡，T几乎控制不住手脚，像木偶一样扞格、别扭地走进去，还能保持体面已经是尽T最大的努力了：“老师，是我。”
幸好T平日里就性情古怪，又尽腼腆羞赧之极致——“唉，你，”孙艳刚才谈到T，此时不禁思索这孩子听到了多少，“找我什么事啊？”
“我想，”谢惋惜深吸口气，感到自己已经摆放好手脚，“我想向您解释，”话出口后，就越来越自然，“关于和齐宸轩的矛盾。”
“哦，这事儿。”孙艳不在意的样子，“你也听说了啊，放心，这事老师会帮你，也没这个道理，做错一件事就连坐整个三年的……”
“孙老师，”谢惋惜鼓起勇气打断T，“我是想说，那件事还有……还有一些情况。”
孙艳转过身：“怎么啦？难不成还有隐情？”
谢惋惜点头，停顿一阵，为积攒足够的勇气：“……我从始至终，没有向第二个人谈论过齐宸轩家里的事。”
“是吗，”孙艳皱眉，“可你当时为什么不说？”
“我当时，脸肿着，在家里休息，”谢惋惜情绪太过汹涌，T不得已停下，以免自己当场落泪，“这件事，是妈妈处理的，但……但没有一个人比我更清楚不是吗？”
孙艳对那事也有些印象：“当时齐宸轩不是说，只跟你一个人说过吗？那除了你，还能从哪个人口中传出来？”T语气尽量委婉。
“但，就不是我。”谢惋惜攥紧拳头，“老师，我想……想您帮我，重新调查，再让齐宸轩想想，还有没有……有没有第三个人。”T别过头去。
孙艳瞧见T眼角的泪花，心也软了；沉吟片刻，道：“那老师就相信你一次。你先回去上课——吃了饭的吧？——我答应了，就会帮你调查。”
心里揣着事，谢惋惜这一天始终不得安宁。孙艳几次来教室叫学生上楼，放学后更招呼走了齐宸轩。谢惋惜希冀地看着这一切，孙艳一个回身见着了T，想了想，又把T叫上去了。
“……那事不是早就有定论了吗？”
孙艳皱眉：“这是你跟我说话的态度？”这个学生脑袋虽然灵光，但总和一堆调皮蛋混在一起，成绩退步很多，不像谢惋惜T们那种省心。
齐宸轩勉强冷静下来：“老师，你要重新查总该有个原因，什么证据都没有就赖我胡说？”
“什么叫‘你胡说’？我刚刚那通话有半个字说你‘胡说’了吗？”孙艳气不打一处来。
“那凭啥旧事重提嘛。”
孙艳一脸无奈：“是你妈妈非说谢惋惜不够资格当三好生。”
错愕在齐宸轩脸上一闪，随后T眼神又显得怨恨阴鸷起来：“T说了什么？什么时候说的？”
“你不知道啊？”
齐宸轩没回答。
孙艳犹豫不定，不知该不该说，最后只道：“你自己回去问吧——总之这事儿不得不提了，你再想想，班上其T人有没有可能知道。”
“如果T真的做了，又该怎么办，孙老师——”
“如果那事真的是我做的，”谢惋惜声音轻微颤抖，不细听听不出来，“那我自愿放弃这个三好生让你当行不行？”
齐宸轩拧起眉，这是在这期间T第一次看T：“你T……以为我稀罕？你是不是觉得是我为了搞你才让我妈说的？”
“停！”孙艳急急叫停，“你俩别吵。谢惋惜，三好生不是你想当就当、想让谁当就当的！”
谢惋惜低下头：“对不起。”
“行了，”孙艳按了按太阳穴，“齐宸轩，你回忆一下。”
齐宸轩沉默一阵——谢惋惜紧紧盯着T，最后T摇了头：“我真的只跟T说过。”
“我之前也问了圈班里的同学，”孙艳说，“谢惋惜很孤僻，T们确实没听T跟谁谈论过这个事。‘这个学期还好些，以前T少有跟人说话’——别人亲口说的，老师也觉得事情确实有疑问，你再想想呢？”
齐宸轩看了看谢惋惜，转回头；T思索一阵，突然抬头：“老师问问郑引T们吧。”
第二天早读课，孙艳叫走了郑引在内几个齐宸轩交好的人；连着两天这般，班上已经有些议论纷纷。少年们惯会审时度势，猜测出了什么事。
大课间时，郑引灰溜溜地下来把谢惋惜两人叫上去了；瞧T的样子，像是被训过。
办公室里，只有孙艳和T面前不停抹眼泪的两个女生：
“……老师，我真的不知道，T会跟别人说；我没想让那事人尽皆知的。”
“我当时也是没有注意，”另一个女生接道。
“别哭了，”孙艳抽了几张纸给T们，“我课上也跟你们说过，‘人言可畏’，‘莫要飞短流长’，你们谈论是非，一时爽快了，但当事人心里的创伤呢？你们怎么弥补？”
“孙老师，”齐宸轩忍不住打断，“你问出了什么？”
孙艳看了看T，眼睛里是提醒、警告的意思：“流言是从木琪那儿传出去的，T告诉袁思思，然后袁思思又跟其T人说了。我已经惩罚了T们，也会跟你妈妈解释清楚，这事就告一段落……”
“老师，不对吧，”齐宸轩冷冷道，“若不是这一班的人都又蠢又坏，那些流言又怎么会甚嚣尘上？”
“……你总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接受惩罚，这种事，说难听点，是很正常的。”孙艳难以言喻地看着T，“以后到了社会，没有老师，你们还会遇见这种事；最重要的不是怨人，而是克己。除了行的端坐的正，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就知道，这种事儿不能随便跟人说。”
“欸，对了，你不是说没跟其T人说过吗？”
齐宸轩不咸不淡地瞥了满脸泪痕的木琪一眼，言外有意地说：“我这才想起，有一次吃席，还碰见过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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