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习惯了悲伤不能哭、**被克制、愤怒被压抑,但是直到被那温暖的身躯拥抱的那一刻,我才明白:原来这些情绪都是可以被接住的。
于是现在我也开始去尝试接住另一个人的全部。
*
甚尔教体术的方式很粗暴——就是打。
没有理论,没有示范,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实战,直到身体记住疼痛的轨迹。
再一次被他用一根手指就撂倒在地后,我安详地闭了眼,两手交叠在小腹上,开始了“一睡不起”。
身边传来一阵衣料摩擦的窸窣声,紧接着甚尔的声音就在旁边响起,带着十足的嘲讽意味:“这就不行了?”
我没睁眼,也没有回答。
沉默在客厅里蔓延,一时间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过了一会,是甚尔先开口了。
他的声音有些沉,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落在人耳朵里让人感觉有点痒痒的:“……我没有教过人。”
我的睫毛因为他的这句不算解释的解释而颤了颤。
于是我睁开眼,视线正好对上他垂落的视线。他的眼瞳在额发的阴影下呈现出一种深沉的绿,像是常年不见光的丛林,危险却莫名让人平静。
我看着他的眼睛,思维发散。
在我的上一世,也是有想过如果我生活在一个正常的家庭,那我的父母应该是什么样的。
坐在路边观察了无数家庭后,我想母亲应该是温柔的、耐心的,她会给我讲睡前故事,会在需要时给我一个拥抱,她可能会是我最温暖的港湾。在我被学校里的同学欺负的时候,她也会抛掉大和抚子的温柔,转而霸气起来,墨镜一摘就大喊:“谁欺负了我家小孩?”
而父亲,我觉得应该是温和的,但又不失严厉,他应该是有书生气的长相,身形修长,高高瘦瘦,脸上架着眼镜,说话彬彬有礼。同时,他也会是我的朋友,会满足我对事物的求知欲,会跟我谈天论地,我们可能会因为意见不合而有争吵,但这种思想碰撞却让我们更加亲密。
雪穗满足了我对于母亲的全部幻想,但是甚尔与我想象中的父亲却相差甚大。
他的肌肉强健有力,他身躯高大,眼神像未被驯化的兽类,他浑身上下都带着一种野气,但又不会让人将他与街头混混混为一谈。
他不善言辞,张嘴的说话的时候大多数都像是在嘴上抹了砒霜,他几乎没有什么责任心,接我下幼儿园也能时常不见人影。他与我并不亲近,对我做过的最亲密的动作就是胡乱揉一把我的头,或者是不顾我意愿把我高举在他肩上,听我哇哇大叫着恐高让他把我放下来。
甚尔不是我想象中的父亲,但却让我感受到了应该在父亲身上感受到的东西。
我不知道那种感觉是什么,但我因此感到安心。
见我走神,甚尔的手指看似粗暴地戳上我额头:“……听好了,你的咒术不是玩具。”我皱了下眉,扭头躲开他的手指,他反而笑起来:“记住,要么彻底利用它,要么就被它吃掉——就像这个狗屎的世界对待所有人的方式。”
“所以现在,起来。”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我,阴影笼罩下来,却意外地没有让人感到压迫。
我仰头看他,忽然意识到——他其实是在等我站起来。不是逼迫,不是厌烦,而是某种独属于甚尔的、近乎笨拙的耐心。
于是我伸手,握住了他递过来的掌心。
掌心热而干燥。于是那个仅存在于想象中的父亲就在这个滚烫的温度下消散了。
*
在经历几天的“毒打”之后,甚尔快速找到了使我可以增长实力的方式。
那就是——
“如果不想被碰到的话就拿出你全部的力气来吧,小鬼。”甚尔一手拎着丑宝,一边冲我扯着嘴角。
我几乎可以说是惊恐地看着他手里的咒灵,黏糊糊的视线再次盯上我,咧开嘴:【……rei…】
我要吐了。
可以说不愧是天与暴君吗?
恐怖如斯。
但是不被碰到自然是不可能的。
在我体力告尽之后,那只丑陋的咒灵还是碰到了我,我忍着恶心躲避着,结果下一秒一声尖叫响起,我和甚尔的动作都停住。
面面相觑半晌,甚尔问我:“你叫的?”
我摇头:“不是我。”
于是甚尔面色怪异地看向手中的丑宝。
他像拎垃圾一样把它拎起来晃了晃:“你叫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我似乎从丑宝那张臃肿的脸上看到了名为“委屈”的神色,丑宝冲甚尔叫着:【妈…妈……疼……】
甚尔拎起它应该算是尾巴的部分——那里缺了一块,缺口处像破布一般往下滴着紫红色的黏液。
甚尔看了一眼,然后低头看我。
我也看着他,然后在他碧色眼眸的注视下缓慢抬手指了指我自己:“……我弄的吗?”
于是我看见甚尔摸了摸下巴,抓着丑宝的尾巴伸向我:“再来一次。”
这样不好吧甚尔,它好歹叫你妈妈。
下一秒,我丝毫没有犹豫地抬手摁了上去。
丑宝的尖叫响彻整个客厅。
……
“应该是某种未被登记过的【术式】。”西装男把资料随手往旁边一放,然后弯腰看我,狭长的眼睛和我平视,随后惊奇道,“喂甚尔,你女儿和你蛮像的欸。”
“是因为那双眼睛吧。”甚尔整个人陷进沙发里,像只懒洋洋的大猫。“大猫”闭着眼:“你没见过我老婆,泠和我老婆更像一点。”
“所以我的术式到底是什么?”我面无表情地推开孔时雨的脸,这个韩国男人在某种程度上和甚尔一样不靠谱。
“触碰到咒灵后就可以做到让它消失,但看过后发现也并不是【解构】……”孔时雨摸了摸下巴,“以下是我的猜测,可以听一听。”
“我更倾向与小泠的能力是一种【无效化】状态,目前来看是被动发动的,不知道以后经过练习能不能变成主动,五条家的神子知道吗?他的【无限】是物理层面的隔绝,而泠的【无效化】更倾向于概念层面的抹除。但是无论是怎样,这个能力都很有发展空间啊。”
“很强。”孔时雨给了两个字的评价。
【无效化】?
我思索着,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咒力无效化】。
但是已知咒力是由人类的负面情绪产生的,如果这是【无效化】的话,这个术式本身就成了一种非负面情绪的状态,那它还算术式吗?
“但是之所以说是能力而没有用术式是因为——”孔时雨把搁在一边的特制眼镜戴上,琉璃色的眼睛盯着我,“泠的身上完全没有咒力波动。”
像是一直在悠闲拍打地板的尾巴突然停止,“大猫”这时候终于有了动静,他倏地睁开了碧色的眼睛看向我:“天与咒缚?”
“不,应该不是。”孔时雨很快否认,他从他带来的笼子里拿出一个【蝇头】咒灵,然后扔给我。我下意识抬手接住,但是在指尖触碰到咒灵的一瞬间,它“砰”地一下消散了。
孔时雨推了推眼镜:“在泠接触到【蝇头】的一瞬间,她身上产生了剧烈的咒力波动。那么可以说她的咒力在没有接触到外界咒力时是处于一种【不可视】的状态,只有在接触的那一刻才能被确定存在。”
我安静地听完孔时雨的解释,想到了薛定谔的猫。
薛定谔的猫表达的主要是一种违反常理的现象:一个东西既存在又不存在的叠加状态。那么我的【无效化】,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既存在又不存在”。
我把想法提出来,孔时雨坐到椅子上:“那我刚刚所说的最后一句就要被推翻,在接触时被确定存在的话,就又不算做既存在又不存在了吧。”孔时雨冷静地分析,“咒术界存在【观测决定状态】的先例,【无效化】可视为【叠加态】的强制坍缩——当术式发动时,目标的咒力同时‘存在’与‘不存在’,直到接触瞬间由施术者意识决定结果。”
“真得很强。”孔时雨摘下特制眼镜,再次感叹到。
孔时雨的分析让我陷入沉思。
如果我的能力真的如他所说——【咒力观测决定存在与否】,那么它的本质可能比单纯的【无效化】更加复杂。
就像薛定谔的猫,在被观测前既死又活,而我的触碰就是那个【打开箱子的瞬间】。
偷换一下概念,也就是说——我决定了对方咒力的存在与否。
“有意思。”甚尔忽然笑了一声,他懒散地靠在沙发上,目光却锐利地刺向我,“小鬼,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抬头看他。
“这意味着,一旦被咒术界或者诅咒师任意一方发现,你会死得更快了。”他起身走到我面前,咧开嘴,露出一个近乎野兽般的笑容。
下一秒,甚尔猛地抬手,一拳朝我砸来!
我瞳孔骤缩,身体却已经先一步反应——躲不开!
拳头在我面前一寸处停下,拳风甚至掀起了我的额发。
“啧,怎么不躲呢。”甚尔收回手,语气里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不过,你刚才是不是下意识想用你的能力?”
我一愣。
……好像确实如此。
在那一瞬间,我本能地想要【无效化】甚尔的攻击,尽管他的拳头根本没有咒力。但是【无效化】本身对物理攻击不起作用,所以如果被人钻空子,纯用体术的话,我会死得更快。
“你的能力已经开始影响你的战斗直觉。”甚尔眯起眼,“你已经开始依赖它。”
孔时雨看着我:“理论上,如果咒力可以影响现实,那么【无效化】的极致,或许能无效物理攻击。”
“但是限制很大。”甚尔嗤笑一声,“泠的能力需要‘接触’,而真正的强者不会给对手这个机会。”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所以,小鬼,别太依赖你的能力。”
“——否则,你会死得很快。”
爹咪不习惯和自己的小孩太过温情的相处。其实有时候我也想不到爹咪一直温情是什么样的,私心上来讲我希望他可以变成那种理论上的女儿奴,因为从他对老婆的态度上看完全有可能,但是客观上来讲我觉得他现在和泠的相处方式已经不错。
因为他是甚尔。
我一直不想去过多改动一个人物的性格底色甚至是经历,因为那样的话改动的每一点,好像都是在杀死他们。就像我还是打算让惠姓伏黑。因为某种意义上,惠要是不姓伏黑了,那我觉得那个倔小孩、说要不平等拯救他人的小孩好像也就随着“伏黑”这个姓氏一同消散了。
说的似乎有点多了,总之甚尔还会对泠更好,但不会无条件的“女儿奴”和“温情”。
那样的话,他就不是甚尔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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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埼玉·我与术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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