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儿，答应娘，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医师，好吗？”
这是病榻上的母亲最常说得一句话。
永不熄灭的炭火，不停冒着烟的香炉，总是带着苦甜的饭菜，还有帷帐下病弱的母亲，这是乌夜啼幼年最深刻的记忆。
还有，假山背后的蒙面人。
他第一次见那人是在父亲母亲吵架后，母亲打翻了碗中的药，用水浇灭了点着药熏的香炉，赤脚散发在父亲怀中挣扎，“让我去死，让我去死。”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不止所措，他试着上前去安抚自己的母亲，可是却被父亲一脚踢开，“别在这里添乱。”
“啊啊，你打他干什么，他是你儿子，你不如打死我。”
母亲叫得更惨烈了，他也坐在地上哇哇哭着。
他的乳母赶忙把他抱了出去，边走边哄：“不哭不哭，我们桂儿最乖了是不是，奥奥，不哭不哭。”
他的乳母是母亲出嫁时带来的，母亲很依赖她，所以他被乳母带出去没一会儿，乳母就又被叫回了母亲房内。
或许是母亲那里的情况太过复杂，几乎没有人搭理年幼的自己。
然后他从假山后边遇见了那个人。
当时他为什么回到假山那里去的，不记得了，这大概是天意吧。
那个人对自己伸出手，问他为什么哭，他怎么回答的也不记得了，最后那人给自己留了一本书，就消失不见了，就好像一场白日梦，可书确确实实攥在自己手里。
“书里，好像有让娘开心的法子。”想起那人对自己说得话，乌夜啼打开书，认认真真看了起来。
“只好好学，娘就一定会好起来的。”
结果什么也没读懂。
一个五岁的孩子，确实认不了多少字。
乌夜啼当时虽看不懂手中的书，也学过“不懂就问”的道理，可他清楚，这本书绝对不能给其他人看。
对于五岁的孩子来说，悲伤与快乐是很容易转换的，乌夜啼很快就抛下了心中的不愉快，因为漂亮的淼姐姐就来找自己了。
“桂少爷，你在这里啊。”
淼姐姐神色有些慌张，估计是因为找不到自己而害怕吧，淼姐姐一直对自己很好，和森哥哥一样好，他不小心把祖父养的鸟弄死了，是森哥哥帮他处理的。
虽然年幼，但他也知道死是一件可怕的事，具体表现为长睡不醒。
不过，他好久没见到森哥哥了，有些想念呢。
淼姐姐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土，软语道“又弄了一身土，李妈妈见了又要骂的。”
“淼姐姐，我娘吃药了吗？”
淼姐姐的神色略微僵硬了起来，“吃了，少爷。”
乌夜啼拉住淼姐姐的手，淼姐姐的脉搏跳的好快，“真的吗？我刚刚看淼姐姐的脸色不好，还以为我娘有没吃药。”
“啊，哈哈，桂少爷真是观察细致。毕竟夫人生了病，我担心夫人的身体。”
淼姐姐“生了病”的咬字很奇怪，而且似乎想甩开自己的手，淼姐姐是个爱干净的人，是担心自己的手脏吗？
他加重了手上的力气，“我的手不脏，我没有挖土，淼姐姐。”
淼姐姐亲切微笑了起来，“我没有这种想法，少爷。”
“嗯，淼姐姐，你说我娘的病什么时候好。”
“很快的，桂少爷。”淼姐姐声音有些低沉，“乌家是医学世家，哪有治不好的病。”
他的家人就会每个人都是医师，治病救人的医学世家，真的是他家这种气氛吗？
他问过森哥哥这个问题，森哥哥当时说大概是见证了太多的死亡，有太多的无奈吧。
他的母亲会成为那个无奈吗？
淼姐姐拉着他的手缓缓蹲了下来：“桂少爷，榷小姐的猫你见过没有？”
乌榷的猫吗？哦，是那只可爱的花色长毛猫，乌夜啼仔细想了一下，之前和这只猫玩耍的时候，他不小心把这只猫吓到了，从此之后这只猫见了自己就躲着。
“我没见过。”
淼姐姐盯着他的眼睛，听见他说没见过后，松了一口气，“没见过就好。”
“乌榷的猫不见了吗？”
“确实呢，她现在很伤心，我想着动物都喜欢小孩子，所以来问问少爷。”
“淼姐姐真是的，明明知道小动物见到我会变得不开心。”
“.......”
他看淼姐姐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他十分体贴道：“淼姐姐，现在乌榷一定很伤心吧，我们去安慰她好不好。”
淼姐姐如释重负般的点点头，“好，咱们走吧，桂少爷。”
她拉着自己的手，慢慢走着，“桂少爷，能否拜托你一件事。”
“这是自然。”
“以后，叫我阿淼就好。”
“为什么？”
淼姐姐没有回答，只道：“桂少爷这么厉害一定会做到是不是？”
听到淼姐姐这么说，乌夜啼疯狂点头，“这是自然，阿淼，阿淼，阿淼。”
他越说越开心，边走边蹦，“阿淼，阿淼，我感觉我变成猫了呢，小猫就喜欢可爱的喵喵叫，你说我这样叫，那只猫会不会出来。”
淼姐姐笑着说：“桂少爷，还真是小孩子啊。”
等到找到乌榷，想要安慰她的时候，才发现，猫已经找到了，在爷爷怀里呢。
爷爷很少那样慈祥着微笑，他和蔼可亲对乌榷道：“小榷很喜欢这只猫吗？”
乌榷疯狂点头，“我最最喜欢它了，它是我最最好的朋友，它的毛软软的，肚子暖暖的，爪子也很小巧......”
“呵呵，看来咱们小榷很喜欢这只猫呢？”
爷爷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乌夜啼，“哟，小桂也来了，小桂也喜欢猫吗？”
乌夜啼点点头，“嗯，不过我更喜欢淼姐，阿淼，阿淼的怀抱也是很温暖。”
乌榷赶紧抱住了淼姐姐的腰：“阿淼是我的，你不许抢。”
乌夜啼上去拉她的手，“你没看见淼姐姐脸色都白了吗？肯定不喜欢被你抱，快松开。”
乌榷一抬头，果然淼姐姐的神色很不好，她赶紧松开手，小声道：“都怪你，王八。”
“王八”二字乌榷只是作了作口型，但也足够让人气愤了，乌夜啼正想回敬“烂鸟”，猛然察觉到了一道阴沉的视线，是祖父的警告，对啊，长辈问话的时候不能走神。
他和乌榷一下子就并排站直了。
“呵呵，这才是好孩子啊。”祖父抚摸着猫咪的身体，“小榷，你是真的很喜欢这只猫吗？”
乌榷很优雅的点了一下头：“是的，爷爷。”
“呵呵，好孩子，那爷爷再问你，你是更喜欢猫啊，还是阿淼。”
乌榷犹豫了一下，做出了一个比较标准的答案：“猫，因为猫是属于我的，阿淼不是。”
祖父顺着猫的毛发，“很好，很好，今天爷爷在教你们两个一个道理。”
乌夜啼和乌榷把背绷直，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祖父很满意他俩的表现，“你们要知道，你们将来，是要做医师的，救了别人命的时候，有时就干预了他人的恩怨，给自己找来不必要的麻烦。自然如果你们强大的话，可以保护好自己，可是让你痛苦的方式，不止一种。”
乌夜啼心里萌生了不好的预感，祖父接着道：“就比如，夺走你所珍视的东西。”
祖父把猫还给了乌榷，只是猫已经不动了，它的脖子上插着一根银针，“一刻钟的时间，如果找不到解药的话，它就要死掉了，解药就在刘长照顾的药圃之中。”
“爷爷，医师是拯救生命的，不是......”
“我没有杀死它，它不是还活着吗？即使它死了，也是因为你，你给它带来了灾祸，确没有救下它。”
乌榷抱着猫向药圃奔去。
结局也是显而易见的，猫最终死在了乌榷的怀里。
许多年后，他俩都明白了，当时的祖父，并不是要教给他俩道理，而是给自己平淡的生活里找一些乐子，乌夜啼的父亲在当时几乎取代了祖父的位置，成为乌家真正的主人，祖父只能当那个受人尊重的乌医仙，一个只有名誉，没有权利的称呼，他播撒下的恩情被父亲继承而走，不用处理家族事物，只用治病救人，也确实没什么意思，只能从小辈身上，体验一下过往的权威。
可在当时，他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还好乌榷选择了猫，没有选淼姐姐，淼姐姐肯定很害怕吧，站都站不稳了。
可是，淼姐姐却把正要离开的祖父叫住了，她哆哆嗦嗦道：“大老爷，小人斗胆闻一下，陈森他......”
祖父回过头，“陈森，啊，你是说那个孩子啊，我的鸟死了，缺了个解闷的玩意，就把他留下了。”
说到“鸟死了”时，祖父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淼姐姐小声道：“玩意？”她原本低垂的脑袋猛地抬了起来：“老爷，求你念在陈森还年轻的份上，饶了他这一次，毕竟你是医仙啊，肯定以慈悲为怀。”
祖父看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知道，你放心，医者是不会杀人的。”接着又换上了一副和蔼的笑容，“我记得，你是老二身边的学仆吧，虽然比不上那些正式的徒弟，可也勉强算我的徒孙，不用那么拘谨，你想见见他吗？”
淼姐姐睁大了眼，眼里似乎挂着泪珠；“真的吗？”
淼姐姐跟着祖父离开了，乌夜啼不知道森哥哥怎么样了，只听屋里的下人说，淼姐姐脸色苍白，崩溃地从祖父的屋里跑出，在那之后，淼姐姐整个人都沉默了起来，偶尔夜里，和她睡在一起的其他学仆听见她在睡梦中痛苦地呼喊“阿森，阿森。”
在之后，随着医术的成熟加之她细心温柔的个性，淼姐姐成为了专门照顾母亲的人，他也渐渐认得了许多字。
那本书的前半部分他也读懂了不少。
大约是在很久很久之前，人们虽然不会法术，但是凭借自己的智慧创造了许多可以媲美高级仙法的东西，虽然活得比现在的人短，平均只有八十多年，可他们对未来充满着希望。
“这不胡扯吗？没有法术，只凭普通的刀枪剑斧可解决不了妖魔鬼怪。”
然后他发现这个故事还挺严谨，这个世界里是没有妖魔鬼怪这一类东西的。
“简直就是幻想。”
然后他就看到，从天上来了许多实力强大的东西，把人们的打得一塌糊涂，文明成果即将被摧毁。
“呵呵，不修练的代价。”
所幸的是，人们找到了解决的方法，就是逃离。穿过天上的包围，前往新的地方。
“不修炼就可以飞升，这是凡人的幻想吧。”
可是，人们自然是舍不得这一切的，所以有一部分人选择留在家乡。
事实证明这是正确的，因为逃离这里的人们受到了天上怪物的追杀，在天外不断追逐着他们，留下的人反而成为了最大的希望。
可是原本的成就都受到了怪物的诅咒，一旦利用就会受到攻击。
人们小心翼翼探索着，终于找到了破解的方法。
然后，然后他们成功启动，准备迎接新的生命。
这本书，缺页了。
虽然这本书很离谱，毫无逻辑，但对于七岁的他来说也是足够有意思了。
他没有跟任何人提到过这本书的事，因为喜欢看这个故事也太丢人了。
可是，这本书的后边记载了许多药方与治愈法术，虽然还不太了解。
“但，总感觉对娘有帮助呢？”
背景观提前了，下一章估计比较雷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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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过去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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