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男肥胖的身影带着打手们骂骂咧咧地消失在断壁的另一头,沉重的脚步声和粗鲁的呼喝声逐渐远去,最终被遗忘之渊永恒的昏昧与死寂重新吞噬。
季卿卿紧绷的身体瞬间脱力,几乎软倒,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湿滑的断壁上,激起一阵簌簌落下的尘灰。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冷汗浸透了她本就单薄褴褛的衣衫,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战栗的寒意。
“呼…”霜降也瘫坐在泥泞里,小脸煞白,大口喘着粗气,刚才那一番惊吓和拖拽几乎耗尽了她本就所剩无几的力气。
她惊恐未消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被木板碎石勉强掩盖的凹陷处,仿佛那里面藏着能瞬间吞噬她们的洪荒巨兽。
“走啊,卿卿姐!”霜降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带着哭腔,“趁他没醒,趁老板没发现,我们快走,把他丢在这里,求你了。”她挣扎着想去拉季卿卿,手指冰凉。
季卿卿却没有动。
她的目光同样死死锁在那个藏匿点,但眼神却与霜降的恐惧截然不同。那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一种在绝望深渊里抓住唯一一根稻草的疯狂。
“不行。”季卿卿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她撑着墙壁,强迫自己站直身体,胃里因过度的紧张和饥饿翻搅着,带来一阵阵恶心,但她强压下去。
“为什么啊?”霜降急得快哭了,声音都拔高了,“你看他那样子!掉进遗忘之渊的活物,有几个是善茬?”
“不是穷凶极恶的逃犯,就是被仇家追杀的倒霉蛋,等他醒了或者老板知道了,我们会被活活打死的。”
霜降的话像冰冷的针,刺在季卿卿心上。
她知道霜降说得没错,遗忘之渊的法则就是如此残酷。一个来历不明,气息奄奄的陌生人,意味着无穷的麻烦和致命的危险。
但…
季卿卿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着半年前自己躺在冰冷泥沼边缘的画面。那些游魂厉鬼的恶意揣测,污言秽语,如同跗骨之蛆。
那份格格不入的干净带来的不是保护,而是更深的觊觎和排斥。
是霜降,这个同样挣扎在泥泞里的女孩,第一个向她伸出了手,给了她名字,分了她半块硬得硌牙的饼。
那时的她,和眼前这个躺在泥泞里的男子,何其相似,同样破碎,同样被世界遗弃,同样在生死的边缘挣扎。
更重要的是,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鬼火,在她心中越烧越旺。
“霜降,”季卿卿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腐朽甜腥气的空气,目光转向霜降,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我们不能走。把他丢在这里,如果老板的人再回来,或者被其他游魂发现,他必死无疑。”
“他死就死啊,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霜降打断她,又急又怕。
“有关系!”季卿卿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狠厉,随即又压低了,语速飞快,“你想想,老板刚才明显起疑了,他要是折返回来,或者派打手盯着我们,发现我们藏匿了一个外人,你猜他会怎么对我们?他正愁找不到理由克扣我们的魂晶,甚至把我们当苦力卖掉,我们两个弱女子,拿什么反抗?”
霜降愣住了,脸上血色褪尽。季卿卿的话像一盆冰水,浇熄了她一部分恐惧,却带来了更深的寒意。
现实的,来自刀疤男的威胁。
在遗忘之渊,老板就是她们头顶悬着的屠刀。
“那怎么办?”霜降的声音带着茫然。
季卿卿眼中那簇疯狂的火苗跳跃了一下,她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剩气音:“赌一把,赌他不是最坏的那种人,赌他能帮我们。”
“帮我们?”霜降觉得季卿卿真的疯了,“他能帮我们什么,逃出去吗,他自己都掉进这鬼地方了。”
“不是逃出去。”季卿卿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个藏匿点,眼神变得异常幽深,“是身份。”
霜降没听懂。
季卿卿凑近霜降耳边,轻轻地说:“我们在这里是黑户,是最底层的渣滓,连魂晶都要被克扣一半,没有身份,我们永远攒不够买转世珠的钱,永远只能在这里腐烂!但如果他能给我们一个身份呢?哪怕是最低等的,有记录的魂民身份呢?我们的工资就能拿全份,攒钱的速度就能快一倍。”
霜降的眼睛瞬间瞪大了。这个念头太过大胆,太过离奇,却像一道微弱的电光,瞬间劈开了她心中绝望的迷雾。
身份,这是遗忘之渊底层魂民梦寐以求却遥不可及的东西。
它意味着不被随意克扣的魂晶,意味着一点点微弱的保障,意味着也许有那么一丝渺茫的希望。
“可他凭什么帮我们?”霜降的声音依旧颤抖,但里面多了一丝动摇和难以置信。
“凭我们救了他的命!”季卿卿斩钉截铁地说,眼中闪烁着孤狼般的光芒,“只要他还有一点点良知,或者我们让他不得不帮。”
她没说后一种可能意味着什么,但霜降从她冰冷的眼神里读出了一丝狠意。遗忘之渊,早已教会了她们生存的法则有时需要不择手段。
季卿卿不再犹豫,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和犹豫都压下去。她示意霜降警戒四周,自己则小心翼翼地挪开掩盖在凹陷处的腐朽木板和碎石。
潮湿的泥土和腐烂木头的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一股极其微弱,却与遗忘之渊格格不入的,清冽而冰冷的异样气息。
季卿卿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她屏住呼吸,俯下身,凑近那个蜷缩在阴影里的男子。
借着昏暗的光线,她终于看清了他的脸,虽然沾满污泥,却掩盖不住那异常俊美深刻的轮廓,紧闭的双眼下是长长的睫羽,挺直的鼻梁,紧抿的薄唇毫无血色。
即使在昏迷和狼狈中,也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清贵与疏离。
他身上的衣物虽然破损严重,但依稀能辨认出质地不凡,绝非遗忘之渊能有的东西。最让季卿卿心惊的是,他胸口处有一大片深色的濡湿,并非泥污,而像是凝固的暗金色?伤口被破烂的衣料遮挡着,看不真切,但那股清冽的,带着微弱压迫感的气息,似乎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这绝不是普通的游魂或者厉鬼,甚至不像是魔将。霜降的恐惧是对的,这个人,来历绝不简单,还很危险,但也可能蕴藏着难以想象的机遇。
季卿卿的指尖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近乎赌徒般的兴奋。她伸出手,极其小心地探向男子的鼻息。
微弱,但确实存在。一丝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指尖。
他还活着。
季卿卿猛地缩回手,迅速用木板碎石重新将他盖好,只留下必要的缝隙。她转头看向一脸紧张的霜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又异常清晰地下达了指令。
“霜降,听着。老板刚才让我们去给他准备午饭。”
她刻意加重了我们两个字,目光紧紧锁住霜降的眼睛,里面是命令,也是不容置疑的决心。
“你现在立刻回去,找点能糊弄过去的东西应付他。什么都行,哪怕是最烂的草根魂饼渣子。”季卿卿的语气不容商量,“我留下来守着他。”
霜降倒抽一口冷气:“卿卿姐,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没有选择。”季卿卿打断她,眼神锐利如刀,“我们必须分头行动,你去稳住老板,拖延时间,绝不能让他起疑再过来,我在这里看着他,等他醒还有处理掉痕迹,快去。”
霜降看着季卿卿,终于狠狠一跺脚,沾满泥污的小脸上闪过一丝决绝:“好,卿卿姐,你千万小心。我很快就回来。”她不敢再耽搁,飞快地朝着窝棚的方向跑去,身影迅速消失。
断壁残垣下,只剩下季卿卿一个人。
潮湿腐朽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地压在她肩上。身后那个狭小空间里,藏着一个巨大的未知与危险。老板的阴影如同跗骨之蛆,随时可能再次降临。
她背靠着冰冷的断壁,缓缓滑坐在地,身体因为脱力和紧张而微微颤抖。但她没有退缩,只是紧紧攥着手中灰暗微弱的魂晶。
目光却死死盯着那堆掩盖的木板碎石。
夜幕,正以遗忘之渊特有的,粘稠而缓慢的方式降临。黑暗如同活物,从四面八方悄然围拢,吞噬着本就微弱的光线。
季卿卿的心沉了下去。夜晚的遗忘之渊,比白日更加危险百倍。各种蛰伏的怨灵,饥饿的游魂,甚至是老板的打手,都可能在这片黑暗中游荡。
她必须做点什么。
那个疯狂的念头再次清晰地浮现,晚上偷偷留男主下来睡觉,明天再去给他租房。
在这个连她们自己都朝不保夕的破窝棚里,留他睡觉和租房,听起来荒谬得可笑,但在季卿卿此刻的思维里,却成了唯一可行的方案。
把他留在这里过夜,风险太大,随时会被发现。而她们那个勉强遮风的窝棚,虽然破败拥挤,至少相对安全一些。
但前提是,能瞒过窝棚里其他魂民,尤其是老板的耳目。
至于明天再去给他租房,季卿卿苦涩地扯了扯嘴角。遗忘之渊底层哪有什么正经地方,不过是更稳固些的废墟角落,或者需要支付魂晶的,同样破败的集体宿舍一角。
这需要魂晶,大量的魂晶。
但无论如何,第一步,必须把他弄回窝棚。在夜幕完全吞噬这里之前。
她艰难地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开始环顾四周,寻找着任何可以利用的东西。这里只有几根相对结实的腐朽木棍和一块破烂得几乎看不出原貌的兽皮。
她必须想办法,把这个沉重的,昏迷不醒的麻烦,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偷渡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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