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嘉玉瑾执意留在总理府中,洛川竹也一直在那里陪着她,在他的心中,只要能和玉瑾永远在一起,无论是生与死,他都心甘情愿。
“若竹,你害怕吗?”
“我当然不会害怕,只要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怕。”洛川竹笑得像个孩子,笑声中却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悲凉,“如果没有玉瑾当年的知遇之恩,我也许只能给他们当一辈子的小助理,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是你把我从平庸的境遇中解救出来,是你给了我施展才华的机遇,也是你给了我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就为了这一点,我愿意陪你到最后一刻。”
最后,在总理府已被包围之时,静嘉玉瑾仍在领导着府中仅剩的十几人做出最后的殊死抵抗。
“总理!左侧失守了!”一个卫兵嘶吼着倒下,胸口的鲜血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
静嘉玉瑾猛地转身,想扑过去保护他,却被一颗流弹击中右肩。
一阵剧烈的疼痛瞬间席卷全身,她踉跄着跪倒在台阶上,视线也因眩晕而模糊。
“抓住她!”嘶哑的吼声从走廊尽头传来。两个穿着“帝国复兴协会”军服的士兵如恶狼般扑上来,他们用粗糙的手掌死死按住静嘉玉瑾的后背,将她按倒在冰冷的石阶上。
她拼命挣扎着,指甲用力地抠进石缝,口中仍在大声斥骂着:“你们这群混账东西,干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早晚是要遭报应的!”
回应她的,却只有更加用力的钳制和粗糙的麻绳——那绳子紧紧地缠住她的手臂,将她所有的反抗都捆成徒劳。
洛川竹眼睁睁看着她被制服,红着眼冲过去,却被一记枪托砸中后脑,闷哼着倒在静嘉玉瑾脚边。
不久后,在外围指挥抵抗的洛川凛也被押了进来,他的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军装被硝烟熏得焦黑,却依旧挺直着自己的脊梁。
静嘉玉瑾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那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沉重的悲悯——为倒下的同志,为沦陷的城市,更为这被武力碾压的正义。
她知道,此刻的被俘,不是个人的失败,而是文明在野蛮面前的一次折戟;那些捆住她身体的绳索,捆住的不仅是一个总理,更是一个民族对“良政”的短暂幻想。
回廊里的枪声渐渐平息,只剩下胜利者的狞笑和失败者的喘息。
阳光透过破碎的窗户,在静嘉玉瑾沾满血污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这短命的民主政权——它曾有过照亮黑暗的光亮,却终究在强权的阴霾下,被碾成了尘埃。
可她的目光依旧望着远方,仿佛能穿透厚重的墙壁,看见那些在街巷里哭泣的百姓,看见那些藏起传单的反抗者——她知道,只要还有人记得“为何而战”,这尘埃里就还埋着燎原的火种。
三人被押出总理府时,夕阳正将天空染成血色。
静嘉玉瑾望着广场上插着的黑色旗帜,忽然想起自己就职副总理那天,洛川竹为她披上绶带,洛川凛在台下敬礼,百姓们欢呼着“净化主义万岁”。
那时的阳光多暖,此刻的寒风就有多刺骨。
1942年3月10日,“帝国复兴协会”获得了内战的胜利,远山绪也被他们从狭小/逼仄的地下室当中解救出来,重新回归了帝国惟一领袖的宝座。
事件的“罪魁祸首”静嘉玉瑾、洛川凛、洛川竹三人却被这些志得意满的胜者以战败者的身份屈辱地投入了监牢。
这段如昙花般绽放的短暂政权,终究还是没能熬过凛冽的现实。
它或许在某些人心中留下过一抹无法忘却的星火,但在厚重的史册里,它注定只是被轻描淡写的一笔——不是因为它微不足道,而是因为书写历史的人,永远懂得如何抹去“异端”的痕迹。
当权力的游戏再次落幕,没有人追问:那些被囚禁的,究竟是颠覆者,还是试图撕开黑暗的人?而那些端坐宝座的,究竟是复兴者,还是重蹈覆辙的守旧派?
阴冷潮湿的审讯室当中,静嘉玉瑾在接受了严刑拷打之后,被坚固的铁链捆绑在他们特制的审问椅上,手腕与脚踝处的铁链早已磨破皮肉,深深嵌进溃烂的伤口里——那金属的冰冷,比拷打留下的灼痛更刺骨,仿佛要将她的骨骼与意志一同锁进这暗无天日的空间之中。
此时,她只穿着一条麻布制成的白色袍子,已经几乎变得支离破碎,渗出了斑斑的血痕,在她裸露出的皮肤上,新旧交叠的伤痕蜿蜒如蛇,每一次细微的呼吸足以都牵动出全身的痛楚。
她乌黑的长发蓬乱着,沾染着令人触目惊心的血污,披散开来。她的脸因为失血过多已经变得极其苍白,几乎没有一丝血色。
唯有那双眼睛,仍像未被驯服的火焰,在昏暗中灼灼发亮。
那目光越过狞笑的审讯者,越过冰冷的墙壁,仿佛能穿透这具象的暴力,直抵权力最肮脏的内核——他们以为摧毁□□便能磨灭意志,却不知有些灵魂恰恰是在碾碎与重塑中变得愈发锋利。
此时在远山绪的办公室当中,他的夫人静嘉杏子却不顾一切地从自己的房间一路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她甚至来不及拂去脸颊的泪痕,便“咚”地一声跪在冰冷的地板上,膝头撞击地面的闷响,在这充斥着权力气息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阿绪,我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求你放过我的姐姐吧,她的孩子还那么小……”话语未毕,她的泪水已砸在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远山绪只是皱了皱眉头,还没等她把话说完就命令两个手下将杏子强行拖拽走了,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在门外响了很久。
“阿绪,你可是领袖啊……!”
“罢了,”远山绪叹了一口气,“方瑜,陪我去看看我们曾经的副总理。”
“曾经”二字被他说得极轻,却像一把钝刀,剖开了权力场最**的真相:昨日的同僚,今日的囚徒,推究其根本,不过只是在掌权者指尖流转的棋子。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时,血腥味与铁锈味扑面而来,像一张无形的网,瞬间攫住了来人的呼吸。
方瑜跟在远山绪身后,当目光触及审问椅上那道残破的身影时,他的心脏骤然缩紧——静嘉玉瑾身上的麻布白袍早已看不出原本的质地,血痕与污垢交织成触目惊心的图案,铁链勒进皮肉的地方,溃烂的伤口还在渗着血珠。
他见到了自己曾深深爱着的人被残忍地折磨成了这幅样子,不由得感受到了深深的悲痛,却又害怕被身边的领袖发现出什么端倪,只好强忍着悲伤,低下头,一步一步的慢慢向前挪着。
“远山绪,你怎么来了?”静嘉玉瑾虽然已被折磨的极度痛苦,语调却仍然那样冰冷和不近人情。
“我来看看你,还不行吗?”远山绪的嘴角露出一抹诡谲的讽笑,看起来极为瘆人,那声音就像从地狱中发出来一般。
“我现在这副样子,似乎已经不再适合接见来宾了,还是请你回去吧!”
“静嘉玉瑾,”远山绪正了正自己的语调,冷峻地说“你背叛了祖国,背叛了自己的信仰,你难道连一点的悔过之心都没有吗?”
“我为什么要后悔,我行的端,立的直,终生诚心为民,我从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可是,你从前明明那么忠诚!”
“呵,忠诚?你不会连自己都敢骗吧。
强制思想灌输之下的效忠,压迫与恐吓之下的崇拜,怎么可能会出自本心?
谎言终有一天会被戳穿,你早该想到这一点了。”
“你难道真的不怕死吗?留下来当副总理难道有委屈到你吗?”
“我怎么可能会不怕?我害怕失败,害怕死亡,可我更害怕万千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为了他们,我可以舍弃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你虽然没有委屈到我,可是,你却委屈了数以万计的无辜百姓。
仅仅是为了他们,我就已经不能再安于这个悲哀的现状了,我会尽力的保护他们,即便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我会让他们知道,他们在世界上并不是孤立无援的,还有人爱护着他们,还有人愿意为他们发声,这就已经足够了。”
“冥顽不灵。”远山绪的声音沉了下来,“你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可你拼命想保护的那些人,早就死在战乱里了——一个都没剩下。”他刻意放缓了语速,每个字都像锤子,砸向静嘉玉瑾最脆弱的地方,“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满身伤痕,受尽屈辱,到底换来了什么?你所做的这一切,不过只是一场无人在意的自我感动罢了。”
“不……不可能……”静嘉玉瑾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情绪也陷入了彻底的失控状态,不顾一切的放声大哭起来。
远山绪看着她失控的模样,忽然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她沾满血泪的脸颊,动作轻柔得诡异。
“好了,别哭了。”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残忍的温柔,“杏子已经替你求过情了,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被铁链锁住的手腕上,笑意里淬着毒,“只是,你把我关在地下室里那么久,现在是不是也该轮到你了?”
静嘉玉瑾只是沉默着,不发一言,任凭自己脸上的泪水与血迹混杂在一起。
她的沉默比任何嘶吼都更令人心惊——那是信仰崩塌后的死寂,是看清了这世间最荒诞的真相后,连愤怒都懒得滋生的绝望。
3月15日,洛川凛与洛川竹二人共同被押住刑场执行枪决。
临刑之前,他们深情地注视着彼此,似乎要约定着,在下一世,成为真正的兄弟。
他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先前多年并肩作战中产生的感情,已经比手足亲情都要深厚了。
“预备——”执行官的吼声撕破了空气。
刑场上的两人却忽然挺直了脊梁,他们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平静的坚定。
那些曾被嘲笑为“天真”的志向,那些支撑着他们走过无数绝境的信念,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显得愈发清晰。
他们或许输了这场战争,却从未输掉自己——至少在选择站出来的那天起,他们就活成了自己真正希望自己成为的模样,而非权力棋盘上随人摆布的棋子。
枪声齐鸣的瞬间,两具身体同时向前倾倒。
子弹穿透皮肉的闷响被风声吞没,鲜血从弹孔涌出,顺着衣襟蜿蜒而下,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交织、汇聚,最终融成一片刺目的殷红。
那红色像一面被撕碎的旗帜,铺展在冰冷的土地上,映着围观者躲闪的目光,也映着天空中那轮淡漠的日头——这世间最滚烫的热血,终究要冷却在最麻木的注视里。
此时的静嘉玉瑾,已经被转移到了总理府的地下室,远山绪还是念旧情的,并没有太为难她,反而命令几个手下将她的房间好好地清理打扫一遍,又给她留下了两个年轻女侍官。
在这之外,远山绪还为对方准备了纸、笔、颜料等物品,让她放下自己曾经的政治宏愿,安心地做一个艺术家。
事件的主谋尽数伏法,这个短暂又美好的时代就此落幕,只剩下明月诚一般的,独属于理想主义者们的旷世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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