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一个雨夜。
宛如深渊的夜空将世界死死裹住，唯有这城市角落的一扇窗，渗出几缕昏黄微光，在雨幕中晕成模糊的光斑；雨点急促地敲打着防盗窗，发出噼里啪啦的怪叫。
一个六岁的女孩抱着毛绒熊，小身子挣扎着从床上爬起。透过门缝，玄关那老旧的黄灯泡忽明忽暗，把爸妈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地板上，像两截熏得焦黑的断木。
“为什么……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妈妈的声音带着哭腔，掺着雨声虽有些发颤，却咬得很死。
“离开就是你最后的选择吗？”女孩看见妈妈抬手抹了下脸，袖口蹭过眼角时，动作重的像在擦一块脏玻璃。
爸爸没有应声，骤然变急的雨点让气氛更加压抑，快让人喘不上气来。
“你说话啊！”妈妈的情绪几近崩溃，声音猛得拔高，又掐着嗓子压低：“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和孩子——可这半年，你是怎么做的？有几天你是待在家里的？你说话！”连续的质问让音量再次失控。
“别吵到孩子了。”爸爸的声音终于响起，嗓音哑然。
“现在想起孩子了？”妈妈的表情扭曲，嘴角扯起僵硬的冷笑，“那你逃避责任的时候呢？”
“够了！我也有难处……”爸爸的话音陡然拔高，情绪积蓄爆发。几乎同时，一道银亮的闪电撕裂夜幕，雷声轰然炸响。
女孩吓得踉跄着缩回床角，毛绒熊被攥得变形，泪滴砸落在玩偶的布料上，晕开一块块深色湿痕。
不知过了多久，玄关处的感应灯熄灭了。黑暗中，独留一个女人断断续续的低泣，黏在潮湿沉闷的空气中久散不去……
十年后，某市第九高级中学，二年二班。
数学老师掷出的粉笔头“嗒”地撞在桌角时，张扬还在望着楼下的篮球赛出神。
“张扬，你来把空间向量的定义读一遍。”
冷不丁的一句话，让全班的目光齐刷刷聚了过来。张扬瞬间僵住，视线盯在手上那本借来的言情小说，指尖不知不觉拈出汗来。
“怎么？照着书读都不会吗？”察觉到不对劲的数学老师快步向张扬逼近。
张扬慌忙朝同桌洛悠然递去求救的眼神，而对方却只飞快吐了吐舌头，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
“这就是你的课本？”数学老师扬了扬那本封面暧昧的小说，既生气又无奈。
全班哄堂大笑，张扬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本属于洛悠然的小说被老师收走。
“那本书我还没看完呢！”洛悠然咬牙切齿地压低声音道。
张扬刚想开口，就听老师沉声道：“愣着干嘛？书都没有，还不出去站着？”
临出教室门口，张扬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洛悠然，恰好对上她那满是“杀气”的眼神，他只好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讨好又歉意的笑。
九月暖阳的晨光洒在大地，绅士的风先生带着桂花香浸透整个校园，空气里都飘着甜丝丝的气息。
清脆悦耳的下课铃响起，在教室外罚站的张扬正以为终于得到解放，却听班主任王老师的声音突然传来。
“张扬，你闲着也是闲着，现在去楼下李师傅那搬套桌椅上来，放讲台旁边。”
“啊？怎么又叫我去？”张扬明显不情愿——他还想着趁课间去打会篮球。
“全班就你没事干，让你去有什么意见吗？”王老师没好气地丢下一句，根本不给张扬拒绝的余地，转身就走。
如果老师心中的“坏学生”要有个模板的话，那张扬绝对算得上教科书级别的，自己整天游手好闲不说，还总影响其它同学学习，这回更是离谱到开学第一天就连书包都忘了带。
张扬撇撇嘴自认倒霉，又怕赶不上下节课挨训，就闷头往楼下仓库跑。
走廊转角的楼梯口，他三步并做两步往下冲，全然没注意到楼下正往上走的女生。
“哎呀！”
一声轻呼刚落，意外就已然发生。
好在张扬平衡性不错，没在碰撞中摔倒，反倒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趔趄着要倒去的女生。
“抱歉。”“对不起”。
两人异口同声，随即在凝滞的尴尬中对视。这一看，就让张扬怔住了——并非因为撞见了熟人，而且是惊讶于眼前的女生自己竟毫无印象：半扎发高马尾，五官精致不施粉黛，更衬得面容清秀甜美；即使身着朴素的学生制服，也难掩她玲珑有致的身材。
这般清丽脱俗的女生，哪怕走在路上偶然一瞥也能让人过目难忘，自己又怎么会没半点印象？难道是新来的学妹？可又怎么会来到高二的教学楼？
张扬胡思乱想中，那女生已经稳住身形，眉头却悄然蹙起，视线落在他仍搭在自己臂弯的手上。
“借过。”女生迅速拢起散落的东西，只丢下短促的两字，便侧身绕过仍在原地发愣的张扬。
不过是这样一个小插曲，就让张扬思绪纷乱难平，以至于将桌椅搬上楼时，他都一直魂不守舍地低着头。
直到手中的桌椅重重落下，张扬才缓缓抬起眼，却在目光扫向自己的座位时一顿，错愕地停住了脚步。
在张扬震惊的眼中，映出了那方才在楼梯口被他撞到的少女。
张扬脑袋一下子短路：漂亮学妹怎么会来自己班教室来？还偏偏占了我的座？
“你、你怎么在这？”话刚出口，张扬又觉不对，往椅子一指：“怎么在我座位上？”
女生手上动作不停，只是抬眼瞥了张扬一下，沉默几秒，她才冷冷开口。
“王老师的安排。”
“老魔女？她怎么可以这样！”张扬脱口而出，旋即又想通了些什么，手指向讲台边：“那位置才是给你准备的！”
想来是张扬的声音过于激动，女生这次干脆没理他，把张扬晾在了一边。
张扬对这种轻视感到很不爽，语气满是憋闷：“哎呦！我的姑奶奶，你要不信我，你可以…可以问她！”张扬一指旁边凑热闹的洛悠然。
“你谁啊？我们班的吗？”
洛悠然早等着报之前张扬害她小说被收的仇，说完还冲他做了个鬼脸，一脸得意。
“你……”
张扬一时语塞，当众出糗让他浑身不自在，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声音也随之抬高了一截：“不管你问谁，这都是我座位！你给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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