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迪亚哥嘴上总是嚷嚷着不喜欢这个家——
说什么家里规矩多、氛围压抑,还总念叨着外面世界的自由与精彩。可骨子里的牵挂像缠在脚踝的藤蔓,它像一根无形的线,无论他跑得多远,最后都会把他拽回这个方向。
这次,他终于主动回来了。
像一只倦鸟归巢,带着些许疲惫,却满心欢喜。
迪亚哥到家的时机恰到好处。
玛丽安娜刚从寄宿学校的严格作息中解脱出来,正把行李箱里的衬裙一件件挂回衣柜。她满心怀念着自己的小窝和温暖的小床,直到——
玄关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她凝神细听,缎面衬裙从膝头滑落也浑然不觉——这个时间佣人都在后院忙碌,会是谁?
“唔,这面镜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矮了?”
熟悉的嘟囔声从楼下传来,带着变声期特有的低沉。玛丽安娜的指尖微微发抖,差点打翻梳妆台上的香水瓶。她轻手轻脚地走到楼梯转角,看见迪亚哥正对着门厅的落地镜做鬼脸。少年穿着沾满草屑的骑装,金发在夕阳下像融化的蜂蜜,发尾还倔强地翘着两撮不听话的卷毛。
他竟然回来了?迪亚哥原来这么听劝的吗?
她暗自思忖,连连觉得不可思议。
两人在门廊猝然相遇,一时间,竟像陌生人般僵在原地。分离期间的生疏织成透明的蛛网,横亘在相触的视线之间。毕竟,这段时间他们各自忙碌,少有交集,突然再见面,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聊什么。
“臭小子。”
玛丽安娜把这三个字在唇齿间碾磨了无数遍,最终化作一声带着笑意的叹息。她故意把木楼梯踩得咚咚作响,像敲打着欢迎的鼓点。
“这位先生,您是不是走错庄园了?”
迪亚哥猛地转身,皮靴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们隔着六层台阶对视,空气里飘着马场带来的干草香。玛丽安娜注意到他喉结下方新添了一道晒痕,衬衫领口露出的锁骨线条比离家的更加锋利。
“我回来拿训练笔记。”迪亚哥抢先开口,手指无意识地卷着缰绳,“教练说我的起跑姿势…”
“书房第三层抽屉。”
玛丽安娜打断他,突然不想听这些拙劣的借口。她缓步走下台阶,在最后一级停住——现在她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看清弟弟的眼睛了;这个认知让她鼻腔发酸。
迪亚哥的睫毛慌乱地扑闪,突然从身后变出一束蔫头耷脑的野蔷薇。
“路上捡的。”
“骗人。”玛丽安娜接过花束,指尖蹭到少年掌心的茧子,“伦敦的野蔷薇上个月就谢了。”但她还是凑近嗅了嗅,假装没看见花瓣上新鲜折断的痕迹。
胶着的寂静里,迪亚哥的肚子突然响起响亮的鸣叫,两人同时笑出来。少年耳尖通红地去抢姐姐手中的行李箱,却在触碰的瞬间被静电打得缩回手。
“你长高了。”玛丽安娜比划着自己发顶到他下巴的距离,“像棵傻乎乎的白杨树。”
“你倒是变矮了。”
迪亚哥反唇相讥,却悄悄用肩膀丈量着两人之间的空隙。这个角度能看到玛丽安娜后颈散落的碎发,让他想起幼时躲在姐姐裙摆下的时光。
他们像两尊突然解冻的冰雕,这才想起尚未完成的拥抱仪式。
尽管他衣角和皮靴上还残留尘土,却很有架势地张开双臂,给了玛丽安娜一个大大的拥抱。从背影看,他们站在一起,玛丽匀称优雅的体态,与迪亚哥高挑的身形相得益彰,很像一对年少的情侣。
弟弟这段时间长得真快,她都快抱不住了。
想来这小子也有16岁了。玛丽安娜心里暗暗吐槽,自己为了维持身材,费尽心思控制饮食,可迪亚哥这家伙,这段时间疯长,个头蹿得比她还高,肌肉线条也越发明显,个头已经赶上一米八,手倒长得秀气,完全不似那些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他们又短短聊了几句,彼此心情都很愉悦,并没有设想中的僵局。其实他们并不需要过多交流,就能明白对方的心境。
说实在,迪亚哥好久没剪头发了。
由于他训练本来就很忙,经常没空打理。比如现在,他那头疏于打理的金发又窜长了几寸。玛丽安娜捏着一缕垂在迪亚哥肩上的头发。这头乱蓬蓬的发丝已经长到能扎个小揪揪了,活像只炸毛的金毛犬。
玛丽安娜凑近打量,发现这头凌乱的金发意外地好看。那些不听话的发丝在脑后自然形成狼尾造型,是毛娘们梦寐以求的模子。生活在二次元里就是美好。她突然手痒,想抄起剪刀给他修一修,还不用担心翻车,就能得到一款狼尾头弟弟了,多好玩呐。
他眼睫垂着倦意,失了平日的神采飞扬。玛丽安娜疑心他是否还在为先前被路人耻笑的事而生闷气。
“嘿,其实我跟你还吵过一回,你还记得吗?”
“吵架?你没有跟我吵过架啊。”他睁圆了眼睛。
“你忘了,我之前以为你把我的那条洗脸毛巾拿去洗脚了,因此找你问话,你还不承认。于是我气得再也不跟你说话了,后来我发现…也许是我搞错了。”玛丽安娜说着说着红了脸。
迪亚哥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的笑声清脆而爽朗。“那件事…你不说我早忘了。我怎会怪你呢?姐姐你呀,真是个笨蛋美人。”
玛丽安娜便娇憨地说道:“那又怎么了?你呀,是贵人多忘事。真不公平,看来我必须让你吃点苦头,心里才会平衡一些。”
“你想怎么惩罚我呢?”迪亚哥挑了挑眉。
“对啊,怎么惩罚呢?我现在还没想好,反正你是逃不掉的。”玛丽安娜轻声说道,眼神中带着一丝狡黠。
然而…刚刚靠近他后颈窝时,她闻到一种异味。
“迪亚哥,你是不是刚出过汗?”她有点嫌弃。
“啊咧?还真是,你鼻子真灵。”他不太好意思地笑了。
唉,他身上怎会有这种味道呢?只是离家了一段时间,竟然连洗澡的习惯都丢得一干二净。在玛丽安娜曾经的想象中,帅哥应该和美女一样都是香香的,并且还是那种非常沁人心脾的气味,就像小说中描述的光源氏公子的异香,楚留香身上的郁金香气息…再不济,也应该包法利夫人的情人身上的柠檬味、香草味…
她让小说蒙蔽太久了!
可是,迪亚哥由于平时没空洗澡,加上如今没人管束,他身上只要稍微出点汗,就闷臭闷臭得像好几天没洗澡一样。
这哪里是小奶狗,分明是小臭狗。
只有在这个时候,玛丽安娜总算想到另一个Dio科的好:这家伙平时相当讲究个人形象,几乎天天往耳根上、脖颈儿、腋窝下洒香水,那才叫一个精致。
可我的迪亚哥…甜蜜的,就算是我喜欢的人,我也忍不了!
玛丽安娜干脆单刀直入。
“上次洗澡是什么时候?”玛丽安娜眯起眼睛。
迪亚哥捧着下巴“呣呣”了几秒,掰着手指数了数,说出一个令人咋舌的数字:“一周以前…吧。”
“整整一周?太晚了,太晚了!你住的旅馆连洗澡水都没有吗!之前勤洗澡的习惯,都去哪里了?”
玛丽安娜佯装生气。“没有我在你身边,你就这么不讲卫生了。真是臭小狗。”
迪亚哥吃惊地盯着她,举起胳膊肘放在自己鼻尖下闻了闻。
“哈?我身上的味道有那么重吗?我感觉还好吧,姐姐,不信你闻闻。”
“快拿开,你不要靠近我啊!”玛丽安娜连连后退,用手帕捂住鼻子,“我的光源氏公子梦碎了!说好的‘公子生来异香满室’呢?”
少年顿时涨红了脸。他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训练服,表情逐渐凝固:“好像…是有点馊了?“
“不是有点,是非常!“玛丽安娜捏着鼻子指挥,“现在!立刻!马上!去洗澡!“
迪亚哥顿时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他辩解道:“啧,你这么说真的戳到我痛处了…我,我有那么难闻么?”
他委屈地反问道。她也有点窘迫地红了脸。
“抱歉,我不是针对你。只是,我印象里的迪亚哥不应该是这样。洗澡什么的,从来不需要人家提点。”
她还加上一句:只要他乖乖照做,她会准备一个惊喜的。
这句话似乎起作用了,迪亚哥很快屈服下来。“好好好,我洗就是了。照这样下去,天底下没有比我更爱干净的男生了。”他无奈地举起双手,表示妥协。
“嗯,弟弟真棒。”她不痛不痒地鼓励了几句。
他冷不丁问道:“我洗完了你就会亲亲抱抱我吗?”
她有些犹豫,支支吾吾地答道:“嗯?这个么,看情况吧。”
他对她举棋不定的态度不太满意。
“哼,小气。”迪亚哥嘟囔着往浴室走,突然转身露出狡黠的笑容,“那我自己讨奖励咯?”
玛丽安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浑身汗味的少年抱了个满怀。她尖叫着挣扎,却听见迪亚哥在她耳边哼起荒腔走板的歌:“我爱洗澡~皮肤好好~”
“迪亚哥·布兰度!”玛丽安娜气得直跺脚,“你再不放开我就把你的赛马日程表扔进壁炉!”
这个威胁果然有效。少年松开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哼着歌晃进了浴室。只听得哗啦啦一阵冲凉声音。玛丽安娜站在外面,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看着弟弟为了一个拥抱而努力的样子,心里满是宠溺。
很快,一阵五音不全的歌声伴随着水声从门缝里飘出来:“左搓搓~右揉揉~好多泡泡~”
玛丽安娜扶额叹气,却忍不住嘴角上扬。她轻手轻脚地走到浴室门外,听见里面传来“咚”的一声,接着是迪亚哥的痛呼:“嗷!肥皂又跑了!”
半小时后,浴室门开了一条缝。一只湿漉漉的金毛脑袋探出来:“玛丽安娜…我忘拿干净衣服了…”
玛丽安娜早就准备好了叠得整整齐齐的衬衫和长裤,闻言故意板着脸:“叫姐姐。”
“姐姐~”少年拖长音调撒娇,从门缝里伸出一只滴着水的手,“最漂亮的姐姐~”
玛丽安娜把衣服递过去,指尖不小心碰到他温热的手心,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来。门后传来迪亚哥得意的轻笑。
“Dio——再不来吃点心就凉了。”
玛丽安娜刚忙完烘烤,额头上还挂着几滴细密的汗珠,她轻轻擦了擦,转头就看到弟弟迪亚哥以闪电般的速度洗完了澡,正站在厨房门口,身上还冒着热气,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
当焕然一新的迪亚哥站在她面前时,玛丽安娜不得不承认,这个弟弟确实有骄傲的资本。湿漉漉的金发垂在额前,身上散发着香皂的清新气息,蓝眼睛在蒸汽熏染下显得格外明亮。
她便微笑着看向他,解开腰间的围裙,打趣道:“为了一口吃的,这么急不可待吗?”
迪亚哥用介于玩笑与郑重之间的语气说:“我已经彻底洗干净,马上就可以焯水下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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