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尤其记得一封信——迪亚哥在赛马时被不听话的马甩了下来,摔得头晕眼花,却在信里轻描淡写:
“不用担心我,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我还好好的,只是觉得有点丢脸。”
当时她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回信时故意调侃:
“我想你一定会长记性的。快告诉我,你那漂亮的脸蛋究竟摔成什么样子?要是破了相,别说是参加赛马,就是讨个老婆都困难啊。”
——那种简单美好的时光,却是现在无论如何也体验不到的。
玛丽安娜坐在摇椅上,轻轻晃动着,沉默许久。
到底是谁的错?
是她吗?还是他?亦或是他们之间那些该死的误解和猜疑?
她叹了口气,终于拿出纸笔。
“好你个臭弟弟,都怪你,害我落到这般田地。”
她没来由地有点窝火,但还是认真斟酌着开场白:
“等你看完,无论撕掉、烧掉或者扔了它,怎么样都好。”
笔尖顿了顿,继续写道:
“你已经很久没有回来,我觉得寒心,因为你年纪轻轻竟然做得如此绝情,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至少未来三年,我们名义上还是一家人。最近妈妈一直跟我谈关于婚嫁的事宜,想必我在家的日子也不长了。”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
写到这里,她停了下来。
——不行,这样写太掉价了!
笔尖在纸上轻轻摩挲,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迪亚哥明明有家可回,却在外逗留这么久。万一他像乔尼一样惹上麻烦呢?自从那晚之后,她才发现他并非无懈可击——他也会犯错,而她不能不在乎他。
“唉,与其说是出于喜欢,倒更像是一种近乎母性的心疼。”
她烦躁地把纸揉成一团,扔进废纸篓。
“不行,这么说相当于暴露我的弱点,变相威逼利诱了。”
她不能把话挑得这么直接。
她重新抽出一张信纸,深吸一口气。
“迪亚哥,”这次她直接写了他的名字,“希望你在外一切顺利。”
太生硬了!
她又划掉,改成:
“臭弟弟,你是不是又在外面惹事了?”
——这语气怎么像老妈子?
玛丽安娜抓了抓头发,懊恼地趴在了桌上。
“我那天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她不由得自责起来。那天情绪失控,说了许多伤人的话。可现在,她却在这里像个思春期少女一样纠结措辞。
如此剪不断、理还乱的烦恼思绪,难道就是名为“爱情”的东西吗?
她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为另一个人折磨不堪的真实心境。
迪亚哥…如果我真的爱他,为什么要对他说那么多残酷的话?
她害怕失去他,却又在无形中把他推得更远。
她不能、也不愿再这么僵持下去了。
玛丽安娜的羽毛笔第三次悬在信纸上空。
月光透过半掩的窗帘,在那张空白的信纸上镀了层银辉,像是在嘲笑她的犹豫。墙上老式挂钟的“滴答”声格外刺耳,简直像在给她的心跳打拍子。
“见鬼,写封信怎么比应付债主还难!”
她抓了抓已经乱成鸟窝的头发,终于落笔:
“见字如面。”
很好,很端庄,很淑女。
笔尖顿了顿,墨水晕开一个小圆点。她叹了口气,继续写道:
“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马场后面的苹果树开花了,和你说的一样,是淡粉色的。闪电最近总往那边跑,大概是在等你回来带它训练。”
写到这里,她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那只倔脾气的赛马向来只买迪亚哥的账,每次她试图靠近都会被喷一脸响鼻。
“我…有点想你了。”
羽毛笔突然一抖,在“想”字上划出一道多余的弧线。玛丽安娜的脸“腾”地烧了起来,赶紧用吸墨纸按了按。
——柔情暂时占了上风。
她咬了咬下唇,继续写道:
“如果你愿意,可以回来看看。我保证这次不会用马鞭抽你——除非你又说了欠揍的话。”
写完这句,她突然把信纸揉成一团,精准投进五米外的废纸篓。
“太暧昧了!这根本是在给他希望!”
她又拿起一张信纸,咬了咬笔杆,试图让自己的思绪平静下来。
玛丽安娜深吸一口气,重新抽出一张信纸。这次她决定快刀斩乱麻:
“你曾说过你对我倾心,可你多变的性情让人捉摸不透。我打算结束这种痛苦。咱们早就该清醒了,不要在这种无益的文字游戏里浪费光阴。”
写到这里,她的手开始微微颤抖。一滴不争气的眼泪砸在“光阴”二字上,墨迹顿时晕开成一朵小花。
“该死!”
她抓起手帕狠狠擦了擦眼睛,又补上一段“温柔结尾”:
“我知道你从没有改变。不论你忙碌也好,还是另有心思,想想我们七年来的情谊,就当是为了我,回来见见我最后一次。”
落款时,她犹豫了一下,最终只写下简洁的:
“玛丽。”
没有惯用的“爱你的“,也没有俏皮的波浪线。
写完信后,玛丽安娜感到一丝安慰,仿佛她已经当面对他把所有心结吐露了出来。
玛丽安娜轻轻折好信纸,从梳妆台的小抽屉里取出一枚蝴蝶火漆印章。烛光下,那枚小小的银器闪着温暖的光。
——这是迪亚哥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
她盯着火漆看了三秒,突然自言自语:
“女人没了爱也照样过活,我又不是情种!”
说着却还是把印章按在了融化的红蜡上。
“这样…应该可以了吧?”
她把信放在床头,盯着信封上那只振翅欲飞的红蝴蝶发呆。她烦躁地抖了抖羽毛笔,想起他们之间令她百般纠结的感情,“照这个样子,我们之间必须结束了。”
如果没有这层牵绊,以后他们就是正常的亲人关系,各自都有回避和商量的余地,这样难道不好吗?
可心里某个角落却在小声嘀咕:
要是他真的一去不回呢?
要是他当真去喜欢别人呢?
要是…
“停!”玛丽安娜猛地拉过被子蒙住头,“明天一早就寄出去!“
其实,现实的困境有时也不一定成为情侣双方的阻碍,两人的感情反而会更加炽热、牢不可破。在玛丽安娜自己看来,她爱上一个不正确的人,在不正确的时机维持恋情,这段感情多半也会无疾而终。它看似是个死局,其实充满了变化和潜在的可能。
可是玛丽的心现在稍稍偏向了负面的天平,所以她依旧认定了他们的关系不会回到过去。
迪亚哥躺在旅馆的床上,眼睛睁得溜圆,死死盯着天花板。
这已经是第三个辗转难眠的夜晚了。
“见鬼,这破床怎么这么硬?” 他烦躁地翻了个身,把枕头摔到地上——明明是自己离家出走,现在反倒嫌弃起旅馆的床了。
他不想回家,可离了那个地方,他发现自己竟然连袜子都洗不干净,更别提照顾自己了。
“啧,玛丽以前是怎么做到把我的衬衫熨得那么平整的?”
想到玛丽安娜,他的胸口突然闷得慌。
迪亚哥很清楚自己错了——不该对她冷言冷语,不该摔门而出,更不该让她担心。
可要他主动低头认错?
——绝不可能!
他可是迪亚哥·布兰度,赛场上所向披靡的天才骑手,怎么能像个做错事的小屁孩一样灰溜溜地回去道歉?
(虽然他现在离家出走的行为和寻常赌气的青少年没什么两样…)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自己卷进被子里,像只固执的蚕宝宝。
“我们都是该下地狱的人。” 他闷闷地想,“玛丽安娜太心软了,她明明应该更生气才对…”
可转念一想,万一她真的生气了,再也不理他了怎么办?
——不行!绝对不行!
要想让他主动坦诚自己行为中的不当之处,的确还下不了这个决心。他为何会这样优柔寡断呢?
他想起玛丽安娜的信,想起她的笑容,想起她的眼神,想起她的一切。他知道自己错了,他不该对她那么冷漠,他不该让她伤心。他很爱她,也很崇拜她,然而在她跟前,他的自尊自傲仍然占了上风。他很别扭地认为,他们都是该下地狱的人。玛丽安娜终究太过心软,她纵使再坚强,终究是个女子,肯定会受气的。
他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入睡。他知道自己需要休息,他需要恢复体力,他需要面对现实。但他的心却像是被什么紧紧揪住,怎么也放不下。
凌晨三点,迪亚哥彻底放弃了睡觉的念头。
他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最后干脆爬起来,他光着脚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让夜风灌进来。赛马场的星空格外明亮,宛如玛丽安娜梳妆台上散落的钻石发卡。
“我需要她。”
这个认知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简单得让他自己都吃了一惊。
他需要她的爱、理解与原谅。这份需要,就像骏马需要草原,需要清泉,需要驰骋的天地,才能继续向着目标奔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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