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荀煜哪能想到他这么回答，一下子被噎住了，脸颊瞬间涨得更红，羞恼交加，“我！我才不是那个意思！”
他猛地背过身去，留给江铭一个气鼓鼓的金色后脑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心脏都气愤地在胸腔里狂跳。
半个小时的约定，就这样在这微妙的、欲言又止的沉默中流逝了。江铭起身告辞，动作干脆利落，在病房门在身后合上时，微微叹了口气。
走廊上，陈斯倚着墙，指尖夹着一根没点燃的电子烟，小眼睛眯着，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他。
“？”
“哎呀呀，”陈斯慢悠悠地吐了个无形的烟圈，“某些人之前不是信誓旦旦，说有个刻骨铭心的童年竹马，巴巴等着人家高考毕业就去相认吗？”他笑道，“怎么？天降个小金毛，就把旧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这移情别恋的速度，啧啧……”
江铭拧了拧眉头，懒得理他：“别乱揣测了，他还是个学生。”
“不过相差三岁半咯~”陈斯不依不饶，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
江铭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收起你那心思，我只当他是弟弟”。
“真的？”陈斯挑眉，显然不信。
“……”江铭懒得纠缠，转身就走。走出两步，又顿住，头也不回地交代，“对了，帮我约节目组的人吃个饭，尽快。”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陈斯的声音追上来，“你不是一向对那帮人爱答不理，嫌人家剧本痕迹重吗？今天怎么一次两次的破例啊？”
“……”江铭按了按太阳穴，心头那点烦躁像藤蔓一样，再次缠绕收紧……好像是第一次，心里这么乱。
病房重新归于寂静。荀煜拿起江铭留下的那瓶水，给自己倒了一小盖。
清冽的液体滑入喉咙，味道却似乎……没有刚才那么甜了。
他烦躁地把电视音量调大，又觉得吵闹，干脆关了。巨大的安静笼罩下来，只剩下杂乱无章的心跳声，咚咚咚往耳膜上砸。他扯过毯子把自己裹成一只茧，蜷缩在沙发里，忽然觉得这病房也没什么好，空得让人心慌。
许是思绪过于纷乱，许是身体尚未恢复，当病房门再次被轻轻推开时，沉浸在自我世界里的荀煜并未察觉。
直到一股熟悉的玫瑰香弥漫开来，他才猛地睁开眼，他以为是江铭去而复返，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回头——
荀卿一身白色长裙，正泪眼朦胧地望着他。
“妈！”
所有的委屈、别扭、混乱心绪一下子决堤，荀煜光着脚跳下沙发，一头扎进母亲的怀抱里。
“宝贝，我的宝贝受苦了……”荀倾轻轻抱住他，温柔地摸摸他的头。这一刻荀煜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心里那莫名其妙的难受也好、对江铭那莫名其妙的感受也罢，只要妈妈在他身边，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荀煜在医院躺了两天，方博天天过来欠欠儿地给他送作业，班长和杨小军代表班里同学来看了他一次，礼物也是成本成本的卷子。
“……”荀煜这两天光吃粥了，浑身没劲，哀嚎一声倒在床上，不敢想出院了等待他的是什么。
魏志给他简要讲了下这两天的进度，荀煜边听，边把病房里的一堆水果饼干分给他们吃。杨小军平时就不爱说话，这会儿更跟蚊子似的，垂着黑红的一张小脸，“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你才……”
“？哪儿啊，是我自己非要吃辣，跟你有什么关系，”荀煜摆摆手，忍不住去捏捏杨小军的小脸，这小子好像比高一刚见着他时高了，但更瘦了，荀煜把肉干塞到他手里，打听最近班里有什么好玩儿的事儿没。
杨小军张了张嘴，“就是……”
“哎呀能有什么事儿！”魏志笑道，“天天不是做试卷就是练题！行了我们不打扰你休息了，还有几个星期就期中考试了，这次还要全市模考呢，你快点康复重回战场，我们先走啦~”说着拉起了杨小军。
杨小军藏在厚镜片下的眼睛望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俩人一走荀煜更坐不住了，他给方博发消息，这家伙可能在上晚自习一直没回，荀煜的目光不由得缓缓滑到了对面的电视上。
他犹豫了一秒，飞快跳下来抓起遥控器打开电视，跳到了播青春同伴车的频道。这档综艺——现在看来还有点儿好处。
剪辑片段会有时间迟延，今天才播到了他们义卖的那天。荀煜对那天的骂战还蛮满意，饶有兴趣往后一靠，看了起来。
剪辑后的视频很快聚焦到了林繁给众人签名的片段，加了滤镜的画面让被簇拥的他看起来亲切极了，实话实说这小白脸长得不赖，荀煜坏笑了一下。
“笑什么呢？”荀卿带着晚饭走进来，看了电视一眼，“是你们学校那个综艺？”
“！”荀煜一愣，“妈你怎么知道这个综艺啊……”
“热度很高的，听说还有人磕你和小江的CP？看你玩得挺开心，我就没管。”荀卿挑眉笑笑。
“……”荀彧梗住了。感觉自己好像穿进了古希腊神话传说里，诡异的悖德感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个江铭……就是你之前电影的男主角，对吧?”荀煜不自觉地揪住了床单，对即将到来的回答不知是怕，还是不愿面对。
“哪儿呀，”荀卿抡了抡肌肉线条饱满的胳膊，“那电影只有一个主角，就是你妈咪我！其他小男孩儿都是绿叶，衬托我的！不过嘛~”
荀卿想了想，前几天小江给他打电话让她帮忙保守他的身份秘密，虽然不知道这俩小孩在干嘛，不过小孩子间的情谊嘛，她也不便多介入。她笑着捏了捏儿子的脸，“小江的确有另一个身份~以后再告诉你~”
“其他身份……”荀煜缓慢的眨了眨眼，心头疑云更重，是“情人”、“男朋友”、还是别的什么……
今天晚饭终于有了其他菜，绿油油的油麦菜和软塌塌的豆腐羹，荀煜坐着落地窗前的餐桌上，胃口好像忽然就变得不好了。
荀卿摸了摸他的头，提示道：“宝贝，还记不记得以前隔壁的林阿姨？她家有个小哥哥，小时候你天天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他屁股后面跑，摔了跤也只让他抱，林阿姨种了满园的玫瑰花……”
荀煜心乱如麻，哪里听得进这些遥远的童年轶事。压在心底许久的话忍不住冲口而出：“妈，”他打断母亲，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和委屈，“你最近……和我爸有联系吗？”
荀倾脸上的笑容瞬间淡去，“没有。他一直在国外拍那部纪录片，你知道的，信号时有时无。”她避开了儿子的目光。
“快到我生日了，”荀煜执拗地望着她，“他也不回来吗？”
荀倾放下筷子，摸了摸他的头，道：“说到这个，宝贝，妈妈要跟你道歉。今年的生日，恐怕不能陪你了。”她看着儿子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心疼地握住他的手，“有个非常好的本子，筹备很久了，时间非常紧，必须马上进组。我可能……年前都得待在剧组里。”
荀煜愣住了，仿佛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让他措手不及。父母都不在？他十八岁的生日算什么？
“妈咪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荀倾放柔了声音，带着商量的口吻，“想问问你的意思。你是愿意去方博家住一段时间，还是……申请学校的宿舍？体验一下集体生活也不错？”
“我……”荀煜低下头，长长的睫毛覆下眸中思绪，“我想一个人在家里住。”
“当然不行。”荀卿一直是一个外柔内刚的人，她摸着荀煜软茸茸的头发，替他做了决定，“要不还是申请宿舍？这也是一项新的体验，好吗？我会让助理帮你办好手续。”
“……好。”
电视上，《青春同班车》剪辑版的义卖片段还在播放，但莫名删减了很多，他和林繁间的争吵、江铭给他画的肖像画，都被大幅删减了。画面很快跳到了第二天的教室，刘大头一大早就来到了班级，说起了调整座位的事……
可惜后面的事荀煜懒得看了，只觉得索然无味，心头沉甸甸的。他不想在妈妈面前表露自己的情绪，他知道荀倾很辛苦，很热爱她的事业。
他关上了电视，吻了吻妈妈，道了声晚安。
周六上午，荀煜终于出院返回了学校，他们是两周一休，中间那周的周末正常上课，上了高三后那周就成了周考日：周六从早读到晚自习，把各科全考一遍，周日正好讲试卷。
荀煜之前在宿舍就有个床位，是用来中午午休的，所以搬起来还不算太麻烦。收拾好后才九点多，他往床上一躺，估摸着时间，打算等语文考完了再回去。
很神奇，并没有意想中的什么情绪决堤什么委屈大哭，荀煜在这安静的宿舍楼、空无一人的宿舍，和窄小到只容得下他自己的床上，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自由来——
他爸妈说离婚就离婚，说工作就工作，说不回家就不回家，说不给他过生日就不过，好像天底下什么都他们说了算似的！现在他可是搬出来了，还住进了宿舍，他不用他们管，他自己一样能活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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