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充足，荀煜悠哉游哉去超市买了一大堆零食，随便拿了个面包咬一口，剩下的就随意往床上一扔。他跑去科技楼的喷泉下扔石子儿，晚自习的时候喷泉这边儿老有青蛙叫，白天又全都不见了，真会藏。
他绕到北操场，往草坪上一躺晒起了太阳，周围安安静静的，没有人上体育课，一个人都没有，风掠过草尖的细微声响轻轻的。
他眯着眼望着前方的教学楼，透过一扇扇窗户好像能听到高一高二上课的声音，语文考试要写那么多字，高三的窗户里肯定都是“沙沙沙”的了。
下课的铃声原来是首很悦耳的纯音乐，以前竟然没细听过，荀煜拍拍屁|股上的草屑站起身，下节课考数学，他可不能错过~
31班和32班独立在6楼，穿堂风每每刮得门“咣咣当当”地响，刘大头跟平时一样，搬了个马扎，抵着门坐着。
“搬好了？恢复利索了吧？” 刘大头见他过来，站起身递过一张试卷，笑容里带着点难得的温和，“后面三道题有点儿意思，回去好好看看。”
“哦~”奇怪，刘大头竟然没兴师问罪，荀煜不由得望向教室——江铭微侧着头，指尖转着一支纤长的、漂亮的笔，淡淡的目光正落在试卷上。
他似乎看得出神，并没有注意到自己。
也许……江铭把责任都揽下了？不过，自己当初的确是被“拐带”出去的，他都生病了他怎么阻止。
荀煜意识到好像还没来得及对江铭说声谢谢，虽然想一想都难为情，但肯定是要说，索性一会儿考完试酷酷撂下“谢了”两字。
他想好了，抓着试卷走进了教室，熟门熟路地往他的靠窗的座位走。
窗下的杨小军忽而抬起了头，薄薄的单眼皮一颤，有些不知所措的朝他看过来。
荀煜的脚步一下子定住了。
突然意识到，才意识到……
换位了。
江铭的身边换成了别人。他最喜欢的那个靠窗的位置，可以把自己藏在鹅黄色窗帘下的位置，没有了。
“荀煜，你请假的时候我们调了位。”刘大头在后面道，“你和杨小军换了下，先坐下考试吧。”
“……”荀煜喉头一哽，忽然不知道说什么、看什么、看什么人，他感受到了很多视线，在意的、不在意的，想要刻意忽视的。
新同桌赵谙对他招了招手，荀煜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飞快钻进了新座位。
坐在椅子上好像让他有了什么支撑，他把试卷拍到桌子上，上面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抓出了几个洞。
“开始五分钟了，快做试卷吧~“赵谙小声提醒道，”这回的卷子有点儿难。
“……好。”荀煜抓起了笔，强迫自己看向第一道选择题的题干。
不对，他重重眨了眨眼，以前瞄一眼就能看出来的选择题，今天却像蒙了层雾，怎么这么难理解了？他“哗啦”翻了试卷直接看最后几道大题，刘大头说了好几次让他不要先做大题，但荀煜还是喜欢这样，大题能勾起他的征服欲，让他的脑子瞬间清醒。
他闭了闭眼，深呼一口气，埋首开始做题。
八十多分钟后，考试正式结束，荀煜第一次在周考中没有提前交卷，连刘大头都忍不住看了他两眼：“荀煜，这才对嘛，什么时候都不能提前交卷，要沉住气，检查、再检查！”他其实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师，怎么能看不出学生在意的点是什么，甚至有时候，学生自己都看不清的问题，他也能看清。
“这次调位期间你正好请假，先在这坐着，有问题随时来找我。正好你和赵谙都数学好，现在还是室友了，平常也能多探讨探讨。”他语重心长道。
“老师放心！”赵谙一抬头，笑哈哈敬了个礼。
荀煜默默点了点头，心里沉甸甸的，他自觉这次没发挥好，数学第一怕是要被赵谙拿下了。
高三分班是完全的打乱重组，31班32班则是从30个班里挑出了60个人，他和赵谙是高二数学竞赛时认识的，平常关系也不错。
荀煜刻意不想回头，但后背那块儿莫名发紧，仿佛被无形的视线灼烧着，心里又堵堵的，好像成了一只挤满了奶油的牛角包，他短促地叹了口气，一对小虎牙无精打采地趴在下嘴唇上。
荀煜如果中午在学校吃，一般都是和方博一起，今天又加上了赵谙和他的搭子林樾——也是荀煜的室友之一。
四个人除了林樾不说话、荀煜偶尔懒得说话，剩下两个都是活宝，一顿饭吃得还算愉快，下午又考了两门，时间也就匆匆过去了，到了晚饭时间，赵谙把卷子一撂就要开跑，临走之前拉住荀煜，问他要不要一起去洗澡？
“?……”荀煜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什么？”
“哎呀你忘了，宿舍只有卫生间没有洗澡的地方，洗澡只能去集体澡堂啊！晚自习后时间太紧，这时候去洗最好啦！”
“轰——！”荀煜的脑子一下子炸了！完蛋他忘了这茬了！
“哎呀你不会没跟别人一块儿洗过澡吧，”赵谙一笑两只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北方人哪有没洗过大澡堂的，走走走，我给你用我的水卡！”
“！”荀煜脑子里瞬间一堆光溜溜的画面闪过，赶紧摆手，“不，不用了！”
“真不去呀~”赵谙对林樾招了下手，“那我俩先跑咯，一会儿人多了抢不到位了~”
“行你快去吧。”荀煜赶紧摆了摆手，颊上的两团肉烫得烘人，他一下子趴倒在课桌上，被这个艰苦的现实累得外焦里嫩。
晚饭时间只有四十分钟，六点十分就是晚读时间，考了一天的同学们一溜烟儿都跑光了——诚如刘大头所说，高三干什么都不能“走”，只能“跑”。
荀煜让方博给他带两个面包，自己溜达回了宿舍，准备趁没人，自己接点水擦擦身上。刚接了小半盆水，就听见有人敲门。
这时候有谁过来，他把毛巾往肩膀上一搭，“谁呀？”
江铭在门外忍不住笑，清了清嗓：“前同桌。”
门被小心翼翼拉开一条小缝，荀煜露出半个脑袋，警惕地看着他，“你们插班生的豪华宿舍不是在六楼吗，来我们这干嘛。”
荀煜脸上的小水珠一滴一滴凝结，顺着他的小白下巴尖儿往下跳，江铭倚着门框，坦然一笑:“品牌方赞助，条件确实……略好一点。” 他刻意顿了顿，目光扫过荀煜滴水的发梢，微微一笑，“有独立的浴室，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被人嫌弃了~”
“不嫌弃不嫌弃！”荀煜一把拉开门抓住他的胳膊，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我可以去洗吗？”他想了想，“一次多少钱？两块够不？”
“嗯……”江铭一览宿舍内的景致，在瞥到某张床上一大包面包零食时顿了顿，“代价嘛……每天陪我吃早饭，抵消。”
“成交！”荀煜跳起来飞快跟他击了个掌，扭头就去端自己的盆，像生怕他反悔似的。
江铭忍俊不禁，一天的思绪倏尔舒展开来，少年人的情绪似乎来得快、去得也快，或许没有他这个成年人想得那么复杂。
江铭和其他两位插班生住的是类似单人公寓似的房间，虽然面积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单人沙发，电视，冰箱，还有洗衣机，荀煜初从艰苦的环境出来，由俭入奢眼睛瞪得老大，小声嘀咕道：“真不公平啊。”
他那摇头晃脑的样子看着江铭眼里又好笑，又可爱，可能是因为没吃饭，眼睛老往冰箱处看，江铭忍不住打趣：“刚出院别惦记凉的，先去洗吧，想吃什么？这有厨房。”
“肉！”荀煜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不吃肉，他飞快钻进浴室，声音透过玻璃门瓮声瓮气地传出来，“越多肉越好！”
浴室里很快传来了哗哗的水声，还有掩映在其中的低低的哼哼声。江铭把牛排煎上，抱臂靠在一墙之隔的地方静静的听——
“噜啦噜啦来，噜啦噜啦来，哼哼哼哼哼~~~~~”
他打开听歌识曲，换了三四个音乐软件，一丁点儿没识别出来。
牛排在“呲啦呲啦”鸣叫，水珠掉在瓷砖上“哗啦哗啦”地响，听不出调子的低哼，听起来似乎比甜蜜的情歌还欢快。
江铭望着这寂静了许久的房间，才发现它也可以这么热闹。
“调位，是和节目组沟通后的结果。” 江铭靠在磨砂门上，有些事，他还是希望说清楚，荀煜今天一天都没有向后转头，他怎会没注意到，“以后我会和……同学们都保持距离，不让你们陷入漩涡中心。节目组的剪辑也会尽可能避开你们。早饭和这里都没有拍摄，可以放心。”
里面的水声微微小了些，传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嗯。”
“洗完了就出来吃饭，”江铭屈指敲了敲门，“你刚恢复，牛排我做了全熟。”
“……哦。”荀煜看着滴答滴答的水滴，一把捂住了脸——
完蛋……他忘带浴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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