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想今日坦白，可方才谢玄他们的谈话，将她这个想法彻底击碎。
宋玉安捏着食指指节，瞳孔不由自主地震颤一下，将指尖搭在自己的脉搏上，鼓动的血管流动痕迹让她安心不少。
她整理好情绪，扯出一抹笑：“想等你回来。”
谢玄自是被她哄得十分开心，像完全没意识到什么一样，扶着她往床榻上去。
宋玉安坐在榻上，目送他转去偏房洗漱，夜色逐渐寒凉。
听竹砚的语气，那位凌大人恐怕不止是谢家军的旧部，应是十分熟稔的人，竹砚更多是活跃在府中内宅，能让他求上这一句情，那便证明，凌大人定然经常来谢玄的府邸探望一二。
既是如此可拜访府邸的关系，自然很是亲厚。
谢玄却也只是犹豫片刻，丝毫没有改变主意，昔日好兄弟，说杀就杀。
那么……她呢？
一个从未谋面的人，一直以眼疾示人，圣旨下发时、嫁到将军府时、和他第一次见面时，都没有坦白，反而如今言说自己没有眼疾。
这几年以来，宋玉安能明显感觉出谢玄对当今圣上的拥立，可她将圣旨视若玩物，谢玄也会杀了自己吗？
宋玉安抱着被子，缩进了角落，思绪混乱着。
两刻钟，谢玄裹着水汽攀上了床榻。
宋玉安留给他的还是一个背影，恍似比昨日还脆弱一些，肩胛骨委屈地缩着，呼吸频率略慢，连身体都没有什么起伏。
他看着两人枕头之间，几乎可以再容下两个人的缝隙，眼睫轻轻垂落。
“要熄烛火吗？”他小声问。
被子摩擦两下，宋玉安闷闷的声音从被子中传出来，谢玄这才发现，她的半张脸都缩在了被子里。
“熄不熄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宋玉安盯着床幔上的绣花，“如果影响国公爷的话，就熄了吧。”
谢玄没言语，只是将烛火吹熄，借着月光，掀开被子，躺进去。
怎么又叫国公爷了。
明明白天好很多，会和他嗔怒，会规划明日一同归家的事，也会叫他的名字。
谢玄望着宋玉安仿佛永远也转不过来的背影，伸出手指。
修府的时候，这间房间是他独特叮嘱的，夜间能投进月光，天明时的第一缕阳光也能照进来。
那时他还小，父亲母亲早早去了，他总想着将谢家的门楣撑起来，是以晚上读书到很晚，白日也要比所有人起得都早，去军营找师父练武。
府中人心疼他，往往子时末就押着他上床睡觉，他表面上听从，却在众人都睡了的时候，偷偷爬起来，或练基本功或读些书。
起初用烛火，但是会将长随侍女们晃醒，他们就顶着眼下的乌青陪着自己，后来他就翻修了这间房，月光透进来，正好可以照亮。
早晨太阳初初升起，日光就洒进来，将他唤醒，无需旁人提醒。
许多个夜晚，他睡不着的时候，也是这样在月光下睁着眼睛望着一个地方出神。
可如今，那角落里，睡着一个宋玉安。
手指在月光的照射下打出影子，落在床幔上，他用影子轻轻又珍重地抚过宋玉安只露出半个的发顶。
想把人拥在怀里。
谢玄克制地用指尖的影子，碰了碰宋玉安的脸侧，心中长叹一声，苦恼地闭了眼。
许是今日太累，又许是心中想法太多，两人躺在一张床榻上，倒是一同进入梦乡。
只是夜半，滚到谢玄身边的宋玉安又模模糊糊睁开眼。
谢玄听见身边人呼吸不对，睁开眼，唇珠擦过人的发顶，好闻的香气填满整个鼻腔。
“怎么了，皎皎？”
他温柔地唤着小字，宋玉安恍惚片刻，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声音有些沙哑：“没事。”
谢玄只估量了一下，就知道她现在是什么姿势，于是一边将腰胯离她远一些，一边说：“你这样压着，不出半刻钟就会手脚麻木，正过来，嗯？”
然而这提议却戳中了宋玉安什么大忌似的，她摇摇头，别说正过来睡，眼睛都不想再睁开。
谢玄无奈，只好调整自己的姿势，尽量让人舒服一些，贪恋着她在睡梦中对自己的依靠，又思索着她梦魇的原因。
身边人闭着眼睛，须臾片刻好似已经睡着，然而不稳的呼吸落在谢玄耳中，早就就看穿。
他想了想昨日，试探性地隔着被子，轻轻拥住了宋玉安。
做了一个宋玉安被子卷。
怀中人的呼吸滞住片刻，却很乖地没有逃离，没有挣扎。
“我小时候……”
谢玄突然在宋玉安头顶开口，声音不大，却足够通过两人交缠的呼吸，传进宋玉安的耳朵。
她动了下耳朵尖，不由自主地想听听他在说什么。
人人说起谢玄，都说他领兵数年，好似他年龄很大一般，实则是这人踏上那条血路太早，细细算来，如今也不过二十四岁。
音调很高，只是略带一些沙哑，大概是沙场上经常喊来喊去，长此以往积下了伤。他的嗓音在耳语时很暖，和方才在廊下时，判若两人。
谢玄手上用了些力气，微微收紧，稍带束缚的感觉让宋玉安觉得安心。
暖融融的声音又响起：“大概七八岁吧，我嚷着要和我爹一起去边关，可那时候还没根豆芽菜高，我爹给了我一脚，让我哪凉快去哪呆着。”
“我当然不服，史书上写人家六岁就斩杀两名敌兵，十二岁出使邻国，十八岁协助君王统一五国，我怎么就不能去边关了。”
“于是我趁着我爹不注意，躲在了押运粮草的车中，听将士们讲故事。”
谢玄的下巴靠在宋玉安的发顶，偷偷蹭了两下，接着说：“谁想那人一点不会讲故事，翻来覆去说些没趣的话，粮草堆里又暖和，我就睡着了。等再醒过来，车都走了三十多里路了！”
宋玉安偷偷扬起嘴角。
谢玄：“还是炊事兵发现了我，大呼小叫地把我救下来，拎到我爹面前，我爹给我好一顿打。”
“但我倒是如愿了，跟着一起到了边关，”谢玄回忆起小时候，也有些怀念地笑起来，“整日在营帐里，趴在榻上给屁股上药，愤愤不平地翻开史书，觉得史书上那人一定有一个顶好的爹。”
“结果，你猜怎么？”谢玄得寸进尺，偷偷卷了宋玉安一缕发丝，缠在指尖上。
宋玉安全然没发现，动了两下表示自己在听，小声问：“怎么？”
“那根本就不是史书！那是当今李和李大人闲暇时写的话本子罢了，什么六岁斩杀两名敌兵，全是幻想，李大人可连把刀都拎不起来！”谢玄也不由得笑起来，胸腔震动，隔着被子，传给了宋玉安。
当今李大人今年四十余岁，科举三次才勉强坠了个尾巴，被圣上那位不开眼的爹给外放去偏远角落，这两年才得以重用。
谢玄七八岁的时候，李大人正是在溽热之地愤懑不得志的时候，恐怕因此才写些话本子聊以宣泄。
谢玄倒是很会讲故事，抑扬顿挫地让宋玉安放松下来，随后又说了些营中的琐事，声音平稳，半晌，终于将宋玉安哄睡。
“那年风沙好大，将边关的匾额都吹落了……”谢玄感觉到怀中人的动静，逐渐将声音减小。
他隔着被子，摩挲着人的后背。
没听青衫同他汇报过，宋玉安会有梦魇的症状，那说明之前都是好好的。
那么这两日是因为什么呢？
他在月色中思考，床榻顶部装饰的佛像静静望着他。
第二日，宋玉安睁开眼的时候，谢玄已经不在了。
是贴贴过渡章，明天就有剧情啦[抱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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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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