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和小醋伺候着她起床，宋玉安把睡乱的头发略略整理，问道：“国公爷呢？”
青衫：“圣上急诏国公爷入宫，国公爷临走时说带到夫人府上的东西都预备好了，夫人按照原定时辰出发就好，他从宫中直接去宋府。”
宋玉安点头，没把这事太放在心上。
谢玄从边关归京这两日一直很忙，早出晚归，只有夜深了才能见到人，圣上传诏让他进宫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
用过早膳，宋玉安换了身春日新做的衣衫，是京城如今正流行的颜色，淡淡的清水碧，坠着些云纹和春日常见的花，很是应节气。
小醋言说这是第一次正式归家，总要打扮些，像她平日只用一支簪子挽头发定然是不行的。小醋特意在府中寻了个很会梳妆打扮的侍女，几人凑在一起商讨着。
细细的毛笔沾着口脂由内向外晕染，宋玉安嘴唇微张，不敢多动。
竹砚却在这时领着两人往院中来，一人看着年龄不小，头发略有花白，身旁跟着小药童，背着医药箱，低头走着自己的路，不敢多看什么。
竹砚立在门口，躬身鞠了一礼：“夫人，国公爷给您找的大夫来了。”
“大夫？”宋玉安声音有些含糊，“什么大夫？”
青衫适时接过话头：“国公爷临走之前，说夫人您这两天梦魇，就寻了坊间专于此道的程大夫来给您看看。”
谢玄今日起身不大早，依着平日的时辰醒来，心中想着既无事，多磨蹭磨蹭也好，没想竹砚在外间轻声唤他，说圣上急诏。
他只好认命，起床更衣。
他一边将腰带系好，一边问着刚被叫过来的青衫。
青衫略思索着，回答：“这两年来确实没发现夫人有梦魇的问题，夫人眼睛不便，经常是小醋守夜。”
谢玄望向正安睡的宋玉安：“床榻的问题？”
青衫想这床榻，国公爷睡了二十多年了，能有什么问题，但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细节。
青衫：“有几次晨起，我进来得早些，看见小醋从床榻顶端的装饰上把帕子取下来……”
谢玄沉吟片刻，那应当就是床榻的问题了。
依他这两日的观察，宋玉安即使睡不安稳也不会展现出害怕的情绪，直到迷迷糊糊睁开眼才瑟缩起来，就像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
昨日他让宋玉安正过来睡，宋玉安却闭着眼怎么都不肯。
这床榻是先皇赏赐的物件，床榻顶端雕着许多神佛，据说可以压制孩童的魂魄，避免孩童在梦中丢了魂，进而早夭。
这床榻一到了府中，就搬到了他的房间，如今想来，月光照过去，确实有些可怖。
他吩咐小醋两句，就急匆匆出门了。
青衫将并蒂莲簪子插在宋玉安的发间，劝道：“让程大夫给夫人把个脉，夫人也好放心。”
宋玉安有些犹豫。
谢玄为什么突然给她找大夫？
真的是看她的梦魇？还是看她的眼睛？
然而人已经领到了府中，眼下正在偏房中侯着，她再抵抗也要去走这一遭，不然更是明显。
她点头，青衫和小醋就一左一右地扶着她，移去偏房。
她尽量装得像一些，眼神虚着，手搭在小醋胳膊上，慢慢地走过去。
程大夫看着有些严肃，将帕子放在她的手腕上，三指搭在脉搏上，慢慢用了些力气。
宋玉安惴惴不安，脉搏都有些快，程大夫抬眼瞥她，却感觉人的脉搏更快起来。
好半晌，程大夫才开口：“夫人是有些惊惧引起的睡眠不足，不过没什么大碍，静养就是，若是实在担忧，可以喝两贴补药。”
他的目光转过宋玉安的眼睛，这位夫人在京城中名声不小，不过众人提起来或是艳羡或是怜惜，却都是围绕着她这一桩婚事。
宋家小小姐有眼疾不是什么大事，然而有眼疾的宋家小小姐嫁给了当朝骠骑营大将军——如今更是成了卫国公，便是人人心中的大事了。
国公夫人眼睛生得好看，一双杏眼中总是含着水汽似的，虽然这几日没睡好，眼神却依旧很清明，而不像寻常眼疾之人或呆滞或凶狠。
程大夫将一应物品收好，捋了下胡子，心头转过万千思绪，带着小药童离开了。
宋玉安松了口气，忙招呼着府中人，准备出发去宋府。
昨日她挑了大概几箱东西，俱是珠宝字画之类的，不是很名贵，王伯恨不得把半个库房都给她搬走，然而她只转两眼就知道，那些东西都是谢玄用命拼来的。
婉拒了王伯拿着的那樽琉璃花瓶，宋玉安又择了些衣料子这些实用的东西，放在礼单中。
折腾一通，大概也不用多拉个马车，只消得和她在一处带过去就是了。
然而临上马车时，宋玉安被排着一长街的车队吓了一跳。
国公府虽不在闹市，周围却也是有人家的，偶见这位当朝红人的府邸这么大排场，不由得都出来张望一二。
望了好一阵，大家才明白，这是国公爷凯旋，夫人要带着节礼回娘家呢，马车上塞得满满当当，一条街都没能容得下。
宋玉安声音有些颤：“青衫，我听声音，仿佛不只一架马车？”
青衫点头：“是了，夫人选的都在头一架马车里，剩下的都是国公爷做主填上的，眼看快正午了，夫人可要出发？”
宋玉安被簇拥着登上马车，带着浩浩荡荡的车队出发。
本来她还想着，这样长的队伍于京城的主路上经过，会不会影响大家，青衫却笑着同她讲，本来有些身份地位的人，出门就是要清街的，如同当日谢玄凯旋一般，众人洒扫街道倚门而立，避免影响行动。
宋玉安掀开车窗佯装透气，在马车轻微的颠簸中看着正挪着东西往街道外侧靠的人。
“以后……不要这样了。”她叹口气，没再继续说下去，青衫却明白她的意思。
将马车外侧的帘布扎起来，只留一层透气又能遮掩的轻纱，青衫适时地为国公爷说起好话：“国公爷本也不是张扬的人，上朝也只自己套匹马就去，今日是为着夫人才如此行事的。”
宋玉安心中微微一动，指尖在鬓边的并蒂莲发簪上轻轻划过。
宋府离得不远，略有两刻钟便晃荡着到了，宋玉安心中愈发欢愉，一时也忘却了眼疾的事情，透过纱帘不住张望。
昨日府中已经得了消息，是以匾额上都结了红绸，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见国公府的马车停下，便有长随向院内通报。
宋玉安踩着脚凳，裙摆荡出花瓣似的形状，临近正午的日光有些烈，在她的眉骨下折出一片阴影，愈发显得她眼眉深邃。
宋大人和许夫人这两日很是惦念女儿，是以听见声响，未等长随通报就快步走出来，许夫人细细打量，见她容颜未有憔悴之色，才放心地执起女儿的手，小声问着什么。
其乐融融地聚在一处，马车中的礼品一样一样地被搬进去，爹娘却眼神不错一步，只对女儿嘘寒问暖。
直到小醋提醒着，众人才转而入府。
然而还未入府门，自正房那边快步走过来一队长随，像模像样地行礼，道：“尚书大人和老夫人正在老宅侯着五小姐呢。”
宋玉安的爹是二房所出，这位尚书大人正是根正苗红的正房嫡子，在工部任职。老夫人辈分极高，是整个府中人的老祖宗。
宋家在京城中的势力也不算小，毕竟也是书香门第官宦人家，不论官大官小，总是有个名头的。
整个宋家之前以尚书大人的爹为中心，如今唯尚书大人马首是瞻，暗里争夺不提，表面上却总要装得好一副和谐样子。
宋玉安归宁这么重要的事按理来讲，是要去老宅拜会老祖宗一声，之后再回自家小院子的，然而她们一家三口谁也不愿沾那份烟火气，便也没给老宅递消息。
许是今日动静太大，传到老宅耳朵中了。
宋大人刚想说些什么，宋玉安却轻轻向他递了一个眼神，周围许多人望着，总不好多说什么。
她理理衣服上压出的褶皱，说：“我们去拜会老祖宗吧。”
转头嘱咐小醋：“把那幅牡丹图和青玉樽带着。”
小醋看自家夫人一脸的促狭，就知她心中或许有什么打算，于是悄悄后撤，将这两样东西包好带走。
老宅只在不远处，修得自然比宋玉安家那个小院子气派得多，里面挤挤挨挨生活着至少有十来口人，幼时宋玉安认人认不清，还被明里暗里地罚过几次。
众人绕过长廊，抵达待客的正厅，厅中燃着些香火，味道幽远地散出来。
厅中站着不少人，正中坐着的自然是老祖宗，手捻佛珠，闭目养神。
再下座便是她应当称堂伯的尚书大人，他身边站着一位颇为娇俏的少女，一席淡粉色衣裙，戴着整套头面却不显臃厚，自是清丽脱俗。
是宋玉安的堂姐。
“听闻妹妹和国公爷感情甚笃，今日的归宁礼更是多得数不过来，怎么妹妹是自己回来的，国公爷呢？”
来啦[抱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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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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