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安不由自主地攥着袖口，上面绣着的花纹扭曲着，她咬了下嘴唇，无端觉得有些热。
她依照本能，往后退了两步，轻轻地喘了两口气，呼吸间觉得栀子花香的味道浓得快要将她淹没，头有些晕，不知道这香蜜什么时候味道这样大，能将她们两个人一起裹住。
“不……不用。”
几乎是落荒而逃，宋玉安快步挪到屏风后面，捏了下自己有些发烫的耳垂，身后隐约传来谢玄的轻笑声。
她心里乱乱的，依着记忆将外衣脱掉，只剩下薄薄一层里衣，动作顺畅无比，只是不知心思飘到了何处。
好半晌，她侧耳听着，房间内静悄悄的，也不知谢玄是不是已经躺下睡了。于是从屏风后探头，却见他坐在榻上，拾起自己方才的话本子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宋玉安呼吸一滞，那话本子虽然不是什么不好向外人道的内容，却终究离经叛道了些，不是寻常人家的闺秀可以看的。
眼下这书被谢玄拿起来，也不知他是读书快还是从中间开始看的，瞧这书页翻开的厚度，想来是到了话本中女主角同没有感情的夫君和离，转而借着母妃的势力登基称帝的情节了。
宋玉安快步从屏风走出来，地毯软绵，分明没什么声响，可谢玄还是第一时间就抬起头。
谢玄将话本子放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男女的里衣其实没什么差别，不过是身量大小的差异罢了，宋玉安此时满头墨发尽数披散着，柔柔地搭在和他款式相当的里衣衣领旁。
谢玄见她眼神总是悄悄地往话本子上瞟，于是起身，隔着衣袖，将她拉到床榻边缘坐下，自己站在一旁，薄薄的里衣下，是被烛光映出的内里的腰线。
他语气听起来没什么特别，就像是寻常夫妻间的关心一般：“床榻在这里。”
宋玉安长睫轻眨，也被他这话提醒了。自己是看不见的，他应当也不会觉得这话本子是自己看的。
谢玄伸出手指，她下意识地随着他指尖的方向望过去，又见到他指节处那道淡淡的疤，不深，但是位置很巧，足够影响手指的灵活性。
其他手指都随着动作蜷缩着，只有那一根手指，不自然得有些僵硬。
谢玄将她卷在衣领的一缕发丝挑出来，发丝擦过她的脖颈，有些痒。
宋玉安不太敢抬头看他，于是只低着头，将发顶和一小节白嫩的脖颈留给谢玄，喏喏道谢。
“不用谢，”谢国公爷也学着她，将视线移开，“你我是夫妻，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宋玉安又想，谢玄其实是个还不错的人，即使他不喜欢自己，也愿意尽到做丈夫的一些责任。
她真心实意地有些感谢起来，心中担忧略少几分，觉得自己未来的日子不会太难过。
她正轻抿着嘴唇，却听谢玄问：“不脱掉吗？”
脖颈处那人指尖的温度还在，宋玉安猛地抬头，撞进谢玄的眼中。
“什……什么……”
脱什么？
宋玉安不自觉地拢紧衣领，身体在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自发地向后靠去，她眼神在床榻附近扫视一圈，空气中还弥漫着栀子花香。
氛围怎么看都不太对劲。
她觉得嗓子有些发紧，试探地问：“脱什么？”
谢玄看她刚刚褪去颜色的耳垂又慢慢变红，觉得夫人甚是可爱，嘴角略有些上扬，眼尾的小痣折着烛火的光，随着笑意变得有些显眼。
他在宋玉安惊恐似小鹿的眼神中慢慢蹲下去，一只手抵在宋玉安的脚踝骨处，一只手握着她的鞋子，慢慢褪下来。
“当然是脱鞋，”谢玄把人逗得几乎草木皆兵，心情自是万分美好，“睡觉不要脱鞋么？”
宋玉安呼吸一滞，知道自己想错了地方，不自在地动了动脚：“我自己来就好。”
然而谢玄的手掌滚烫有力，扼住她的脚踝，让她一时有些动弹不得，只得让他将自己的两只鞋子都脱下去。
鞋子落在地上，谢玄顺手就摆好，再抬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宋玉安已经悄悄地躺到了床榻最里侧，离他恨不得十万八千里。
谢玄无奈地望着她薄衣下透出来的蝴蝶骨，心中暗暗懊恼，还是太快了，有些吓到她了吧。
他将一应烛火都吹熄，掀开被子躺在床榻上，和宋玉安保持一定距离。
夜里安静得很，除了窗下偶有小虫发出细小的声响，被风吹过的枝叶碰撞声，此外便是两人时有重叠的呼吸声。
宋玉安对着墙，有些睡不着，只睁着眼睛，默默背着书。
窗外有月光照进来，隐隐约约能照亮床榻，两个人躺在同一床被子中，中间的空隙却极大，月光化作绸缎，轻轻地探进去。
谢玄也没睡着。
习武之人有一项训练便是用黑布蒙着眼睛，分辨攻击来自何处并做出反击，为的就是能在战场上预防身后射来的冷箭。
他的听力自然极好，平日只依着轻微声响，就能轻松挡了手下小卒从身后递来的杂物。
可此时，他有些痛恨自己超乎寻常的听力。
宋玉安躺在他身侧，有些弱又颤抖的呼吸声，里衣和被子的摩擦声响，还有不知缘由的一声轻叹，都如炸雷一般在他耳边响起。
谢玄调节着呼吸，紧闭双眼，试图将身体隐隐的变化压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明月高悬，月光透过未关严的窗棂照进来，谢玄睁眼就能望见床榻顶的装饰。
宋玉安抵抗不住困意，终究还是睡过去了，只是睡得不太老实，在梦中也寻着什么依靠似的，慢慢朝他这边移过来。
额头轻轻抵在他的肩膀上，谢玄呼吸顿时乱起来，方才的努力付之一炬。
胸膛的起伏颤抖着，他僵硬地动了下脖子，只能看见宋玉安半张脸被他的阴影挡住，另半张脸被月光莹润地映着，像是神龛中的白瓷像。
宋玉安眉心微蹙着，清浅的呼吸淡淡地喷在他裸露在外的锁骨处，两个人的呼吸缠在一起，如出一辙的栀子花香。
谢玄默默忍受，却舍不得将人推开，只自我折磨着。
突然听见宋玉安呓语两句什么，然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谢玄察觉到，喑哑的嗓音轻声问：“怎么了？”
宋玉安却没理他，发丝都松软杂乱地落在脸上，眼睛半睁，随即好似看见了什么似的，猛地抓住谢玄的胳膊，小声唤着：“小醋……”
谢玄眉心轻拧，没听清她说什么，只是看她状态有些不对，略凑近一些，想着把人叫醒，动了下身子想把博古柜上的烛台点燃，然而胳膊被宋玉安紧紧抱着，动弹不得。
他只好放弃想法，把人的发丝理顺，露出清爽的一张脸来，手掌在空中悬着，水钟的液滴落下来，“嘀嗒”一声，他回过神，隔着被子，拥住了宋玉安。
果然好了些，宋玉安呼吸渐渐平稳，手指也有些放松，只是神情依旧有些惊惧似的。
谢玄无师自通地隔着被子，轻轻摩挲着宋玉安的后背。
一只胳膊在被子中被宋玉安搂着，一只胳膊在被子外轻抚宋玉安的背，谢玄逐渐觉得身体有些麻，但也没停下，直至宋玉安重新安睡。
宋玉安这几日经历的事情有些多，本就睡不安稳，更别提今天谢玄反复的态度，更让她耗费心神。
她在沐浴时就有些困得睁不开眼，和谢玄一起躺在榻上时万分紧张，时刻注意着谢玄的动向，然而终究也抵不过睡意，背了几遍书之后便睡着了。
梦中隐约是些旧事，将她困住，犹如坠入冬日里的湖中，她便轻轻挣动着，下意识地寻找热源。
只是挪了几步，就感受到渴望的温暖，她依着本能靠了过去，只是潜意识总觉得这床榻上还有别人，应该离这人远一点，是以权衡片刻，只克制地将额头靠过去。
半梦半醒间，她睁开眼，看见床榻顶的雕花，紫檀木雕刻的精致佛像，目珠反射月光，瞪着双眼，她被吓了一跳。
这两年来，每次这种情况都是小醋陪着她，今夜她自然也这么以为，所以下意识地就抱住了那个自以为是“小醋”的人的胳膊，才安心睡下。
“小醋”将她搂在怀里，轻轻安抚，可是只隔着一层被子，而不是直接触碰她，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想让那个温暖的人直接将自己抱在怀里，可是等了很久，那人也只是在被子外，隔靴搔痒。
她在梦中全然忘记了一切，只想让自己舒服一点，于是紧紧抱住了身旁人的胳膊，将整个人都贴了过去。
谢玄一僵。
他觉得自己是搬起石头砸了脚，还不如按宋玉安说的，让她去偏院睡了。
谢玄克制着，觉得自己应该再去洗个冷水澡。
可宋玉安实在不放他走。
谢玄闭上眼，把幼时学的什么清心经都拿出来念，已经顾不上对不对了。
他就这样，以一种不太健康的状态，清醒地睡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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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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