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忘了,这是谢玄的房间。
成婚之时都没来得及拜堂,更何况她对睡在一个陌生男人的床榻上没什么兴趣,于是委婉地说自己住在偏院就可以。
但彼时王伯笑眯眯地让她不要担心,既然已经成为将军的夫人,自是应当住在正院的。正院将军的房间宽敞无比,正处于府中的最中间,院中又栽了许多花,因着结构构建,冬暖夏凉,自然是整个府中最好的位置。
宋玉安初来乍到人微言轻,只好应承下来,惴惴不安地在谢玄的床榻上睡了一夜。
那人前一日说不定还在这睡过,宋玉安在那个足足能躺下五个自己的紫檀木榻上翻滚,折腾了半宿都没睡着。
后来渐渐也习惯了,谢玄又有两年没回来,她已经忘了,这本就是谢玄的房间。
隔出来的沐浴间为了避免踩到水跌倒而燃着烛火,外间因着无人,没有一处烛台点燃,和夜色融在一起,漆黑一片。
所以宋玉安想透过屏风向外看,却什么也看不见。
可谢玄,看向光源处,那人的身姿在屏风上的影子看得分明。
只有一个轮廓,隐约能看出她把头发都披散下来,发丝或许会柔顺地披在她的肩头,浓墨似的黑和莹润的白冲在一起,也或许会沉在水中,被水浸湿,湿滑着飘荡在水中,随着她的动作起起伏伏。
她伸出手拿了什么,披在肩膀上,手腕细极了,谢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恍然间觉得,那极细的腕子轻轻一捏就会留下痕迹,或者碎掉,少府监制的最细的镯子,戴上去怕也会滑到衣袖里面。
谢玄觉得有些呼吸不上来,把自己的眼睛从屏风上撕下来,万分狼狈。
宋玉安听着那边没什么动静,自己也不敢出去,只好僵持在这里,但只几个呼吸之间,有一串慌乱的脚步声,往外而去。
伴随着这脚步声一起,是小醋的声音:“国公爷,您……”
看来是谢玄走了,宋玉安眼睛微微睁着,被水染湿的睫毛轻颤两下,小声问:“怎么了,小醋?”
小醋手中拿着还未揭封的香蜜,从屏风后绕过来:“奇怪,国公爷突然急匆匆地走了。”
宋玉安把香蜜拿过来,随意道:“许是突然想起来有事情吧。”
“不过,以后还真的要注意一点——怎么拿了一瓶新的?”宋玉安把香蜜罐子上封着的纸撕开,“今日是我忘了,以后不能再这么随意了,保不齐谢玄什么时候就进来。”
小醋点头,很是同意自家夫人的说法:“那瓶栀子花的没找到,我就拿了一瓶新的——不然和国公爷说,我们寻个偏房住?”
宋玉安本来困得都丧失了思考能力,被突然到访的谢玄吓了一跳,神思倒是清明一二。
“我觉得可行,毕竟他不是很喜欢我,应当也不想同我睡在一处吧。”
浴桶底部有一处小孔,沐浴的时候堵住,把塞子拔出去,桶中的水便会淅淅沥沥地顺着地上的凹槽流出去。
此时泡了中药的水潺潺流出,小醋又取了新水,栀子花香蜜滴滴落在其中,整个房间都散着淡淡的香气,闻之心旷神怡。
宋玉安扁着嘴巴:“我也不是很想同他睡在一起。”
两人又商讨了一阵,直到新换的水都逐渐变凉,宋玉安才起身,换了干净的衣裳,把发尾擦干。
夜逐渐深了,她坐在梳妆台前,脸上素净得很,只涂了一层用来防止脸干涩的膏体,自是清水出芙蓉般的漂亮。
她在房中等了许久,也没见谢玄回来,有些困倦,又惦记着和谢玄商量换房睡的事情,于是择了一本情节刺激些的话本子看,全当消遣。
她新换的衣服很轻薄,和白日专门出席重要场合的衣裳不同,所以愈发显得人娇小起来,缩在酸枝木椅子上,手指成拳,支着颐,有些费力地睁着眼睛,将话本子中的字装进脑中。
“小醋……”她声音都含糊起来,“你先和青衫把偏房收拾出来吧,等国公爷来,我们直接……”
她想说到时直接和谢玄说一声,谢玄定然会同意,直接搬过去就是了,早早收拾省着来不及。
可声音越来越小,后半句几乎说给了周公听。
小醋叫了几个侍女,将最大的偏房收拾出来。说是收拾,其实也就是铺个床的事,毕竟国公府的每一处,每一天都有人收拾的,总不至于脏乱落尘土。
小醋看她困得直点头,不免有些心疼,叹口气道:“不然我们去寻国公爷吧,一直等着也不是个事。”
“你说得对,”宋玉安用力地吐出两口气,迫使自己清醒,“我真是困迷糊了,竟然只一心这么等着。”
宋玉安:“你去找竹砚,就说时辰太晚,问问国公爷什么时候回来,睡得太晚对身体不好。”
她话音刚落,谢玄就踏着月色,裹着一身寒霜归来。
宋玉安:“……”
这人走路没声音的吗?况且从院门进来,怎么也没人通报一声?
宋玉安赶忙起身迎接:“国……谢玄。”
谢玄看起来心情不错,眼底映着桌上燃着的暖暖的烛光,问:“你在做什么?等我吗?”
宋玉安悄悄深呼吸,壮了壮胆,尽量柔和而体贴地说:“你今日刚回来,我们毕竟也不算是……完全成婚,我想我先搬到偏房去住,以免影响你休息……”
她还没说完话,就见谢玄的脸色阴沉下来,着实骇人。
宋玉安不自觉地掰了两下手指,略攥紧了手帕,还想据理力争一下,却听谢玄不容反驳地冷冷开口:“不必,你在这睡就行。”
宋玉安心中直泛苦,外界说的一点没错,谢玄真的是阴晴不定的人!
她试探开口:“那你……”
“我也在这睡。”谢玄说得理所应当,“我们不是已经成亲了吗?圣上赐的旨意,如何算不上是完全成婚?既然成婚,自然要在一起睡。”
宋玉安张张口,想说些什么,谢玄没给她拒绝的机会,转到屏风后,随即就是衣物脱下窸窸窣窣的声音。
宋玉安把脸埋在话本子中,小小地哼唧一声,这可怎么办。
她怎么……怎么能和谢玄睡在一张床上呢?
她们俩只是成亲了,又不熟。
她这话若是讲给许夫人听,许夫人定然会说她心思奇怪,这世上多少盲婚哑嫁,在成亲前不都没见过面,人家第一晚不止睡在一起,甚至还做了别的事情。
宋玉安有些害怕,眉毛都皱起来,小醋安抚地拍拍她的背。
还没等宋玉安想出什么办法来,谢玄就从屏风后转出身来,他将淡紫色的外衣脱去,只着里衣,这样亮眼的白色,显得他愈发俊朗。
宋玉安暗叹一口气,还好他没有把衣服全脱光。
小醋在谢玄不经意间瞥过来时,就很有眼力见地撤了下去,又把靠外的烛火熄灭。
宋玉安还坐在这没动,又听谢玄问:“不脱衣服吗?”
谢玄的声音其实很好听,宋玉安总觉得自己在什么地方听见过类似的声音,但他今晚说的话,每一句都不是宋玉安想听到的。
宋玉安起身,谢玄就站在她面前,她的鼻尖几乎能撞到谢玄的肩膀。
她下意识仰起头。
谢玄:“我扶你去吧,你眼睛不方便。”
宋玉安都快忘了这事,摇摇头说:“没事,我在这也住了两年了,自己可以的。”
谢玄撤后一步,微微弯着腰,视线同她相对,观察着她比常人还要亮上几分的眼睛,不怀好意地勾起一抹笑,语气却是煞有介事的关心:“真的吗,夫人?”
宋玉安在他看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放空眼神,装起瞎来,然而听见他这一句称呼,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地颤动一下。
谢玄是个在战场上不错过一丝机会的骠骑营大将军,自然不会错过她这短短一瞬的反应。
他忍住笑,语气变得有些轻,离宋玉安也近了些,几乎能感觉到宋玉安紧张时呼出的气同他交融,室内的栀子花香浓到极致。
“不能叫你夫人吗?”谢玄抱着胳膊,把人盯得低下头,这样就不用放空双眼装瞎了。
宋玉安低头,从看着谢玄的眼睛,变成了……看着谢玄的胸膛。
谢玄久经沙场,身材自然很好,穿着盔甲时觉得这人宽肩窄腰,真是英武不凡,再是感慨,盔甲这样的物件,真是提人的精气神。
可眼下,这人不仅未着盔甲,甚至只穿了薄薄的夏日的里衣,料子隐约能透出里面的颜色。只有这时才能发觉,哪里是盔甲的事,分明是这人各处肌肉足够发达,才能将数十斤重的盔甲撑起来而行动自如。
宋玉安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小声道:“这样……不太好。”
谢玄呼吸频率不快,胸膛就慢慢起伏,含着笑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那叫你什么?小字?你有小字吗?”
“有的。”宋玉安抵抗不住,耳尖已经红起来了,她视死如归地闭了闭眼,“皎皎,明月何皎皎。”
“皎皎……”这两个字在谢玄口中滚了一遍,不知道这样寻常的字词,经他这么一遭,怎么变得那样缱绻。
谢玄:“用我帮你把外衣脱了吗,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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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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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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