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怎么会认识？”
姜正清喝了口手中的茶汤，缓缓开口道：“那孩子在山里迷了路，误打误撞跑到我这儿来了。”她边说边打量傅承的神色。
“是嘛。”
“陛下他，身体还好吗？”
傅承抬眼打量眼前的人，她的面容似乎和记忆中变化不大，只是青丝中夹杂了不少白霜，“事到如今这样问有什么意思呢？”
“是啊。”她呆滞了一下，低下头，没有反驳，她确实没有资格过问，傅永安可以说是傅承一手拉扯着带大的，而她这么多年来唯一做的事情就是逃避，逃避那两张过于相似的面孔，不过傅永安应该不会想要看到她就是了。
傅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手指覆上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你离开的这些年，傅永安长得很好，虽然某些地方还是稍显幼稚，但起码有个皇帝的样子了，虽然你离开的时侯他还总是问我你去了哪儿，不过近两年就再没提起过了。”
姜正清点点头，“小孩子不记事，忘了也好。”
傅承看她这副样子刚刚消下去的火又涌了上来：“你要自我惩罚到什么时候？”
她张张嘴，没说话。
“当年的事情只是意外，谁也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你觉得自责，选择逃避，那你有想过傅永安吗？”傅承烦躁地叩着桌面，“他当年才多大啊，丧父又丧母，你也是走得爽快，留了一堆烂摊子给我。”
姜正清没办法反驳，当年的事情她是有做得不妥的地方，也从心底里对不起这两个孩子，她没有说话，傅承也没有接着往下说，沉默的气氛逐渐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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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思安趴在草垛后面，听不清两人究竟在说什么，可两人之间僵硬的气氛他还是看得出来的，“他们两人关系不好吗？”
阿莲垂下眼皮，“小公子知道当年先皇是因为意外去世的吧。”
他点点头，那是一位为国为民的好皇帝，皇城里好多百姓争着抢着去送陛下一程。
“我们娘娘一直认为，是她害死了陛下。”
“此话怎讲？”
阿莲面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太上皇去世后，娘娘就从宫里搬了出去，除了些合家团聚的重要日子，其他时侯都住在外面，”直到这个时侯都还是好好的，“当时是陛下的周岁宴，这样大喜的日子，先皇亲自出宫去接了娘娘，这本来没什么的，只可惜那日下了大雨，响雷惊了马，陛下摔下了山崖…………”
后面的事情就算是不说，蔺思安也明白了，“虽然很难接受，但这确实是意外啊。”
“是啊，但娘娘始终不这么觉得，一直在内心纠结着，痛苦着，孟后不久之后便随着先皇去了，娘娘见着陛下那张脸，内心实在无法承受这样的痛苦，就独自离开了。”
这些事蔺思安从来没有听说过，他只知道傅永安和傅承关系好，没想到居然还是一手带大的，兄长去世，傅承受到的打击应该也不小才对，可他身边没有人，一个人收拾这些烂摊子，怎么能叫人不心疼呢？
越想越气，撸起袖子就朝傅承走去，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阿花！
傅承猝不及防地被拽着胳膊站起来，“怎么了？”
蔺思安拿出上山时背的小包袱，从里面掏出那面拨浪鼓，“还给你，你的东西我们不要，那些草药我已经让陛下服下了，其他东西我会收拾好还给你，山上我也不会再来了。”说完，拉着傅承就往下山的方向走。
走到一半又顿住脚步，“你不是一直在内心煎熬吗，我告诉你，当年的事情就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执意要搬出宫，就不会出现那样的惨剧，那么陛下现在应该在父母膝下玩乐，而不是被逼着推上王位，傅承也不用替你扛起江山的一半社稷，你觉得你待在这儿就是赎罪了吗？可别开玩笑了，你不心疼他们我可心疼着呢！”
蔺思安就是这样，张扬得很，爱得明显，也恨得明显，明媚的样子拂去了心头的尘埃，让人喜欢得紧，傅承反握住他的手，眼睛眯起来，像是愉悦的猫。
“就是这样，我们先走了。”
姜正清错愕地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总感觉内心有什么东西在崩塌，身子软下去。
“娘娘。”
“那孩子，不会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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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的，气死我了。”蔺思安气鼓鼓地走着，脸上鼓起来像一块软软的年糕。
“干嘛这么生气？”
“当然啦，哪有这样做娘的啊。”他还是愤愤不平。
傅承好笑地看着他，“好了好了，别气了，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可惜了我种在那里的花花，明天上去把它挖回来。”刘太医送的，他还不知道是什么花呢。
“…………”那倒也不至于。
“吃了你送的药，陛下的身体好像好了不少，要不要去看看。”傅承缠绕着他翘起的头发，漫不经心地把玩。
“好啊。”多可怜的孩子啊，没了爹娘祖母也不管，除了傅承就没别的亲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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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永安睡了一个饱觉，身上酸痛得不行，但头脑轻了很多，应该是退烧了，昨天的药虽然苦，但效果还是不错的。
“陛下，我们来看你啦！”
“…………”又感觉不是那么好了，苍天啊，谁把这个烦人精拖走，他虚弱地开口，“你来做什么？”
蔺思安在他床边坐下，用怜爱的眼神看着他，“我，是来爱你的呀！”
傅承进来比他慢了一步，刚进门就听到这么句话，再看看傅永安凝固的脸上露出恶心的神情。
见到傅承的身影，傅永安仿佛见到了救世主，连滚带爬躲到他身后，“皇叔，他好像被妖魔附身了，你小心点。”
“…………”没良心的小屁孩。
“好了，别闹了，回床上躺着吧，别又着凉了。”见到傅永安现在活蹦乱跳的模样，傅承也是松了口气，前段时间那副样子是真的吓人。
蔺思安看着他钻回被窝，替他裹好，“要不要我给你念话本。”
“也行吧。”语气勉勉强强，面上却是期待的神色，傅承也没有阻止，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撑着脑袋听着。
蔺思安念话本的声音和念书时沉闷的感觉不同，绘声绘色的，不用睁眼都能看到一副生动的画面，过了一会儿，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细，渐渐消失了。
睁开眼睛，蔺思安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还卷走了大半被子，傅永安坐在原地一脸无语。
“还要睡吗？”傅承起身走到床边，把蔺思安翻了个面。
傅永安摇摇头，他已经睡饱了，再睡下去就会觉得累了。
“外面的阳光很好，要不要出去走走。”
“好。”一双眼睛发出亮闪闪的光，他有好久没和傅承一起散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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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虑到他大病初愈，腿本身又不长，傅承刻意放缓了脚步，这让傅永安很欣喜，他觉得自己长大了，不用怎么费力就可以跟上傅承的步伐。
“皇叔，这两天拉下的功课我会补回来的，我一定会加倍努力的。”蔺思安眼睛亮亮的看着他，稚气未脱的脸上有一丝和年龄不符的严肃认真。
“没关系，慢慢来吧。”
“我很快就会…………皇叔你刚刚说什么？”他好像没听清。
“你可以慢慢来，不用着急。”
“！”有好久没有从傅承嘴里听到这句话了，心里美滋滋的，“好！”
一大一小两个人牵手在路上走着，阳光把影子拉得很长，恍然间傅承觉得傅永安一下子就长大了，再一眨眼，又变成了一小团，忽然觉得，就这样慢慢长大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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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姜正清捡起被丢回来的拨浪鼓，那孩子没要啊。
“为什么呢？”她低声喃喃。
“估计是已经过了玩拨浪鼓的年纪了吧。”阿莲解释道。
姜正清捡起地上的碎石，往彩绘鼓面上狠狠一砸，上面迅速裂开一道缝隙，直到鼓面彻底碎开，她从里面拿出藏了很久的东西，是一枚小巧的平安锁，最终还是没能送出去。
“娘娘。”
“他小时候明明很喜欢的。”
阿莲不忍看她这副样子，替她把拨浪鼓收起来，“人总归是要长大的，当年是娘娘自己选的这条路。”
“可是本宫现在有些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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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思安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的时侯外面的天都黑透了，匆忙爬起来追出去，直到闻到饭香才停下，还好还好，没错过晚膳。
“终于起来了？睡得像猪一样。”傅永安嘴上嫌弃，但还是给他留了一个位置。
“我来啦我来啦。”
桌上的菜很丰盛，一下午滴水未进，早就饿了，一边大口大口往嘴里扒饭，一边招呼着没动筷子的两个人，“你们快吃呀，一会儿都被我吃完了。”
傅永安都看呆了，这般不文雅的吃相他还是第一次见。
蔺思安见他不动，心中的“怜爱”之心又冒出来了，救下还没送到口中的小排骨，“你吃。”
“…………”
“放心，没沾到口水。”
傅承也是看不下去了，夹了一块子青菜不由分说地塞进蔺思安嘴里，“你安静吃饭。”
门外响起敲门的声音，是薛言，面上难得有些惊讶的神情，“殿下，那个。”
“直接说就行。”
“娘娘她在外面等着。”
“…………”
傅永安有多久没有从别人口中提起这两个字眼了，明明早就忘记掉了，突然听人提起，心里还是觉得沉闷。
“她来做什么？”
“嚼嚼嚼。”
“回殿下，说是来送点东西。”
“嚼嚼嚼。”
“这里可不缺她什么。”
“嚼嚼嚼。”对话声停顿下来，三人都看向声音的来源，被盯着的蔺思安继续吧唧吧唧，都看他干嘛呀，这该死的青菜，怎么嚼不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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