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回来了。”姚管家赶紧朝厨房招呼。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来,祁宴收伞,左边肩膀淋湿了大半,黑色风衣洇出深色水迹。柏雪意怀里抱着画,身上倒是干干净净的。
眼神没半点交汇,谁也不看谁。
姚管家从厨房端出来两碗姜汤,一人一碗:“又吹风又淋雨,要着凉的呀。快把姜汤喝了。”
虽然不喜欢姜味,但不忍心拂了姚伯的好意,柏雪意接过来一口闷了,转身就要上楼。
“柏雪意。”祁宴喊住人,“我们谈谈。”
柏雪意面无表情道:“我困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想一个人待着,不想和任何人讲话。尤其是眼前这个人。
祁宴拉住柏雪意的手腕:“十分钟就好。”
柏雪意抽出手,平静地说:“我不想和你吵架。下次吧。”
他不认为这件事有什么可谈的。祁宴有什么错呢,他说的是事实,只不过真话难听,所以人有的时候宁愿做傻子,听一些好听的假话,也不要被**的真话戳破自尊。
而且谈了又能怎么样,不过是双方各执一词,为自己辩护,最后谈话变成争吵,面目狰狞,丑态百出。
他父母不就是这样吗。这样的场面他见多了。
他不想变成这样,太难看。
睡不着。
柏雪意索性起身,裹了条厚厚的毯子,到阳台听雨。
雨势太大,把天地间的声音都吞了去,只剩哗啦啦的雨声,反倒让人内心平静。柏雪意拢了拢衣襟,任凭思绪放空。
突然间,天边炸起一道惊雷。
柏雪意呼吸骤停,僵在原地,冷汗从背后冒出。
雷声瞬间将他带回那个可怖的雷雨夜。小小的他被绑住手脚,丢在车后备箱,一路颠簸,四周是无尽的黑。
几个亡命徒,碰上被利益诱惑起了歹心的保姆。
“给柏家打电话,通知他们拿钱换人,不然别怪我们撕票。”
“给那小少爷喂药了吧?等会有人来,别一哭,坏了我们的好事。”
又一声惊雷炸开,比刚才更近,像是在头顶炸响。
柏雪意浑身猛地一颤,指甲深深掐进自己的胳膊,指节泛白。他想堵住耳朵,可双手都在发抖,连抬起的力气都没有。黑暗里,只有窗外闪电偶尔劈开的光,照亮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
原主的记忆骤然浮现。多年前的那个雷雨夜——刺耳的刹车声,玻璃碎裂的脆响,还有身体被抛弃又重重落下的剧痛。后来世界就变成了一片死寂,只有偶尔响起的、模糊不清的嗡鸣。
正是雷雨夜的那场车祸,导致原主耳聋。
两个人的记忆在柏雪意脑中交叠重合,可怖的画面吞噬着他,他甚至分不清究竟什么是虚幻,什么是现实。
雷声还在继续,沉闷地从云层里滚出来,震得窗玻璃嗡嗡发颤,连带着地板都在轻微震动。
这种震动让他生理性反胃。
助听器不知何时从耳边滑落,滚在脚边。柏雪意没去捡,只是把脸深深埋进膝盖,双臂紧紧箍着小腿,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咚咚咚”敲门声有些急切。
“柏雪意!”
柏雪意蜷缩着,无法动弹,睡衣已被冷汗浸湿。
下一秒,门被踹开,祁宴闯进卧室,床上没人。
顷刻间,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犹如白昼。祁宴瞥见角落里的柏雪意,面色惨白,头发濡湿,唇被咬出了血。
祁宴大步上前,一把抱起墙角的柏雪意,小心放到床上。见人在发抖,他紧紧抱着柏雪意,抬手轻拍后背:“没事了,没事了。”
柏雪意说不出任何话。祁宴的体温和拥抱把他拽出黑洞,让他落地。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胸腔里沉稳的心跳,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像某种安定的鼓点。
“别怕。我在这。”
颤抖的身体在慢慢平息。
祁宴抚了抚柏雪意额间的乱发,声音很温柔:“雨停了,不会再打雷了,你别害怕。”
祁宴今晚一直没睡,挑了瓶酒在书房独自啜饮。或者说不止今晚,这些天的晚上他都是这么过来的。失眠,酒,烟,熬过一整夜。他反反复复在想那天的争吵,明明自己是想表达担忧和关心,不想让柏雪意那么毫无戒备心地在外面喝酒,怎么一说出口就变成了违心的指责和命令。
他想道歉,但柏雪意很明显不想给他这个机会。两人的关系僵在那里,祁宴第一次感觉束手无策,要怎么办,该怎么破冰。
正思索着,尖锐的雷声入耳。祁宴立刻清醒了。
柏雪意最怕雷声。以前每个雷雨天,柏雪意都会躲进在他怀里,浑身发抖,哭着说自己害怕。
“我没事了,你走吧。”不想被人看见自己这么狼狈的一面,柏雪意垂头,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
祁宴只觉得心疼。如果没有那天的争吵,两人不会吵架冷战,那么在雷声响的一瞬,他就能把柏雪意揽进怀里,捂住他的耳朵,用拥抱和亲吻让他镇静。所以究竟有什么好吵,为什么要吵,根本没有意义。他本就年长几岁,居然还没学会包容。
祁宴蹲下身,把毯子轻轻披在柏雪意肩上,抬眼看着对方:“听我说说话好吗?”
柏雪意别过脸,攥紧手心。
“对不起。”祁宴一字一句地说,声音低沉而清晰,“为我那天说的话,向你道歉。”
“我没有看不起你,不尊重你的意思。当时气昏头了,说出一些口不对心的话。人要为自己做错的事买单,所以你怎么处置我都可以,但不要不理我好吗?”
柏雪意移过目光,落在祁宴脸上。
祁宴握住柏雪意的手腕,轻轻摩挲:“你说不想和我吵架,我不认为好好剖析问题会导致争吵。把想说的都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我会认真听的。”
一种被柏雪意刻意压抑的,名叫委屈的情绪涌上胸腔:“你说我没资格和你说话....”后面的话梗在喉咙里,说不下去。
“不是的。”祁宴打断他,语气却依旧温和,没有半分辩解的意思,“我当时气急了,担心你在外面喝酒出事,不是要限制你命令你。”
“为什么当时不能好好说话,”柏雪意微不可见地吸了吸鼻子,“你每次都不好好说话,以前也一样,说翻脸就翻脸,我活该看你的臭脸吗。”
祁宴轻笑出声。
“你还笑!”柏雪意瞪着祁宴,甩开他的手,“你根本就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祁宴赶紧起身,搂住柏雪意,“我这张脸天生就这样了,你多包容包容吧,好吗?”
柏雪意挣扎着要躲开。
祁宴双手握住柏雪意的肩膀,郑重地说:“我会改的。好好说话,不说气话。你监督我。”
“谁要监督你。”柏雪意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委屈的鼻音,眼眶却红了,“你多大人了,没有自觉吗。”
祁宴伸出手,极轻地碰了碰柏雪意的手背,见对方没躲开,轻轻握住。他掌心微热,裹着柏雪意微凉的手指。
“我反省了自己的错误。现在是不是该轮到你了。”祁宴掐了把柏雪意气鼓鼓的脸。
柏雪意就差把“我哪里有错”五个字写在脸上了。
祁宴双手抱臂:“我想问问,什么叫做‘喝多了脑子不清醒,别放在心上’?你这话的意思是,你对我做得那些事,换个对象,也能做是吗?”
“我做什么事了?”
祁宴:“你主动对我又亲又抱,没忘吧?”
“我!”柏雪意一口气没提上来,脸已经红透了,死去的记忆又开始攻击他。
祁宴轻挑下眉:“看来没忘。”
“所以你也会对别人那样吗?比如...你那师兄。”
柏雪意终于琢磨出不对劲,盯着祁宴看了半天,缓缓道:“祁宴,你吃醋了啊。”
“没有。”
“是吗,”柏雪意勾起嘴角,“那我下次试试再告诉你,我会不会对他也这样。”
祁宴一把拽过柏雪意,拉到距离自己不到十厘米的位置,狠狠盯着使坏的人:“不许这么开玩笑。”
“又命令我。”柏雪意瞪他。
“别的事情好商量,这件事不行,”祁宴表情严肃,“以后要喝酒,可以,但必须有我在场。我放心你,但不放心他们。”
柏雪意垂眸,不说话。
“柏雪意,答应我。”
目光相触间,柏雪意觉得自己好像要熔化了。
“嗯”,他轻轻移开目光,点了下头。迎来一个滚烫的拥抱。
祁宴把柏雪意塞进被子里,自己也躺上床,“睡吧。”
柏雪意看着已经给自己盖好被子的祁宴,有点没反应过来,“谁让你睡这了。”
祁宴闭眼道:“这本来就是我的房间,我的床,怎么不能睡。”
柏雪意还没做好在清醒状态下和祁宴同床共枕的心理准备,抬手就要推人,结果被祁宴一把拉进怀里,“乖一点,让我睡会。”
声音里透出的疲惫不是假的。
虽然这星期和祁宴基本没碰面,但系统还是会和柏雪意播报祁宴的情况。他知道祁宴连着加班好几天了。今晚又赶来接他,刚才两人闹了半天。一定很累了。
“祁宴。”
柏雪意不动了,窝在祁宴怀里,被心跳声包围,很安全。
“嗯...?”祁宴像是要睡着了,迷迷糊糊应了声。
“晚安。”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