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雨腥风体质，特指自带话题，常引起两极分化的讨论，并且拥有高曝光率的公众人物。
周展啼划走了屏幕上对她的分析帖，感受到副驾驶座上的人正在疯狂抖腿。
抖腿的是她的经纪人凤凰，正举着手机托关系联系玄学大师，想给周展啼好好算一算，怎么就年少成名后在影圈查无此人了，一天天就在黑热搜里晃悠。
保姆车停在密林道边，透过稀疏树影能看见藏在里面的独栋建筑，是京墰影圈大佬武子的私人别墅。
这天，距离国内首个B类电影节——京墰电影节开幕还有不到3天，武子在自家别墅请了影圈商界的一众好友，为的是替评委会主席，国内知名女导演管尤接风，两人8年前合作了席卷国际电影节的《坠落天使》。
当年这部影片让三个人声名鹊起：前话剧演员，净身出户大龄离异女导演管尤；不学无术京圈少爷，摄影指导武子，还有一个，就是只有19岁的周展啼。
8年以后，周展啼已经半年没有进过组，她的新老板打算下个月送她去拍短剧，已经彻底跟那个圈子没了交集。
周展啼扯下口罩，化了淡妆的脸透着倦怠，她看了一眼经纪人，有点心不在焉：“你改改名儿就行了，叫凤凰，摆明就是你在压我。”
“我都说了，叫我凤儿或者凰儿都行，你非要叫全名，一叫就是8年！”
凤凰人长的显小，是个哑巴甜妹儿，只要开口不是爆粗就是大嗓门，在安静的车内突然一喊，把周展啼吓了一跳。
两人这时候都有点没话找话，实际上是在缓解彼此的紧张和愤怒。
周展啼现在的境况，就像是个家道中落去后厨洗盘子的大小姐被骗来参加同学聚会。
武子并没有请她，这个圈子里的人是如今的她高攀不上的，明摆着，有人把她诓来，是要看她笑话的。
8年前被媒体押宝下一个能拿大满贯影后的人，不但跟前老板传绯闻闹解约，又一边自降身价拍了仙侠电视剧，一边给自己立不拍综艺不参加饭局的高逼格人设，简直又当又立。
娱乐圈最不讨喜的就是这样一种人，年少成名一身傲骨，放不下身段，又背了一身解约债。
周展啼扭身拿了座椅上的渔夫帽戴上，警惕的扫了一眼窗外密林，嘴角一抹戏谑将这局看透：“你信不信，魏冠予肯定也在里面。”
凤凰心知肚明，烟嗓轻哼：“自从三年前你跟魏冠予解约，管尤导演就没回过国，这次为了电影节回来了，他还不逮住机会让管导看看你如今落魄的样子。”
漂亮的眼睛瞥向凤凰，先于清冷而出的倔强流露出来，刚才短暂出现的慌乱和无措已经荡然无存，点着头看向武子的别墅。
“这样小圈子的聚会，别人想进都进不去，魏冠予又当了一次我的贵人。”
“想看笑话就看吧，没准我还能在里面跟哪个编剧导演推销一下自己。”
她说完，手搭上车门，肩膀一用力便拉门出去了。
凤凰从驾驶位下来，撑起一把黑伞挡着周展啼，护着她往别墅走。
周展啼玲珑有致的身姿隐入巨大的伞里，抬手压了压头上的渔夫帽。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挨着，凤凰别过脸再次检查密林中有没有跟拍的狗仔，顺便在周展啼耳边小声交代：“见着他了也忍忍，大凛茶业那边的考察期快到了，百年茶牌革新项目，意义非凡！你还得指着这个代言翻身呢！”
周展啼踩着8厘米的红底细高跟踏上台阶，逆光下她的表情看不太清，只是眸光带着怜悯。
“你还真以为我演了一个茶女，人家大凛就会选我当代言人吗？”
“还是要先有戏拍，让我去拍短剧，简直比当年在机场被人砸鸡蛋还要难受。”
凤凰收了伞，看着周展啼走向雕花拱门的背影，比自己8年前初次在荧幕上见的那个更瘦了些。
圈内有句名言，演员会和让自己爆火的角色同频共振，《坠落天使》的主角——19岁的武夷山茶女银娟，的的确确与周展啼纠缠了多年，她活在她的光环下，越想挣扎分割，越只能见证自己的无能。
*
富了几代的少爷是最会享受的，武子是一个败家文艺疯子，别墅群里不但有独栋电影院，还搭了能容纳百人的话剧舞台。
他就像当代的盖茨比，以宴请朋友为乐，只不过他的圈子等级森严，并十分固定。
周展啼绕过雕花拱门，厚重的丝绒帘子被守在门口的安检人员掀开，像早有人打过招呼。
她的连衣裙与身体严丝合缝，小腿能摆动的幅度很小，每迈出一步，心脏的跳动就更强烈一些，耳朵里闯入回荡在剧场里铿锵有力的台词声，是有人正在舞台上表演呢。
舞台布置很干净，但观众的座位布置的很随意，单人沙发或是高腿水晶桌错乱摆开，几十个衣着光鲜的人或站或坐，一会儿聚在一起碰杯聊天，一会儿又齐齐看向舞台，欣赏上面的人即兴来的一段莎翁选段。
周展啼一袭黑色，耳朵上特意挑选的澳白耳钉却没有她眼里的动容闪亮。
她盯着台上已经四十多岁的管尤，台词依然响亮台风依旧稳健，眼角的皱纹舒展俊朗，就像16岁时，第一次在酒会上见到她时一样，周展啼觉得这女人好酷。
突然，一记尖锐的女声像蛇信子一般，将她的回忆舔舐开裂痕。
“银娟！”
和谐的氛围被打破，原本随意慵懒的客人们发现自己被门口的不速之客打扰，脸上露出不悦。
周展啼后退半步，迎声望去，见上一部客串电影的女制片正朝她招手，但没有起身过来迎她的打算，仍然让她一个人尴尬的站在门口。
在她身后，是露出半只眼睛，等着看她笑话的魏冠予。
黑发板寸，眉骨处带着眉钉，还是一身看不出牌子的黑色衣服，胸前挂了一只纯金的佛牌。
魏冠予的装扮常年不变，变的只是身边跟着的漂亮女人，或男人。
台上的人停了表演，周展啼这才看清跟管尤搭戏的，是他们当年同一个剧组出来的男配角，科班出身，如今已经三提两封内地的四大电影节了。
她抬手将碎发别致脑后，隔着很远冲台上的两人笑了笑。
管尤眯着眼睛，很难辨认出她如今的样子：头发短了，将将到胸口，也不像绸缎般柔顺了，身上的裙子不知是不合身还是质感不佳，将她的气质都拉低了几分，身型也瘦了很多，倒不如年少时丰弹玲珑了。
“银娟？真是你？”
武子有些粗鲁地扒拉开几个挡在面前的人，从台下的人群里走出来，上下扫了她一眼，面色已经有些尴尬。
“是我不请自来了，但是今天是刘姐......”
她话还没说完，魏冠予就推开怀里的男人，起身打断她的话：“我们的银娟，跟管导很久没见了吧？”
他看着从台上下来的管尤，把全场人都知道的事又说了一遍：“她啊，跟我解了约就去拍仙侠电视剧了，哎武子，你看了没有？”
魏冠予扬着细长的丹凤眼，将手里的雪茄往旁边桌上一扔。
“顶着银娟的脸在天上飞来飞去，比比划划的，还挺新鲜。”
周展啼一言不发，只维系脸上的微笑，她有些害怕管尤走进来看她，但又自虐般的想见见她再看自己会是什么样的眼神。
武子不耐烦的指了指魏冠予，示意让他闭嘴，随后揽过周展啼的肩膀，带着她想往外走。
“你先出去，我安排你在旁边小楼里吃点好的，我这儿一会还有个客人，不愿意见生人......”
他一边说，一边回头给管尤一个眼神，后者刚要开口，见了武子有些紧张的神情也就作罢了，她停下脚步，最终没叫出那句“银娟”。
周展啼就这样被请出去了，甚至还没下过门口的台阶。
“你说你要来，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出了门，武子松开了她，脸上玩世不恭的表情又跑出来了，他后退两步又重新打量了一圈周展啼。
“瘦了啊你可，没以前有韵味儿了。”
“现在要拍你，就不能从背影开始拍了。”
他说完，自以为幽默的笑了两声，手比划着女人凹凸的线条。
周展啼没接话茬，只是小声说着：“武指导换了微信和手机号，可没再通知我新的。”
语气不卑不亢，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说完了，抬眼冲他莞尔一笑。
武子愣了一瞬，他没想到泡在娱乐圈这个染缸里这么多年，周展啼还能笑出这幅模样，他后悔自己没带手机出来，没有捕捉到这份纯真的美。
“银娟的笑容倒没变，还是像.......”
他歪头回味，“还是像早春树影下投射的一缕晨光。”
无论过去多久，当年剧组里的人在任何场合碰着她，都会叫她银娟，只不过她很久没听过罢了，今天听武子这么说，她突然发觉自己甚至想不起银娟的脸了。
“魏冠予又记仇又坏，听我的，别再跟他硬刚了，你吃饭了么？去旁边楼里吃点，然后我找你送你回去，我和管导儿今晚真的有客人。”
北方城市的初秋夜晚，风还是有些凉的，但足够周展啼忍受，她拍戏都是亲身上阵，一部古偶拍完，早已经能“上天下海”了。
她不觉得拍电视剧就比电影低人一等了，那也是整个剧组一起努力的结果，月色下，她的第二个笑容里多了些调皮。
“饭就不吃了，听说武指导这里还有放映厅呢，让我看场免费电影吧。”
“对了，我那部电视剧也是暑期档热播剧，没那么差。”
武子笑着点头，油滑的公子哥形象少了几分，倒多了几分宠溺，但眼神没多做停留，就扫到拱门下晃出了一个人影。
黑色浓郁，怀里搂着的男人是一个三线小明星。
魏冠予噗嗤一笑，大声挑衅道：“还他妈暑期档热播，不说都没人知道跟演银娟的是一个人。”
“你说你折腾什么？就靠着一个角色吃老本呗。”
周展啼定了定，连头都没回，修长手臂高高举过头顶，朝着魏冠予的声音方向，扎扎实实的竖起了中指。
“草，你就他们爱装，装出来什么了？听说那个笑面虎要送你去拍短剧啊？”
魏冠予眯着眼睛用力揉了揉自己怀里的人前胸，一副劝她识相的表情：“大凛茶业的老板就在这儿呢，你放下圣女身段，晚上好好用功，没准明天就成代言人了也说不定。”
周展啼还是没给他正脸，被武子推着往前走，有些发干的嘴巴突然扯开，提高了音量：“多谢魏总指导了，我上大凛老总的床也不上你的，杂食的，我受不了。”
她将魏冠予压低的咆哮抛在脑后，跟着来接她的人朝着放映厅走去，肚子早就饿了，饿的她浑身又软又飘，但她走的仍然用力，甚至是有些激动。
倒不是因为刚才骂了魏冠予，只是时隔多年，她即将与银娟再次见面。
放映厅不算大，能容纳十几个人的样子，但是音响幕布都是顶级的，她挑了前排的真皮双人沙发坐下，也不知道操作的人在哪，只等了几分钟，屋内的灯就灭了。
一片绿意突然闯入，武夷山大王峰的倒影出现在茶杯之中，白云禅寺的老和尚拿着扫帚，正在慢慢的扫地。
周展啼屏住呼吸，手指有些冰凉。
她本以为这个放映厅里只有自己，却忘了如果不坐最后一排，是不会知道后来还有没有人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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