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阳溪水波粼粼,水坝上蜿蜒扭曲的正方形石头上,走过一个身姿丰腴的少女。
她戴着草帽,腰上缠着一块红布,在群峰碧波间十分耀眼,身上的衣服已经有些小了,在她比别的畲族少女都发育的更好的身体上“捉襟见肘”。
镜头推进,侧面聚焦到银娟第一次挺起来的胸脯和脊柱上,她以前时常佝偻着背,因为村里的阿娘说女孩儿胸部发育了很羞,她比别人的大,更羞。
那一天,她答应了那个背包客给他当绘画模特的邀请,从那蓝眼睛外国人手里赚了一百块钱,她从来没见过红色的一百元人民币,将那钱藏在了内裤的夹层里。
那人会说普通话,说的还挺好的,他夸赞银娟的身体,是上帝给她的恩赐,并且让银娟考虑一下,如果让他画得更细致些,会给她更多的钱。
银娟没来得及问什么叫“画的更细致”,就不得不赶回茶山了,再晚些,阿爸要拿棍子打人的。
时而流水潺潺,时而茶汤垂落,整部电影只在最后几秒发出一记震耳欲聋的闷响。
鞠棣被这一声重重的闷响吵醒,因为个子太高椅背太矮,他睡得并不舒服。
但总比睡不着要强。
幕布上开始滚动演职人员字幕,因为是重映版,还加上了电影当年在国外大杀四方的珍贵影像,19岁的周展啼比现在丰满很多,圆润饱满的脑袋后编着辫子,粗布衣服换成了旗袍,笑得天真无邪,野心满满。
鞠棣眼神收回来,落到了前排已经空了的座位上,他揉了揉疲惫的双眼,眼窝更向内深陷了。
身后门被推开,他轻轻皱眉,侧脸微倾,带有警告意味的眼神在黑暗中如铜铃一般刺眼。
一个高挑纤细的身影走近他,俯身的时候,与他有几分相似的五官被荧幕打亮。
“哥,睡着了?睡得怎么样?”
听出是鞠赛赛,鞠棣点点头,重新看回幕布上还在滚动的字幕影像,眼神柔了下来。
“放心,电影催眠的疗效还在。”
鞠赛赛女面男相,十分俊朗,两个人一坐一站,静静看屏幕上的管尤举起一座座最佳导演奖杯,她身后站着许多人,但鞠棣只将目光落在银娟的饰演者脸上。
“自从6年前无意中发现这部电影能催眠以来,这还是你第一次在陌生环境中睡着呢,难道是.......”
电影还没放完,屋内棚灯逐渐亮起,鞠棣标准的三庭五眼,中式英俊的脸露出全貌,他站起身,比接近178的鞠赛赛还要高出十公分,而后无表情的问她:“是什么?”
鞠赛赛知道,他看这部电影时谁都不能打扰和打断他,她收敛笑容,知道不必再回话,一直等待着“坠落天使”四个血红色的大字最后出现在屏幕上之后,才缓缓开口:“武哥说人还都没走,问你要不要出去露个脸,给发小一点面子?”
“该请的不请,无关紧要的人却请了很多,倒有脸管我要面子。”
鞠棣重重的跺了跺发麻的腿,脚上一双zegna XXX 小牛皮鞋,比他平时穿的款式更休闲随意些,他本来也没拿今晚的局当什么正式场合,只是听说武子别墅里的放映厅音响不错才来的。
他冷着脸转身朝紧急通道原路出去,后门通向别墅园区的角落,此刻四下无人,只有一辆香槟色的劳斯莱斯停靠,老派儒雅的有点格格不入。
鞠赛赛替他开了门,自己则绕车尾坐进了副驾驶位,即便她是现如今鞠棣最信任的人,但这份信任是建立在她比任何人都聪明的基础上,他们只是表兄妹,在有第三人在场时,她也只称呼他为鞠总。
况且,自他成年后,身边就再没坐过人了。
鞠赛赛见他脸色未缓,想着现在开车的这个司机还是武老爷子给找的,才能拒绝大凛茶业那边派来的人,总不能一点面子都不给。
“鞠总,管尤导演那边也一直在等您,上次的影视投资还有些细节想碰一碰......”
“不去。”
话音刚落,车子拐进密林道边,远处路灯下的长椅上,管尤正在抽烟,身边坐着一个身量纤细,双臂轻轻环绕自己却扬着头的女孩。
鞠赛赛十分机警,趁人还不能发现他们,立马命令司机停车。
她抿着嘴稳着自己的身体,等待着鞠棣对她这个自作主张的行动的反应。
管尤身边的这个女明星,现如今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存在,不但是他的“安眠药”,现如今还成了他的筹码。
大凛茶业内部皇亲和老臣各结一派,都向鞠棣推了代言人,可他似乎谁的账都不买,打算将橄榄枝抛给常年泡在热搜榜上的黑红女演员,这一反常举动虽然还没正式宣布,但足够引起大凛内部对他群起而攻之了。
鞠棣要的,就是他们有所动作,他想速战速决。
“之后几天都什么安排?”
鞠棣放松身体,身上柔软的羊绒面料与皮座椅摩擦出细微响动,靠在椅背上,毫无预兆的问起了工作安排。
“大凛茶业那边,因为我们是空降来拿回继承权的,马来西亚的项目小组没过来之前,按照鞠总您的安排,是不推进任何具体计划的。”
鞠赛赛翻着手机上的备忘录,一眼都没看他,她知道,现在不是去打量鞠棣的时候。
工作安排都是经他授意布局,大半夜的问她是什么意思?总不会是在检查她记忆力吧?
现在如果朝他看去,一定会看见一只猛虎盯着猎物的样子。
这可够她今晚做个噩梦的。
“这一周的重点都放在茶博会,将会见到一些之前跟着凛总的老臣,还有新上任的政要们,都是三年前就开始接触的。”
鞠赛赛暗灭手机,车外起风了,她抬眼望去,那个瘦弱的女演员身上还穿着单薄的真丝裙子。
“对了,就是这样,徐徐谋之,蓄势待发。”
不知是夸赞,还是自言自语,鞠棣说完便降下半截车窗,凉风灌入,将他黑白交杂的发丝吹起,经年深泉一样的眼睛也终于暗波流动,眼睑上的痣瞬间浸泡在湿润里。
“趁机会,是时候试试真人疗效了。”
路灯将车内空间化成明暗两块,交界处,一双狭长的眸子再次抬眼,望向周展啼那张透着疲倦,但仍然倔强的脸。
周展啼扬着脸,毫不避讳的直视管尤的打量。
“ 我刚才还跟武子说,虽然几年没拍电影了,但是看看,这张脸还是很有故事感,虽然没有拍银娟那时候意气风发了,但你的戏路更宽了。”
管尤贪婪的将周展啼身上寸寸看透,令她有些恍惚,当初选她来演银娟时,管尤也常这么看她。
只可惜夜晚风太凉,吹得她清醒无比。
“管导说话还是这么直接,戏路是更宽了,您没听魏冠予天天把我飞来飞去的事儿挂嘴边。”
她顺手接过管尤的烟头,转身扔进垃圾桶里,余光瞥到密林道边的一抹金色,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
管尤轻轻叹了口气,听周展啼主动提魏冠予,也不打算跟她绕弯子了。
“魏冠予就是个混不吝,但也不能否认,8年前他是你的贵人,只是谁都没想到,他对你会有那种心思。”
“我的贵人很多,他就先不算在内了。”
周展啼的鼻尖有些发红,裸露的皮肤因为冷而显得更白了,整个人像一株被暴雨淋透的白玉兰。
可管尤很了解她,三年没见,她身上的某些特质越发的外露了。
管尤掰着她的肩膀,强迫周展啼再次直视她的双眼。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3年前你跟魏冠予闹解约的时候,让人把电影买断了?”
同样冰凉的手覆在周展啼肩膀上,她不但没能感受到暖意,反而更冷了。
3年了,她一直都想问问管尤,到底是什么天大的困难,让她把《坠落天使》下部的发行权卖了,让整部电影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爆火之后,周展啼已经被各路资本买股成为下一个大满贯影后,商务戏约不断。四年前,管尤突然递来了《坠落天使》下部的剧本,讲述银娟走出武夷山去美国之后的故事,十分的大尺度,现实,悲惨。
周展啼趁着魏冠予出国处理家族纷争时偷偷拍了三个多月,后来看样片时,管尤还激动的告诉她,这一次,她能拿最佳女主角了,她不再是新人了,她会是最夺目的女演员。
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反倒是她开始坠落深渊的开始。
因为违背了魏冠予对她的规划,他对她近乎疯狂的占有欲逐渐显露,甚至开始限制她的人身自由,倘若她服软些,听话些,哄一哄魏冠予,也许就能避免后来的遭遇。
“电影不是我一个人完成的,我有什么资格怪你。”
周展啼终于起身,她开始踱步,好让自己能暖和点。
管尤像是料到她会怎么说,重新点起一根烟,她穿的多,但没想脱下来分周展啼一件,也知道她不会要。
“我知道你要强又懂事,这次的电影节是国内首个专业B类电影节,我会把你加入评委会名单里,到时候好好利用你的角色红利,多学习多交流,明白了么?”
“角色红利?您的意思是说,明天就会出现我凭着8年前的角色加入电影节评委会的热搜?”
透过烟雾,她微微皱眉,将管尤的言下之意点破。
再专业的活动也需要热度,只有有流量才有影响力,有影响力才能更快的变现,可那样,周展啼势必要被骂个狗血淋头。
她甚至能想到消息一出,黑子们会言之凿凿拿出各种“证据”,证明她是如何用不堪的手段挤进了评委会。
可周展啼知道,管尤的目的不单在此。
管尤任由手里的烟被风燃着,细管烟很快燃没了一半,她神色笃定,也带有一丝冷酷无情。
“双赢的事为什么不做?”
“虽然我不在国内,但也听说了你这几年过得不好,听我的话,别再觉得活在银娟的光环下是件丢人的事儿。”
周展啼突然停下脚步,风将她身体的轮廓彻底勾勒出来,能看出她虽然瘦,但仍然丰弹标致,她挑眉了然,忽然狡黠一笑,不得不佩服管尤的洞察力,依旧狠辣。
“我没那么不识抬举,管导可能不知道,我在那部古偶电视剧里的角色,真身还是颗茶树呢。”
她太冷了,冷的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笑与不笑像两个人,冷的发抖时笑出来,更破碎了。
周展啼吸了吸鼻子,走上前拍了拍管尤的肩膀,仍然是带着怜悯,居高临下。
“管导放心,你把电影卖了的事,武指导也好,剧组的其他人也好,我不会和任何人说。”
*
京墰电影节和国际茶博会撞期纯属意外,但是撞地点却是刻意为之。
新落成的会展中心分A,B两座,由一条中轴线穿过护城河划开,各建有酒店和停车场。
安检口设立在河桥前端,一道安检可检两方车辆,等过了桥入了会展中心的门,再一道安检将参加电影节和茶博会的车辆分流,既节省了人力,又保证了这两大型节会的安检质量。
凤凰双手把着车窗边的把手,胃里直往上反酸水,司机师傅千锤百炼,每次躲私生跟车都能把汽车当F1赛车开。
周展啼倒不晕车,但是冲出围堵的时候眼角被砸下来的手机磕了,有点发青,她拿着镜子照的时候,见车后还有可疑车辆。
“师傅,绕一绕吧。”
喝光了今天的第三杯黑咖啡的女演员,现在感觉肚子苦的发酸,为了开幕式的礼服裙,她好几天没吃过饱饭了。
坐前座的凤凰顺着她声音在倒车镜里看了看,随后按住胸口咽酸水儿:
“看来这届私生关系都挺硬的,这种水平的安检都能跟进来。”
司机师傅已经满头大汗,但一听还有没甩掉的,来了劲头,车子一拐,伴随着凤凰的嚎叫升,顺着外车道加速开向B座酒店的地下停车场。
周展啼听师傅操着□□,吐槽道:“好久没有跟的这么紧得咯,要死咯。”
“咱们的车不是挂了评委会的双证么,开到A座去。”
周展啼拍了拍师傅座椅,给这位风口浪尖的女演员开了四五年的车,老师傅迅速反应,绕出停车场后朝着安检更为严格的A口开去。
三四台私生车前后夹击着周展啼的保姆车,跟着一起开进了A座的地下停车场安检口,他们没有证件进不去,后面的车进不来,就这样把口给堵死了。
他们当然不敢在国际茶博会举办地闹,但是他们有很多软刀子可以扎,比如装车技不好倒车撞上周展啼的车,再比如举着开着直播的手机一边朝安保人员道歉,一边趴在周展啼的车窗上拍她......
除非她铁了心耗在这儿,不然只能开车门自己走进去。
“不行,时间来不及了。”
周展啼戴上墨镜,又从后车座掏出一把长柄伞,递给了凤凰。
“我得走两遍红毯,开头一次结尾一次,再不做妆造赶不上彩排了。”
凤凰兜里的手机响了,但她没空去接,她劝不动周展啼,更何况再发展下去,安保人员和私生发生肢体碰撞就坏了,只皱着眉嘟囔:“这不是耍人玩么,非要你走两遍干什么,要热度不要脸了。”
周展啼用力拉开拉门,很多次,她硬着头皮,不得不走出壳子,自虐般的去听他们的谩骂,告诉自己下一次,下一次一定要走出银娟的光环,走出她的庇护,走出她给自己的荣耀与屈辱。
巨大的黑伞一左一右笼罩下来,将私生手机闪光灯的刺眼光亮挡在伞后,周展啼整个人被拥上来的凤凰挡住,抬手捂着口罩看过去,一辆香槟色的劳斯莱斯停在保姆车旁边,离得非常的近。
那是一条免检车道,能通过的车辆不超过10台。
副驾驶门开,从里面下来一个非常帅气的女人,她公式化的笑容熨在脸上,冲着凤凰点点头,说道:“凤女士您好,我是大凛茶业总裁办的鞠赛赛,之前我们有过工作往来。”
“我们老板说,周小姐不介意的话,坐我们的车进去。”
撑着伞的保镖一动不动的将周展啼围住,她不知道身边有多少人,也来不及去查,只是本能的拍了拍凤凰愣住的身体,侧身从伞的缝隙中挤过去,自己打开劳斯莱斯的车门,弯腰探进半个身子。
她摘了墨镜,架在乱发横飞的头顶,未语先笑道:“打扰您,实在麻烦了.......”
周展啼说着抬眼,视野内闯入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男人,周身克制,有着东南亚潮湿阴鸷和日耳曼严谨自律的杂糅气质,黑发丝里三分之一都是白发,眼睑一颗棕色的痣,像摄人心魄的魔咒。
鞠棣微微侧脸,看了她一眼,随后很快收回眼神,直视前方。
“不打扰,我是您的影迷,周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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