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早上九点半。
许晓隽跟着凌昊和陈阿抖，踏入一栋离尧海市市中心有一段距离的颇有年代感的三层洋房中。
这是凌辰科技的所在地，整栋楼见不到十分显眼的LOGO，只在入口处做了低调的指引。顺着木质楼梯从一楼公共办公区走上来时，数量不多的员工向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伴着一阵窃窃私语。
“凌总居然露面了！这是我进公司这么久第二次见到他！”
“陈总怎么又叼着饼，上次听说他要在公司茶水间摆一套饼铛我都惊呆了！”
“那个女的是谁？凌总提醒她注意脚下诶！我以为凌总是技术死宅直男呢，没想到也能这么温柔？”
......
陈阿抖大声咳嗽一声，冲其中某个员工一指：“饼铛有问题么？咖啡机不比饼铛高贵好么？天天就知道喝你那破咖啡！”
员工发出一阵笑声，显然并不惧怕他，有几个还颇有默契地冲他也举起了手中的同款煎饼。
二楼是几间会议室，上到三楼，整层楼只有一扇门。
凌昊将自己的指纹按到门边的识别器上，门嘀嗒一声开启，推门进去，一间偌大的办公室展露在眼前，正对门是一整面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一片绿意盎然，左侧，几块巨大的电子显示屏占据了整面墙，右侧，几台机箱垒在巨大的办公桌旁发出嗡嗡的运作声，而桌上，几台台式机和几把键盘依次排列着。
凌昊让许晓隽坐到房间中央的沙发上，自己则走到办公桌后，在一块键盘上敲击着。
“他一个人就占了整个三楼，而我，连一间像样的办公室都没有。”陈阿抖嚼着饼对许晓隽嘀咕。
“那是你为了逃避在公司坐办公室故意为之。”凌昊头也不抬地反驳。
陈阿抖撇了撇嘴，又对许晓隽抱怨：“公司员工老跟我请请示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我在这儿待着浑身难受。”
“我曾经给你出过一套针对你个人的培训课程，结果你第一节课上了十分钟就借口拉肚子跑出去找你外面的小弟玩了。”
陈阿抖张了张嘴，然后彻底闭嘴。
这时，许晓隽宛如无意地扭头看着凌昊，说了进楼以后的第一句话：“这么看来，你之前隐藏身份在君海当数据分析师，和我对接，真是杀鸡用牛刀。”
凌昊手上动作一顿，脸上浮现一闪而过的心虚，很快干咳一声低下头，接着敲键盘。陈阿抖见战火东引，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容冲许晓隽疯狂挤眉弄眼。
随着重重一声键盘敲击声，墙上一块电子屏亮起，霍达的脸和大大的【意识创造奇迹】海报出现在画面中央。
由这位君海集团新上任的首席品牌运营官亲自推动的“意识奇迹”项目启动会将在十点正式开始，现在，各大主流渠道都已开放直播间入口，以求借这家国内顶尖金融集团的声望获得最大的热度。
直播画面里，工作人员调整着各种细节，霍达则始终一派闲适地靠在沙发上，时不时在手下人上前请示时给出指令，俨然一副娴熟的上位者姿态。画面左上角的直播热度榜显示直播间流量快速攀升中，显然公众对君海集团投入重金宣传的这场活动怀着期待和好奇。
离十点还有十分钟时，随着凌昊又一声敲击，墙上并列的另一块显示屏在右边亮起，一道黑色人影出现在屏幕之中。
许晓隽从沙发上站起身，目不转睛盯着那道黑影。
“这是......”她回头看向凌昊。
“何觅。”凌昊点点头。
这三天来，许晓隽去过好几次墓地，都没有找到何觅，此刻，屏幕中，他身穿宽大的黑色斗篷，帽檐低垂，只露出鼻尖和薄薄的嘴唇，似乎是感受到有镜头对准了他，抬起头，露出黑色镜框和镜框下黑沉的眼神，目光凝得像箭，穿透屏幕射向看着他的人。
下一刻，他从怀中掏出一块叠成四方形的黑色布团，挥手一抖，一面黑底红字的横幅径直展露在镜头。
许晓隽盯着那几个红字，感到心脏一下子被捏紧。
【君海集团意识奇迹，一场献祭自由意志的骗局！】
画面像是停住，只有被风吹得微微抖动的横幅一角昭示着直播还在继续。
左上角，直播间人流量先是几个，接着，慢慢变成两位数，终于，某一刻，随着一条弹幕发出，迎来爆发式跃升。
【WOC！哥们儿你是知道什么黑幕么！太勇了，我蹲下不走了！】
热度排行榜上，何觅所在直播间由排名四位数，逐渐爬到了两位数。
左边屏幕，君海集团直播间中，一名戴着口罩的工作人员弯腰走到霍达身旁，将一台手机递给他。霍达看了几秒，脸上露出个略带轻蔑意味的笑意，摇了摇头，轻声交代了什么，挥了挥手让那人下去。接着，他清了清嗓子，用职业化的笑容看向镜头，朗声道：“观众朋友们，君海的用户朋友们，作为全国最大、最成功的金融集团，我们全年无休地承受着来自社会各界的恶性竞争和无端指责，不过请各位放心，我们清者自清，我们也有专业的网络和法律团队来处理这类事件，定会让肇事者付出应有的代价。”
他的精英气质和沉着语调显然发挥了作用，直播弹幕中很快有人赞同并应和。霍达显然也通过直播屏幕看到了这些回应，满意地微笑点头。
凌辰科技三楼，凌昊低喊了声“来了！”后，深呼吸一口，聚精会神地在键盘上敲击着。
陈阿抖鄙夷地瞥了眼左侧屏幕上的霍达，轻嗤道：“果然跟我们预想的一样，这家伙派人压我们直播间热度了，可惜他碰上凌昊，算是踢到铁板上了！”
接下来的几分钟内，许晓隽在凌昊一刻不停敲击键盘的声音中紧紧盯着何觅直播间的热度数字，在极为短暂的下跌后，很快便平稳住，又恢复快速上升。终于，在十点差三分时，直播间热度排行升到仅次于君海直播间的第二名，无数弹幕在黑底红字的横幅上方飘着，仿佛在蹲守一场网络狂欢。
君海直播间内，妆容精致的主持人在霍达身旁坐下，开始说着开场前的暖场话语。与此同时，对准何觅的直播间中，黑色人影终于有了动作，他将手中横幅放在脚下，扯下斗篷的帽子，露出一头火红色的头发。
“好家伙，这头发真帅啊！”陈阿抖忍不住发出声赞叹。
而许晓隽的眼睛在看到那团宛如火焰的红色的一瞬间，涌上湿热。
何觅像是开始指挥一场盛大的战争般，面对着摄像头，双手手掌往上，手臂往半空缓缓抬升，随着他的动作，搭载在无人机上的镜头升高、拉远，盘旋着从他头顶往下拍摄。
一座圆形高台从他脚下铺陈开来，逐渐在镜头中浮现出全貌，随着镜头一点一点攀升，高台的高度显现，慢慢变得像一根圆柱，从地面拔起，直指高空。
左侧，君海直播间中，意识奇迹发布会倒计时缓缓跳动，5、4、3、2、1——
右侧，镜头持续攀升，巨大的汉字在某个瞬间被纳入画面——无数团鲜花拼成了七个名字，围成一个圆，环绕在何觅所在的圆台外围：许晓隽、祝安然、霍达、何觅、王兰兰、张知晓、周勉。
屏幕外，许晓隽心脏在这一瞬间几乎停止了跳动，她看出何觅所在的地点为夏令营场馆旧址，这个地点、七个由鲜花拼成的姓名和站在圆台上的身影组合而成的画面宛如穿过时空的一记重锤，将过去和未来、回忆和现实间的屏障重重击碎，砸得她心中一阵激荡的轰鸣。
“哈！哥们儿慌了！”陈阿抖的话将她的目光从右边屏幕拉到左侧，在主持人将话筒递到霍达的那一刻，他迟钝地没有接过，眼睛盯着他身处的房间内的某一处，脸色一瞬间变得僵硬，眼中有惊慌闪过。
在主持人的再次提示下，他才匆匆将目光收回，接过话筒，微笑着打着招呼，但语调已然没有了此前的轻松惬意。
何觅直播间内，弹幕在7个名字出现的一刹那被引爆。
【主播大手笔啊！这么高的台子这么多的鲜花，我起鸡皮疙瘩了！】
【居然直接亮出姓名了，还是七个！莫非我真在见证一段历史！】
【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君海集团，也太热血了吧！主播注意安全啊！】
......
许晓隽有些担心地看向陈阿抖，后者似乎知道她想问什么，拍了拍自己胸脯道：“现场有人在外围守着，我办事你放心！”
终于，在直播间热度几乎登顶的时刻，何觅对镜头露出个笑容。
就像身处一场万众瞩目的演讲现场一般，弹幕瞬间冷静下来，所有人静静等着他开口。
“十三年前，有七个意气风发的孩子，他们和他们的家人被一个名叫‘姚文远’的心理学大佬蛊惑，加入一个叫做‘21天成长计划’的夏令营，梦想着成为这个大佬口中完美的‘六边形少年’。但这七个孩子不知道的是，这场精准搔中家长和孩子成才之痒的夏令营，其实是一场处心积虑的实验，为的，是满足这位大佬的私心，帮他论证所谓失败家庭的孩子是不是比所谓完美家庭的孩子更具备成为精英的潜能。”
弹幕几乎停止了，所有人都在屏幕前认真听他说话。
“结果让这位大佬失望了——或许不是失望，而是恰恰相反，照着他的预想发展，谁知道呢？”何觅自嘲地耸了耸肩，“仅仅第三周，仅仅是几个在大人看来可能无伤大雅的小游戏中，七个孩子的心态彻底崩溃了，他们失去原本的纯真，开始互相诋毁、互相谩骂，他们从初入夏令营时的少年心性被揠苗助长成了一副不老不少不人不鬼的怪胎。我，何觅，就是那七个怪胎之一。”
何觅顿了顿，直视着摄像头，沉声道：“而君海集团现任品牌运营官，现在正在另一个直播间向公众兜售所谓‘意识创造奇迹’的高管，Peter，则是这七个人中唯一的既得利益者，他的中文名字，叫霍达。他成为与‘姚文远’类似的人上人，因为只有他，完完全全接受了这个实验的改造，并将自己的灵魂献祭给了那个肆意剥夺他人意志的恶魔。”
他凝视着镜头，用恰好能被无人机收到的音量轻声问：“Peter，霍达，十三年前，你的小兔子成功活下来，而祝安然的小兔子在你拒不共享信息后死掉的那一刻，你是不是经历了你生命里第一次成功后的精神**？”
两个直播间都沸腾了。无数人在二者之间来回切换着，无数个问题被弹幕抛出又一瞬间被淹没，所有人都在理解什么这段包含着巨大信息量的话语，所有人都试图从两个直播间的主角脸上观察出真相。
终于，君海直播间内，霍达在一阵词不达意、结结巴巴的表述后，向主持人欠身表达歉意，并告知本次活动直播需要暂停，择期继续。直播间内的围观群众一时间群情激荡，所有人都在质疑君海和Peter是不是无法给出正当回应，但很快，直播间被直接关闭，画面戛然而止。
圆台上，何觅似乎从耳机中得知了这个消息，耸了耸肩，向镜头说道：“紧急公关，大集团的强项。但是，唯一无法被公关的，是真相，唯一无法被战胜的，是像我这样光脚的人。”
说着，他真的将斗篷往上一提，露出两只白花花的脚丫子，引得弹幕上飘满无数“哈哈哈哈哈”。
接着，他将斗篷脱下，随手丢到一边，在圆台中央盘腿坐下——如同他十三年前经常做的那样，他微笑着凝视镜头，像是透过镜头看向某个人的眼睛。
“接下来的话，我想对你，我的伙伴——这个世界上唯一在乎我，也是唯一我在乎的人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5章 直播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