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着摩托车而去的路上开得有多快,此时,返程的路上开得就有多慢。
高性能新车在凌晨空旷的街道上慢悠悠开着三四十的时速,偶尔一辆不管是几轮的车经过,都能轻松超越它。
凌昊紧握着方向盘,隔一会儿就看一眼副驾驶上睡着的许晓隽,生怕她受到一点颠簸。
车缓缓停到许晓隽家楼下,他才想到自己没有她家的门钥匙,要想抱她进去,就必须叫醒她。
他忍不住伸手,用拇指轻轻划过她脸上的泪痕,耳边响起何觅刚刚说的“应该能好好睡一觉了。”
一番思量后,车辆重新启动,慢慢滑出小区,向另一个方向移动。二十分钟后,他从车上小心翼翼抱下许晓隽,坐电梯离开地下车库,上到自己家。
客房常年空着从没打扫过,他径直将人抱到了主卧自己的床上,将窗帘拉严,将被角掖紧,往门口走了几步后,终究没克制住内心的冲动,走回床边,在许晓隽额头上印了一个极轻的吻,才轻手轻脚走出去,关上房门。
他窝进客厅的沙发上,只开了一盏落地阅读灯,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那本笔记本,翻了开来。
这本笔记从使用痕迹上看很明显地分成了两部分,前一部分纸张被翻得破旧泛黄,笔迹潦草而稚嫩,很少有涂改的痕迹,似乎是一蹴而就地匆匆写下。而后一部分,笔迹郑重了许多,涂涂改改,显然是深思熟虑后写下来的。
他翻开第一页,第一行字立刻让他的心脏收紧。
【21天计划夏令营今天正式开始啦!我们居然是从无数人中脱颖而出的7个,我开始相信爸爸说的话了,我的人生将从这里腾飞!】
透过飞扬的字迹,他几乎可以看到十三年前何觅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但这句朝气蓬勃的宣言与之后十余年蛰伏在墓地的现实之间形成的反差,让他还没开始看下去,就忍不住胸口发闷。
他沉沉吐出一口气,顺着笔记开始一页一页仔细看。
时间在纸页翻动间流转,清晨,日光从阳台外撒进客厅时,门铃声响起。
凌昊刚看完整本笔记,目光迟迟没有从最后一页最后一行字上挪开。
【在所有箭刺向我时,唯一抱住我的那个人又出现在我身边了。我的人生已经如此,没有挣扎的必要,但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托着她爬出这滩泥沼。】
他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看到站在门外的陈阿抖。
“别说我不仗义啊兄弟,我可从没主动起这么早过,你说,我们要怎么教训那骑摩托车的小子?”陈阿抖狠狠啃了一口手里的鸡蛋灌饼,擦着凌昊的肩膀往屋里走着。
凌昊木木地跟着他转过身,过了几秒思绪才从看了一夜的笔记本上回笼,迟钝地对上陈阿抖跃跃欲试的眼神,开口道:“我们......要对他好一点。”
“啊?”陈阿抖像是冷不丁被什么东西崩了牙,皱眉瞪眼大声问。
“给他定一个酒店,舒服一点的,再给他送一些日用品,要质量好的。问问他有什么计划,需要什么帮助,我们全力配合。”凌昊沉声道。
“你......你是不是受什么大刺激了!”陈阿抖一脸见鬼的表情。
凌昊低头来回踱了几步,摇了摇头,反身将陈阿抖往门外推:“别人去我不放心,还是你亲自去吧,我一会儿把地址发你,记住,要以最高的标准优待他!”
陈阿抖一脸迷茫地被推出门,连来不及吃完的鸡蛋灌饼都爬满了不理解的味道。
凌昊关上门,转回身,一眼看见站在卧室门口的人影——许晓隽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光着脚走了出来。
凌昊匆忙瞥了眼沙发,发现笔记本不见了,思考了一秒钟后意识到是被陈阿抖顺走了,放下心来。
他从鞋柜里找出双新拖鞋,走到许晓隽面前,弯腰一只一只递到她脚下。
许晓隽穿上鞋,往后退了两步,有些不自然地问:“我怎么在这里?”
“这是我家,你喝醉了,被我抱回来了。”凌昊盯着她的眼睛说。
许晓隽又退一步,避开他的眼神,后背抵在了门边墙上。
眼看她又要恢复古井无波的态度,凌昊弯下身,捂着腰,“啊”地一声低呼,伏在了许晓隽肩膀上。
“你......怎么了?”许晓隽踮起脚尖,用力撑住他。
“抱你回来时,闪到腰了,”凌昊龇着牙,语调轻软地恳求:“可以扶我到床上上点药么?”
许晓隽有些僵硬地点点头,扶着他进了房间,将他慢慢放倒在床上,又按照他的指示找到跌打损伤药,返回到床边。
凌昊已经十分自觉——甚至是有些过于灵活——地解开了衬衫的扣子,正将衣服一点一点褪到肩膀下。一道新鲜而狰狞的刀痕裸露出来,吸引了许晓隽的目光。
见她目光看向那刀痕,凌昊抬手,指尖轻轻拂过疤痕表面,身体一颤。
“这是你被带走那天受的伤。”
他微微转身,露出半个后背,那里有一片浓重的青紫。
“这是找到你的那天,撞门受的伤。”
他的手又慢慢往下,按到自己腰侧,发出“嘶”地一声喘息。
“这是今晚,我怕弄醒你,摸黑抱你进来时扭到的。”
凌昊看着她的眼睛,眼神像示弱的小动物,拉起许晓隽的一只手,带着她的手掌贴在了自己胸口心脏的位置。
“但是,晓隽,你知道么?所有这些伤加起来,都没有那天你在奶奶墓前对我说的话来的痛。那些话就像刀子一样,直扎进我心里。”
他的眼眶湿润,眼中流露出脆弱,许晓隽被那眼神看着,感受到手掌下跳动着的一片温热,一时狠不下心将手抽出来。
“晓隽,人心是可以捂热的,就像你曾经在小白楼里说的那句话无意中捂热了我一样。现在,我只求你别抗拒我的温度,好么?”
许晓隽沉默着。
凌昊看着她的脸,试探地伸出双臂,一点一点环住她的身体,完成了一个极为谨慎的拥抱。
拥抱持续了大约半分钟,凌昊还没有松开的意思,许晓隽轻轻一挣,站起身来,敛着眼睫,低声道:“上药。”
凌昊带着已然十分满足的微笑趴倒在床上,闭上眼,感受着许晓隽抹了药膏的手指在自己腰背上一下一下按揉着。
“你以前不会这一招的。”许晓隽突然淡淡冒出一句。
“什么?”凌昊疑惑地回过头。
“装惨示弱。”
凌昊身体微微一僵,片刻后,将脸伏回床上,嘴里发出几声略显夸张的痛呼:“嘶——轻点,那里,那里很疼!”
*
两个小时后,敲门声再次响起。
凌昊打开门,陈阿抖又一次自顾自往里迈,这次,嘴里啃的是一只梅干菜烧饼。
“摩托哥拒绝了我所有的物资投送,也拒绝我给他安排酒店,他说他就爱孑然一身地躺在墓地里看星星,你别说,这哥们儿倒是挺有个性!我——卧槽!”
他像是突然被点了穴,整个人定住,嘴角衔着刚咬下来的一块烧饼,目光穿过凌昊的肩膀直直看向他身后某处。
凌昊跟着他目光转身,看到许晓隽穿着一套过于宽松的衣服湿着头发正从洗手间里走出来,他转回头,将陈阿抖推出门外,自己也跟着出去,掩上了门,干咳一声。
“哦,这个,我跟你解释一下,晓隽昨晚喝多了,我进不去她家,就把她带回来住一晚,你别误会,我昨晚一直待在客厅,刚刚是因为她衣服上有酒味我就劝她洗个澡换身衣服,在我家等衣服烘干了再回去。嗯,就是这样。”
陈阿抖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嘴已经快脑子一步地吐槽出来:“你平时说话不这么啰嗦的。”
凌昊似乎也察觉到解释过于冗长,干脆抿紧了嘴唇,但眼神却克制不住地冒着光,整个人精神面貌十分亢奋,脸上几乎写着“快夸我啊我出息了!!!”
陈阿抖的表情从震惊缓缓过渡到欣慰,继而接近于喜极而泣,他抹了把脸,重重拍了下凌昊的肩膀,摇头晃脑道:“吾家有子终长成呐!我真该把前两天你的死样子拍照留存,跟现在的你做下对比!”
“滚蛋!”凌昊胳膊一扬,作势打出去,但还是心情颇好地没有下重手。
“你们在干嘛?”门突然被推开,许晓隽的脑袋伸出来,头发已经吹干,看着陈阿抖问:“刚刚你说的摩托男,是何觅?”
“哦,是这样的,昨晚你不是跟摩托男——”话说一半,凌昊的手掌啪地一声封在陈阿抖的嘴上。
“什么摩托男,他叫何觅,是晓隽的好朋友,你以后不可以这样叫他。”凌昊瞪了眼陈阿抖,在后者一脸鄙夷的目光中转过身,推着许晓隽进了客厅,又回头给陈阿抖递了个“注意你的言辞”的眼色。
陈阿抖一脸悻悻地跟着二人进了客厅,十分识趣地在二人对面的单人椅上坐了下来,将手中烧饼猛地塞进嘴里。
“啊,对,何觅,我刚刚在凌昊的指导下对何觅进行了亲切友好的慰问,表达了‘我们以后就是相亲相爱一家人了’这样的问候,他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我盛情的邀请,表示要接着留在他心爱的坟墓里,但是,他提出了一些别的要求,我已经安排人在做了。”
“什么要求?”许晓隽问。
“他说,三天后,君海集团那个什么皮,呃,皮特,召开那个【意识奇迹】全球启动会时,他要给他送上一份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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