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陆寅被带到凌辰科技三楼，当众再次宣布这个好消息。
所有人注视的目光中，他将一管蓝色药剂高高举起，手指轻轻一弹，发出声清脆的敲击声。
“这就是那种神奇的蓝色药剂，能标记人的情绪？”王兰兰两眼放光地盯着那药剂，像是在提前锁定下一篇头版头条，“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可以化被动为主动，不再等着他们侵入我们的意识，而是主动去入侵他们的实验？”
“没那么快，我们当前只是初步具备了合成这种药剂的能力，还没有进行过人体试验，不知道实际效果如何。”陆寅说。
“人体试验？”周勉这时出声道，“所以，下一步是进行人体试验？”
“可以这么说。”陆寅点头道，环顾了一圈，说：“因为这件事需要严格保密，所以，可以进行人体试验的人，估计都在这间房间里了。”
许晓隽一愣，正要开口，被陆寅抢先道：“晓隽，你和凌昊都不能参与这次的试验，因为你们体内已经被注射过了。”
许晓隽脸色微变——昨晚得知这个消息后，她只顾着高兴，刚刚听到要人体试验时，也理所当然地觉得该是自己，丝毫没有考虑过别的选项。
“那巧了，这不是为我量身定做的任务么。”她听到周勉轻快的声音说道。
“不！不是。”一秒也没有思考，许晓隽脱口而出。
接着，她一把抓住周勉的手臂，将他拖出门，推开隔壁房间的门，和他一起关了进去。
“你听我说，你不能试验，会有风险。”她双手抓住周勉的手臂，沉声道。
周勉安静了几秒，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半个微笑：“许晓隽，你找我来是来干什么的？”
“我不管，你不能试验。”
“我不是来当吉祥物的，我是来跟你们并肩作战的。”
“不，不是这样的，你才刚休息几天，你的骨头还没养好......”
周勉挣脱许晓隽的手臂，将她往后重重一推，抵到房门上，脸上笑意褪去，只剩认真：“许晓隽，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休不休息、我的身体如何，关你什么事？我不需要你来拯救！我接受你的邀请，只是因为你说不能服输，不能停在原地，不能陷在淤泥里！而现在，你想要让我什么也不干地躺在这里吃吃喝喝，看着你们出生入死？你当我周勉是什么人？！”
许晓隽眼眶潮湿，瞪着眼前瘦弱但嘶吼着的人，一瞬间意识到自己的愚蠢——是啊，这家伙可是用尽全力给数倍于自己体重的壮汉按摩也要养活自己的人，她怎么会蠢到想要把他护在身后呢。
“对不起。”她深呼吸一口，说：“如果药剂没问题，你需要把情绪调动到极致，甚至崩溃，才能被意识模拟的机器捕捉到，你知道怎么做么？”
周勉愣住，不知想到什么，身体微微抖动一下，点头：“我知道。”
*
几个小时后，两个具有专业急救能力的助手被陆寅低调喊来，在凌昊会议室里待命。
隔壁，周勉躺在床上，一个特殊装置安放在他脑袋上方，他看不见，但身体微微的颤抖透漏出了他内心的紧张。
“刚瞎的那阵子，不习惯眼眶里没东西，总习惯性地揉眼睛，把塞在里面的纱布揉得血肉模糊......呵，反正我自己看不见，倒是总吓到别人。”
“后来，伤口好不容易愈合了，但总觉得眼眶深处奇痒无比，忍不住想挠。那时候，外婆还没去世，就把我两手捆住，我痒得在地上打滚，恐怕整个巷子都听得到我的哀嚎。”
“再后来，不痛也不痒了，只是干，你说可笑不可笑，有眼睛的人才会眼干，我一个两眼空空的人，居然也会觉得干，那时候，我试过往眼眶里滴眼药水，只滴了一次，就发现，我承受不了那种感觉......”
“就是......类似流眼泪的感觉。外婆说，我是心里有眼泪，可偏偏流不出来，所以，接受不了眼眶湿润的感觉......呵呵，我觉得她讲得好像有点道理，可惜，她说完没多久就走了，之后，就再也没人能说出我心里的感受了，不过，也不需要了。”
他晒然一笑：“不好意思，紧张了话就多，你随口一听好了。”
许晓隽蹲在床边，握紧他的手，温声道：“如果你不想——”
“不，我想。”周勉打断她，“许晓隽，你能把我的手捆住么？”
许晓隽僵住。
“我请求你。”周勉说。
“好。”许晓隽轻声应道，从陆寅的医药箱里找到医用绑带，将周勉的双手绑在床头。
“谢谢你，这样感觉好多了。”周勉松了口气。
这时，陆寅手举一支已经注满蓝色药剂的针管，走过来，问：“准备好了么？”
“好了。”周勉说。
许晓隽看着他微笑的脸，点点头，站起身，手指放到可以操控两只漏斗的装置开关上。
随着最后一点蓝色药剂注入周勉的手臂，许晓隽打开开关，两只漏斗开始滴下液体，一滴一滴，精准地滴进周勉两只空洞的眼眶里。
随着第一滴液体滴下，周勉的身体猛烈地抽搐了一下，他极力深呼吸试图平复身体的抗拒，抽搐稍止，但颤抖持续而不受控地一点一点变得激烈——这是一种意志无法控制的颤抖——但即使抖得不成样子，他也没有让自己的脑袋偏离漏斗下方。
终于，在漏斗里的液体几乎要滴尽时，颤抖停止，他的身体突然静止下来。
陆寅赶紧上前，查看了一番他的身体指征，对许晓隽点了点头：“他陷入昏迷了。”
“接下来，我们能做什么？”许晓隽擦着周勉额头上的汗，问。
“等待。等他醒来，告诉我们结果。”
*
“报告，有数据预警，是否需要播报详情？”
一道声音在祝安然耳机里响起，她看了眼陷在宽大椅背里不知是睡是醒的人，低声“嗯”了一下。
“意识模拟模型识别到有未经组织认证的意识主体进入模拟，是否需要立即停止模拟程序？”
祝安然观察了几秒隐在面具呵斗篷下一动不动的身影，轻声走出房间，关上门，快步走进女卫生间。
耳机对面沉默等待着——作为组织首领身边最亲近的人，祝安然有着超过其他组织成员的权利，所有信息会先集中到她这里，再由她筛选重组，重要的上报，常规的则直接下达指令。
“现在模拟中的场景是什么？”
“是一个循环场景，意识主体抱着一团东西在火里奔跑，跌倒后双眼被刺穿，已经循环到第三十七次了。”
“——第三十八次，”对面上报的人似乎觉得好笑，又小声补了句：“看上去是个犟种，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把手里的东西丢掉。”
祝安然沉默了一阵后，说道：“知道了，估计是3号在君海时期推销项目时被吸引过来的好事者之一，没什么特别的，不用管。”
“是。”对面应了一声，关掉通话，耳机内恢复一片安静。
女卫生间内，祝安然久久凝视着镜子里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在久到可能引起怀疑前深呼吸一口，转身出去。
*
等待的时间比预想的要漫长得多。
从下午到晚上，从入夜到深夜，许晓隽几乎一动不动地守在床边，双眼不错地守着周勉。
绑着的双手早在他陷入昏迷后就被放下，挣扎中勒出的伤口也被仔细抹了药，但他的身体像是彻底被冻住，除了胸口极平缓的起伏，几乎看不出活着的迹象。
“凌昊，”许晓隽心中突然涌上一股不安，轻轻唤了声盘腿坐在一旁陪她守了很久的人，“第一次进入意识模拟的时候，你是怎么回到现实的？”
“第一次......是因为你，”凌昊轻声说着，嘴角微微上扬，“情绪崩溃进入虚拟世界是因为你，不惜一切挣脱那个世界也是因为想要把你安全带回来——你就是支撑我所有行为的锚点。”
“锚点......”许晓隽喃喃重复着，“那如果周勉他......没有这样一个锚点呢？又或许......他在那个世界找到了这个锚点？”
凌昊沉默着，他理解许晓隽的不安——意识模拟的虚拟世界里，周勉有很大概率回到失明以前的某个时点，如果现实世界没有一样东西拖着他非回来不可，那么，他会不会永远也醒不来。
“我觉得不会的，晓隽，”凌昊抓住许晓隽的手，摩挲着，“他抛下努力经营的生活，跟你从巷子里出来，他不会再抛下你的。”
许晓隽扭过头，重新看向周勉沉睡的脸，低声道：“不，我不希望他因为对我的承诺而回来，我希望他是对这个世界有所眷恋而回来。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人可以享有永远留在虚拟世界的权利，我觉得他应该是其中之一。”
房间里安静下来，突然，某个瞬间，许晓隽猛地跪坐起身，趴到床头，仔细观察着周勉的脸。
她没有看错，两道泪痕从周勉凹陷的眼眶中蜿蜒出来，顺着太阳穴一点一点流入耳侧。
“许晓隽，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一个理所当然逃避现实的胆小鬼么？”周勉声音里带着笑意说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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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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