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骤然从窗外侵入，将落地窗帘吹得哗啦啦作响，外面天昏地暗，一派风雨欲来的景象。
房间里，在祝安然说完那段话后，所有人沉默下来，许晓隽和祝安然的目光针锋相对地黏在一起，像是想用眼神刺透对方的大脑，以试探藏在里面的意志到底有多坚定。
良久，凌昊轻轻拍了拍许晓隽的肩膀，将她从沙发上拉起身，紧绷的气氛戛然而止。
“谢谢你的信息，对我们很有帮助，你好好休养，我们就不打扰了。”凌昊牵着许晓隽的手，边往外走，边说道。
许晓隽沉默跟在凌昊身后，快走到门口时，停下，又转回身走了回来，对祝安然伸出手，认真道：“还是要谢谢你，救了兰兰。”
祝安然慢慢站起身，握住她的手，扯起嘴角：“你还是这么含蓄，许晓隽，下次见面，是敌非友。”
许晓隽眼神微微闪动，片刻后，抬起双臂，搂住祝安然的身体，在她耳边低声道：“照顾好自己。”
这个拥抱让祝安然的身体瞬间僵硬，她直直地杵在那里，眼神低垂看着地面，没说一个字。
“咔哒”一声，沙发边的落地灯突然亮起，暖黄色灯光洒了半个房间。
“实在太暗了，人都看不清了。”陈阿抖讪笑着收回打开开关的手，接着，又看着祝安然，有些迟疑地开口：“那个......你还喜欢小兔子么？”
祝安然猛地抬头，凌厉眼神射向陈阿抖，整个人瞬间从刚刚有些颓丧的状态转为防御和森冷。
“你说什么？”她一字一句问。
“哦你别误会！”陈阿抖疯狂摆手，“我是偷看了何觅留给凌昊的笔记本，看到你曾经失去过一只小兔子，觉得......太惨了......”
祝安然沉默瞪着他，胸膛开始控制不住地起伏。
陈阿抖挠着后脑勺，有些不自然地说：“我小时候......有个妹妹，也养兔子，那只兔子被她养得又大又肥，她成天抱在怀里，跟个宝贝似的。我爸妈离婚后，我跟我爸，我妹跟我妈，我到现在还记得，她们走的那天，我妹抱着兔子，眼睛哭得又红又肿，被我妈扯着手臂往外拽，还扭过头来对我喊：‘哥哥，记得来看我！’”
“嗨！”他罕见地发出声羞惭的叹息，耸耸肩道：“我那时候答应地挺好的，但一次也没有去找过她，也不知道，她和兔子过得怎么样了......”
祝安然看着他，眼中的防备一点一点变软，良久，问：“因为她，你才这么怕见到女人哭？”
“啊哈哈——”陈阿抖干笑几声，手在脖子后面来回揉搓着，“这都被你看穿了！”
沉默片刻后，陈阿抖抬手朝屋子里一挥，大声道：“下次，别住这么偏的地方了，就算住，也把灯都打开，亮点儿，心情会好点。还有，兔子不养就不养吧，那玩意儿容易养死，消耗人的感情，你还喜欢什么？我可以帮你实现啊，就当......就当这次你给我们信息的答谢喽！”
陈阿抖看着祝安然，眼神里冒着期待的光。
祝安然盯着那光看了片刻，移开眼睛，僵硬道：“我没什么喜欢的，我上次受罚，就是因为多看了几遍你们给许晓隽放烟花的视频。哦，忘了说，那视频是偷拍的。”
“这也罚？！”陈阿抖满脸怒气，从鼻子里喘了几道粗气，才接着道：“我知道了，你爱看烟花对吧？简单！下次，我带你去山上放烟花，比凌昊放烟花那次还高的山，还贵的烟花，看个够！好么？”
他执拗地瞪着祝安然，等着她回答。
终于，祝安然露出个极浅的笑，点点头，轻声道：“好。”
*
十分钟后，吉普车上。
凌昊和许晓隽爬上车后，端坐在后排，一脸温情地注视着陈阿抖的后脑勺。
默不作声启动发动机后，陈阿抖一抬头，从后视镜中对上两人目光，瞬间有些恼羞地转过头，大喝：“干嘛这么看着我？！”
“对不起，之前误会了你，不过，我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你妹妹的事？”凌昊说。
“嗨，大老爷们儿，提这个干嘛？况且，她们还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地方活着，真想见还能见到。”
凌昊点点头，抬手在他肩膀上安抚地拍了拍，温声道：“阿抖——”
“滚蛋啊你！”陈阿抖几乎从椅子上弹起来，抖筛一样将他的手抖下来，缩在门边避开老远，“恶不恶心啊还阿抖！拜托你保持对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态度好么！”
凌昊讪讪收回手，靠到椅背上。
车辆起步，在度假村的曲折道路上缓缓行驶着，驶出大门，滑行上了大道后，许晓隽才从口袋里掏出一团折叠得很小的纸条，举到凌昊眼前。
“祝安然塞的？”凌昊惊讶地坐直身体问。
许晓隽点点头：“抱她的时候塞进我口袋里的。”
“什么？”陈阿抖惊呼一声，“她为什么要偷摸塞纸条？莫非连她住的地方也被监视了？”
许晓隽边拆纸条边说：“很有可能。从她受罚就可以看出，成海的控制欲极强。”
纸条展开，上面写着一句话：【我知道你们研制出了蓝色药剂，找机会给我一管。】
凌昊念出来，话音刚落，陈阿抖就咋呼道：“她要蓝色药剂干嘛？不会是想不开吧？之前那个什么康医生可就是注射这个药剂死的！”
“要求死的话，方法多得是，没必要非要蓝色药剂。况且，我们也不可能给她致死量的蓝色药剂。”许晓隽说。
“那倒也是......”
“在我和她握手时，她没有要把纸条塞给我的迹象，等到我抱住她时，她才突然塞给了我。”许晓隽边回忆着刚刚的细节，边缓缓道，“我猜测，她的纸条本来是备在身上，等着和我们见面时视情况决定要不要给我。顺着这个思路，她的天平可能向我们倾斜了，要蓝色药剂，说不定是为了找机会帮我们。”
陈阿抖轻哼一声，说：“这天平上打的是同情分吧，毕竟，我听下来两边实力悬殊过大，一边呢，是隐在暗处，连老巢在哪儿都不知道，马上就要实现全球上亿人联网的邪教组织，另一边呢，是人数为个位数，且明晃晃大太阳底下晃悠的几个活靶子，还有比这更极端的强弱对比么！”
听他提起意识攫取下一步的宏大计划，许晓隽沉默下来，转头看向凌昊，见他皱眉看着前方的椅背，忍不住轻声问：“你呢凌昊？你也觉得我们必然会失败么？”
凌昊转过头，在看向许晓隽的那一刻眉头展开，他拉起许晓隽的手，握紧，微笑道：“不，我反而觉得找到了方向。全球意识合并，对虚拟世界意识体植入统一的世界观，这两件事中的每一件都需要极为强大的技术支撑。成海一个心理学毕业的人不可能有能力完成这一切，他背后的这个神秘技术团队，有可能就是我们突破的方向。”
“那接下来做什么？”
“在所有可能用到的技术中，大数据是万本之源。”凌昊抬起头，目光灼灼看向前方道路，“去学校，找老师和师弟。在大数据领域，我不信我们会轻易输掉任何一个战场。”
*
另一边，度假村房间里，祝安然一点一点挪回贵妃椅边，但没马上趴下，而是静静站在原地等待着。
外面开始下雨，雷声从远处滚滚而来，祝安然看着落地灯发出的黄色光晕，一动不动。
终于，一声轻响，一道暗门被打开，里面缓缓走出穿着斗篷、带着面具的人影。
“主人。”祝安然恭敬地冲来人低头道。
在组织中的公开场合，所有人称呼成海为“首领”，但祝安然心里知道，他喜欢听她和霍达称他为“主人”——这个称谓代表了绝对的臣服和不可逾越的力量对比，稳稳骚中了成海心中的痒处。
她不在意自己在他面前的臣服，因为这么多年她的心里眼里只有他，只要能讨他欢心，要她怎样都可以。
只是，刚刚许晓隽的那句“可以直呼他的名字么？”回音般在她耳边响起，落地灯的光线也有些刺眼，在她弯腰喊出这两个字的同时，她的眼眶几乎控制不住地发烫。
成海从面具下扫了她一眼，在她面前的沙发上坐下。
似乎是才意识到她有伤在身，他伸出只指头，朝贵妃椅点了点。
祝安然有些惊喜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俯身趴了下去。
“主人，我已经按你说的，将下一步计划透漏给他们了，看上去，他们被吓到了。”
“嗯，我看到了。”成海淡淡说道。
祝安然仰起头，目光扫过遍布屋顶各个角落的微型摄像头，沉默片刻后，忍不住脱口而出：“在监视器里，您看的是许晓隽的脸么？”
面具下的目光扫过来，直直射向祝安然的眼睛，她立刻低下头，等待着斥责和惩罚。
只是，成海似乎心情不错，他看了她片刻，轻笑一声：“争什么呢？你跟了我这么久，怎么身上的刺还磨得不彻底？”
祝安然愣愣看着他，很快想明白了——为了他争风吃醋，也骚中了他心里的痒处。
“我刚刚看你，跟那个陈阿抖似乎很投缘？”成海靠向椅背，慢悠悠说道。
“没有！我只是跟想他保持联系，以便日后从他口中套出有用的消息。”祝安然立刻否认道，接着，又将话题从陈阿抖身上移开：“主人，我不太理解，为什么您要让我将下一步计划透漏给他们？那样不是让他们有所准备了么？”
“就是要让他们准备。他们都是聪明人，稍微想想就知道我们背后有高人支持，我就是要让他们顺着这条线找到那位高人，让他们两方互相为敌、互相消耗。”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语调冰冷地缓缓说道：“那个人已经太过强大了，再任由他发展下去，迟早有一天，我这个组织首领他也会不放在眼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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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阿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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