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海大学智能数据中心的地下实验室内，上百台主机和屏幕一如既往发出持续运行的嗡鸣声。
凌昊领着许晓隽和陈阿抖，径直走到师弟的办公室，推门而入，室内，师弟从屏幕前抬起头，看到是凌昊，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坐在办公桌上，遮住了半个屏幕。
“师弟，我们有新发现！”凌昊省去招呼，单刀直入地说道。
师弟直直瞪着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接着，凌昊将刚刚从祝安然口中得知的消息一五一十讲给师弟听，一边转述，一边加上自己的分析，整个会议室飘荡着他来回踱步的脚步声和低沉的说话声。
“......当务之急，我们需要尽快弄清楚意识攫取组织进行全球意识合并的时间，好做下一步应对。”凌昊缓缓说完最后一句，面色凝重地停住脚步，站在房间中央。
“一周以后。”他的话音刚落，师弟脱口而出接道，话说出口，才意识到什么，有些闪躲地眨了眨眼睛，抬手在头上一顿揉搓。
凌昊看着师弟的眼睛，没从其中看到惯常有的玩笑意味，又越过他的身体，看向他背后只露出小半截的屏幕，缓缓道：“你怎么知道是一周后？你查到了什么？”
师弟罕见地支支吾吾起来，眼神一通乱飘，很快在凌昊的凝视中败下阵来，“啊——”地怪叫一声，塌下肩来，很苦恼地说道：“老师真会为难我，我怎么可能瞒得住师兄嘛！”
“老师让你瞒我？”凌昊惊讶地问，很快，脑中浮现起上次见面时老师反常的表现，微蹙的眉头皱得更深。
师弟边观察着他的脸色，边小心翼翼说道：“上次，君海集团和何觅的直播对战时，那个神秘团队和我们在网上进行了争夺流量控制权的激烈对抗，虽然当时我们赢了，但结束后，老师觉得对方路数刁钻，我们能赢实属侥幸，所以，他一遍一遍把数据翻出来仔细地研究，最后，终于发现......”
师弟说着，停顿下来，脸色十分为难地来回瞟着许晓隽和陈阿抖。
许晓隽立刻会意，一扯陈阿抖的袖子，道了声：“我们在外面等”，便要起身出去，被凌昊揽住肩膀，拉了回来。
“师弟，这是一场极为艰难的战役，对手的目标是我们所有人，我们内部必须极度坦诚，才有可能赢得这场战役。”凌昊看着师弟，凝重地说。
师弟看了他片刻，又是一声怪叫，双手抱头，把本就很短的头发薅成了一团鸡窝，接着，从桌子上站起身，露出了完整的电脑屏幕。
“老师发现，那个组织使用的攻击代码中，有一段代码极为诡异。”师弟在键盘上敲打一阵后，指着屏幕上某处道。
“诡异？是什么意思？”凌昊问。
“就是！又不是电影，还诡异上了！故弄玄虚！”陈阿抖对于刚刚师弟想把自己请出去这件事十分不满，这时忍不住插道。
“师嫂，陈总，刚刚实在不好意思，但是，你们知道原因后，肯定可以稍微理解我一下的，毕竟，这事关尧海大学的声誉，所以老师才这么谨慎......”师弟用带着歉意的眼神看向许晓隽和陈阿抖，说道。
“说重点！”凌昊催促道。
“老师发现，这段代码是一段在尧海大学智能数据专业开办最初期曾经被纳入教材的代码，因为它的攻击方式太过激进，很容易引起大范围的网络瘫痪，一段时间后，就被从教材中删除了。”
“什么？！你是说，我们最大的敌人是你们尧海大学的人，还TM是个能编教材的大佬？！这TM的！又是灯下黑啊！你们尧海大学真是卧虎藏龙啊，黑龙白龙什么龙都有啊——呜呜呜你松开我！！”
陈阿抖义愤填膺的指控被师弟的大手一把捂住，紧紧压在了手掌下，师弟神色慌张地瞥了眼办公室的门，生怕老师交代的秘密流出这间办公室。
“你这个大嘴巴！这TM就是我只敢告诉师兄的原因！”他急得跟着爆出了粗口，“你知道对于一所名校来说，声誉有多重要么！”
陈阿抖奋力从他掌下挣脱，躲开三米远，喘着粗气道：“知道了知道了！”
“接着说下去，”凌昊打断两人的争吵，沉声道：“老师让你干什么？自己又去了哪里？”
“老师让我顺着代码往下查，我在好几个暗网上都发现了这段代码的影子，而这些暗网中，无一例外，这段时间都高频地出现一个日期——一周后，也就是十月十三号，且提到这个时间的时候气氛十分高涨。所以，结合师兄你刚刚说的消息，我推测，这些暗网都和意识攫取组织有着某些关联，而一周后，就是它们计划中全球意识合并的大日子。”
师弟一口气说完，像被抽干了力气一样，瘫坐在椅子上，仰头望天，双手捧心道：“师兄，你是不知道，我得知这件事后，内心有多矛盾......之前姚文远事件中，学校帮忙掩盖消息已经让我心碎一地，现在，又出现这样一条线索......啊！尧海大学！我待你如初恋，你却虐我千百遍！”
“嗨，凌昊曾经跟我说过，不要迷恋任何权威，此时此刻，这句话转赠给你。”陈阿抖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老师在哪里？我需要和他面对面聊一聊。”凌昊说。
“老师......”师弟眼神乱窜，“师”字拖得老长，片刻后，彻底放弃这场从凌昊一进门开始就注定失败的抵抗，耸肩道：“老师去云台市找校长了，校长在那儿参加滨海高校论坛。”
凌昊站起身，牵起许晓隽的手道：“走吧，师弟知道的应该都说了。但老师很了解师弟，知道他守不住秘密，肯定没有将最重要的消息告诉他。”
许晓隽扭头看了眼师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跟着凌昊走出办公室，留下目瞪口呆的师弟僵立在办公室里，发出声响彻实验室的哀嚎：“师兄你！！！杀人诛心啊！！！”
陈阿抖伸手，十分爱怜地在师弟头上摸了摸，柔声道：“乖，以后别跟你大师兄玩儿了，跟二师兄我混吧，如何？”
一晚上心碎无数次的师弟颤颤巍巍伸出手推了陈阿抖一把：“滚，都给我滚......我要闭关疗伤......呜呜呜......”
*
从尧海大学开出来后，吉普车驶向许晓隽家的方向。
从凌昊被撞开始，他们在医院、凌辰科技、祝安然住的度假村和尧海大学之间连轴转，许晓隽眼看着凌昊的脸色越来越白，坚持要他回家休息——而她自己，答应了凌昊搬到他家照顾他，需要先回家收拾一些必需用品，更重要的，是要接上憨憨。
“我说凌昊，你那车怎么还没修好啊！你倒是盯紧点呐！”
“我仔细想了想，我觉得没什么所谓的‘必需品’是需要专门回家一趟取的，直接在凌昊家楼下买新的不就成了，还节约时间呢，你俩说呢？”
“哎这天气不太好啊，一会儿恐怕要下雨了，我得早点儿回家收衣服去！”
随着许晓隽家越来越近，陈阿抖的话变得越来越密，每次停下等红灯时都控制不住地将腿抖成筛子，像是在极力掩饰紧张。
眼看只剩一条街就到了，陈阿抖额头上开始冒出汗珠，又一次开口：“我说许晓隽，你们家这附近这弄堂也太窄了吧！要不，我把车丢给你俩，我先回家收衣服去？”
许晓隽看着他焦灼得就快冒烟的后脑勺，淡淡道：“别怕，憨憨不咬人。”
那后脑勺连同下面的脖颈子立刻僵住，片刻后，大喝：“笑话！老子怕啥？！”
三分钟后，车缓缓停在许晓隽家楼下，三人从车上走下，陈阿抖吞了口口水，抬起头看向那扇窗户。
像是嗅到了主人的气息，憨憨欢快的叫声从窗户里飘出，叫得陈阿抖浑身一颤，倒退几步，靠在了车门上。
“那个啥，凌昊啊，不是哥们儿不愿意送你回家，实在是快下雨了，哥们儿得回家收衣服了！”陈阿抖抖着手从裤兜里掏出车钥匙，一把塞进凌昊手里，头也不回地奔出二里地，虚胖的身体从未如此灵活过。
凌昊和许晓隽面面相觑，又相视一笑，牵手朝楼梯走去。
*
夜深，凌昊家里。
憨憨似乎对这个仓促搬来的新家很满意，窝在许晓隽脚边，安稳睡着，时不时发出一两道鼾声。而许晓隽，则窝在离落地玻璃窗最近的沙发里，双手趴在沙发扶手上，在暖黄色灯光的映照下，定定看着窗外。
凌昊从浴室里出来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在心念转动之前，他已经听到自己发出声满足的叹息。
许晓隽回过头来，看到他愣在那里，站起身，走过来，从他手中接过毛巾，将他拉到沙发边坐下，一下一下用毛巾拭去他头发上的水分。
“好好睡一觉吧，你需要休息。”她轻声道。
凌昊抬手，将许晓隽拉到自己怀里坐下，下巴抵在她肩膀上，深呼吸一口，瓮声瓮气道：“到云台的最近一班机票是明早七点，我不睡了。”
“你还是要去找老师？”
凌昊点点头：“不当面和老师聊清楚，我心里不踏实。”
他将许晓隽搂得更紧，问：“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许晓隽沉默着，片刻后，松开凌昊，看着他的眼睛，摇了摇头：“不了，我想停下来好好想一想。”
“想什么？”凌昊将她掉下的一缕头发挽到耳后，问。
许晓隽扭头，又看向窗外，凝视着此时格外黑沉的夜色。
“我总觉得，我们最近像是在被别人推着走，我们好像......遗漏了一些东西，一些......真正重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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