呛了一会儿,谢予矜缓过来。他眼尾因为刚刚猛烈的咳嗽生理性泛红,暖色灯光打在他眼睛里,有盈着一层潋滟水光稍纵即逝。
他托着下巴,瞥了一眼缩着不敢吱声的谢意清,似笑非笑地:
“可以啊。”
他见小姑娘眼睛一亮,懒懒地补充:“但狗和你只能留一个。”
谢意清:“……”
她隔着座位,开始试图撒娇唤醒她哥沉睡的亲情血脉,语调可怜巴巴的:“不要嘛,求你了,哥。我真的很想养欸……”
谢予矜收敛了笑,头也没抬,仔仔细细地把面里的葱花挑出。
他支着下颚,语气一贯漫不经心:“谢意清,你知道养狗意味着什么吗?”
他抬眸:“它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又不是你心血来潮想扔就扔的玩物。你平常又没时间回家,狗怎么办?谁照顾它?”
他对上谢意清希翼的目光,客气地一笑:“你别指望我,我不会帮你养。”
“……”谢意清拿手指比划:“哎呀哥,你就帮我一下嘛,就给它每天放点粮食就行了,就这点要求。遛让它自己去遛!”
她竖起两根手指水平耳侧,一本正经:“我发誓!真的要不了你太多时间的!”
她对上谢予矜的眼:“求你了~哥。”
谢予矜:“……”
他一时语塞,但还是心一软,垂眼应下:“行吧。”
“但是。”他给谢意清泼最后一盆冷水:“宋女士同意了?”
宋云舒小时候就对他们管教比较严,上高中时因为离得远工作忙放松了些。但时不时派人照看他们的情况。谢意清要养狗的事,不可能瞒得过她。
“你问咱妈?你早说嘛。”谢意清松了口气:“我早问过了,她同意。”
谢予矜有些意外:“啊?你怎么问的。”
“我就说我要养狗啊。”谢意清无辜地抬眼,语调轻快,“她没多问什么就答应了。”
“……”
. “还说如果我们没时间,她可以专门请个保姆照看它。”
谢予矜:“……”
竟然宋云舒女士都这么说了,他也没什么意见了。
再转念一想,女孩子一般喜欢的是泰迪,比熊这类的小型犬,应该不怎么占地方。
“可以。”谢予矜说,“那你有空自己去一趟宠物店。”
“嗯嗯。”
“快吃吧。”谢予矜垂眼,嗓音放轻,懒懒的,“面要凉了。”
……
天边弥着一层浅紫和淡粉色的霞光,若仙女的纱裙,拂过玫瑰色的虚影。
谢予矜眯着眼站在阳台上,感受风吹过耳侧,点了根烟。
远处已经一盏盏灯火亮起,夜色渐浓,华灯初上。来往的行人匆匆的来去,汽车鸣笛声不绝,是繁华城市的物欲横流。
明灭的火星在暗色的夜里浮沉,压在他白皙指尖一点猩红。
风勾勒出他极俊朗的五官,他懒懒散散地靠在栏杆上,叼着根烟。他黑发惺忪,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垂,眉眼针尖似的亮,是少年独有的清朗神色,身形半隐在淡金色的波光里。
世事嘈杂,沉寂在他身上却莫名显得有些孤独。
今天发生的事情挺多,搞得他自己思绪也混乱。各种记忆夹杂在一起,最后只剩下空茫的空白。
在转身的一刹那,他脑海里突然滑过云生息那张脸。
……所以他为什么要转过来呢?
是仅仅因为十二班风气不好,还是有……其它的原因?
他毫无缘由地想起了云生息满眼笑意地望过来,眸光柔和,瞳色漆黑,似三月灼灼盛开的桃花。
还有那几块糖。
不亏是渣男,这么会撩。
……简直是在撼动他的地位。
等下。
谢予矜蹙眉,脑海里突然又浮现出他随口说了句话,云生息耳根红了的画面。
那这算什么。
……渣男的新套路吗。
他仔仔细细地想了想,得出结论。
哦,
欲擒故纵。
果然段位十分之高。
其实云生息给他的感觉近乎于矛盾,冷淡疏离的样子与渣男标签严重不符。
……他都要怀疑那天是不是看瞎眼了,那个小巷子里的人到底是不是云生息。
他低下眼,舌尖抵住腮帮,有些烦的“啧”了一声。
算了,管他呢。
关他屁事。
这时,脚步声轻而急促地响起,谢予矜一顿,不动声色地把烟头摁灭。
他垂眼弹了弹烟灰,收拾好痕迹后好整以暇地看向来人,眼里含了点笑:“怎么了?”
见谢意清狐疑地看着他,狗鼻子般在空气里嗅来嗅去,谢予矜毫无停顿地摊开手:“没抽。”
“怎么可能!”谢意清皱了下鼻子:“咦,我都闻到了,好大一股味。”
“……”
“哎呀,”她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我又不会告诉爸妈,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谢予矜:“……”
他一弯眼,慢慢出声:“本来想抽的……”
“但还没来得及抽。”
谢意清望着他,表情有些好奇:“烟是什么味道的?”
谢予矜一本正经地说道:“塑料味的。”
他皱了下眉:“有点干,有点涩?……总之不好的东西,小姑娘家家的别学。”
谢意清:“……”
可能是已经答应养狗的要求了,说话都硬气起来,她一忍再忍,忍不住道:“你也就比我大两分钟而已,怎么什么都管着我。”
“差一点!就差一点,我就是你姐姐了好吧。”
谢予矜:“诶~小两分钟也是小。”
谢意清:“……”
怎么办,这人好欠。
她自动屏蔽谢予矜的话,拿眼神瞟他,开启了天马行空的幻想:“如果你是我弟,我天天指使你倒洗脚水。”
“……”
“给我洗袜子。”
谢意清仍嫌不够,补上了句:
“嘿嘿嘿。”
谢予矜太阳穴跳了跳,起身扬眉:“谢意清你皮痒了是吧。”
“没有没有。”谢意清秒怂,摸了摸鼻子,“哈哈哈就是开个玩笑而已,我写作业去了啊。”
她溜得极快,谢予矜作势走了几步,没追上去。
他懒懒地倚着墙,好久恍然般轻笑出声。
……
钥匙开门的咯吱声响起,老旧的门发出尖锐杂音,刺耳地仿佛长指甲划过玻璃的声音。
墙上大片大片漆皮剥落,露出斑驳的裂痕,发黄老旧,仿佛垂垂暮老的
家里却井井有条,简朴整齐。
杜若瑗正拖着地,头发松松垮垮的扎成球状挽在脑后,她约莫四十出头,脸上依稀还能看见年轻时的美貌,但很快被过度操劳与忧虑掩去光彩,看上去有些憔悴,只有一双眼睛柔和。
她听到动静抬起头来:“阿景回来了啊。”
“嗯。”云生息放下钥匙,淡淡应了一声。
杜若瑗打量着他,有意无意的开口:“今天怎么回家这么晚?”
“……”
云生息绕开茶几,在沙发上放下书包。
他敛眸,最终温和道:“同学有点事找。”
杜若瑗好似松了口气,移开目光。
“晚饭吃过了吗?”
“吃过了。”
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皱起眉担忧道:“那个叫湛正谊的……有没有再骚扰你啊。如果有一定要跟妈妈说。”
“没有了。”云生息微顿,垂眼。
之前在校门口,他帮一个被欺负的女生出了下头,湛正谊就扬言威胁他。刚好被难得有空来接云生息的杜若瑗看到。
她和云辉腾离婚后,云生息跟了她。
这个之前柔弱温婉的女子一改面貌,刚强的撑起了整个家。
云生息就是她的全部精神支柱。这事以后,杜若瑗几乎焦虑的要换学校,态度强硬到甚至偏执。
学校本来就把云生息当宝一样小心翼翼地供着。即便只是口头威胁,校长还是把人叫到办公室里来,好好做了一番思想教育,并保证不会再犯。但她还是闹腾了好一阵子。
那天周六,云生息接到电话后赶到学校,他望着有些歇斯底里的杜若瑗,只是平静安抚,没有说什么。
人的立场不同,他也没有资格对他人的行为做出评判。
云生息沉默了一阵,温声安抚:“……您放心。湛正谊不会来找茬的。”
“你一定要小心点!”杜若瑗看上去仍有顾虑,嗓音低低的说:“那几个孩子小流氓一样的!还有刀呢。现在人都怎么了……”
“嗯,会的。”他起身,想接过杜若瑗手中的拖把:“我来吧。”
“不用了。”杜若瑗避开他的手,“我来就行了。”
云生息站在原地,望过来。他深黑眼睛隐在灯光下,忽明忽暗,看不清楚情绪。突然他捏了捏眉心,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
“那我回房间了。”
……
手机嗡嗡的振动了一下。云生息停下笔,打开微信,点进未读消息。
有一半是裴佴给他发的。
云生息点开裴佴的头像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把他删掉。
滑到消息的最顶端,指尖顿住。
【4:55】
【裴佴】:景哥!跟你说,我在网吧门口看到了个小孩!怪可怜的,没饭吃。【图片】
【裴佴】:那边修电路的不是缺人嘛,给他安排了个位置,我可以资助他上完学。就是还没地方住。。。
你说我爸要知道我没事做心血来潮捡了个小孩还不得揍死我【悲】
【5:10】
【裴佴】:住处已经暂且安排好了,有空可以来见见。带孩子真难啊TWT感觉我年级轻轻已经提前体会当爹生活了
【裴佴】:世界上就缺少温暖与爱!像我这种好心人已经不多见了!兄弟们觉得我做的对吗?对的扣波666!
……这条应该是群发的。
【5:11】
【裴佴】:在吗在吗,怎么不回我!
那段时间云生息在上课,所以没看手机。
裴佴自顾自说了一大堆,见没人回复,兴致缺缺地消停了一会儿。
下一条消息隔的时间比较长。
【7:44】
【裴佴】:我们已经在吃烧烤了!你不来真的蛮可惜的。
然后拍过来几张照片,背景是酒吧包间里迷乱纠错的灯光,桌子上放了一大堆烤串和几瓶开罐了的啤酒,几个大男人东倒西歪地靠在沙发上,场面一片混乱。
云生息眸光微动,忍不住笑了笑。
可能裴佴也喝了不少,酒壮人胆,话都肆无忌惮了不少,发过来一连串语音。
【8:06】
【裴佴】:啊啊啊啊啊景哥!你肯定下课了为什么不回人家(蠕动)(变成蛆)(尖叫)(阴暗扭曲的爬行)
【裴佴】:快—点—回—我。老子他娘的等女朋友微信都没这么愁人
【裴佴】:惹到我,你就算踢到棉花了!!!(尖叫)
【裴佴】:景哥!Star!!!回我!
云生息:“……”
他的目光在Star这个称呼上停留了两秒,顿住。
说起这个名字的由来,还挺长。
他十三四岁时刚到这里来读初中,意外和陈戌东认识了。
他那时二十几,叼着烟,吸拉着鞋,染着黄毛,一副叛逆青年样,爱好就是劫富济贫,倒与他现在人模狗样的不同。
再接触一段时间,陈戌东十分欣赏他,主动邀请他加入他们组织,还提出把老大位置让给他,被云生息拒绝了。
他清楚他们是什么人,所以不干涉也不参与。保持着淡如水的关系,偶尔有事才找他们。
多次婉拒后,陈戌东放弃了,只有和他关系还不错的裴佴厚着脸皮强行把他拉入替补名单,算半个成员。
南城还有个组织,取了个十分文雅的名,叫Komorebi,与他们看不对眼。
裴佴当时知道时十分气急败坏:“呵,他们竟然改名了,还外语咧。”
他啐了一口,翻了个白眼:“怎么,就他们会科莫雷比,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之前叫二狗帮。”
“……”云生息沉默了一阵,想了想:“你们以前叫翠花帮吗。”
“…………”
裴佴摆摆手:“哎,这个不重要,重要的事,我们要压住他们。”
于是就有了每人一个英文名代号。
本来他应该没有,当时裴佴凝视他片刻,十分坏心眼的在他的那栏里打下,Star。
起得莫名其妙,没有依据。像只是朋友间的调侃。
不过因为云生息不是很喜欢,再加上除了裴佴,他们帮里很少有人敢开他玩笑,因此这个称呼也渐渐没有人提起了。
……看来真是醉了。
云生息无奈地摁了摁眉心,打字。
【云】:看到了。
【云】:那你们玩得开心。
【云】:我在学习,先不说了。
他灭了手机屏幕,拿起笔,埋头写起字来。
桌旁有一盏昏黄小灯悠悠摇曳,晕开一片暖意。
窗外夏虫低语,夜垂如幕,华灯千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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