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已至,大多数人进行完第一场比试。
楼春雪由着从陈纵那儿发现的异常,专程在斗场内游荡,探查是否有同种情况的蟋蟀。
今日城隍庙大门紧闭,她却听见墙里头传来嬉闹声,隐约间有陈观的声音掺杂其中。
“南尽。”楼春雪唤道。
南尽贴着墙根四处张望,听到唤他名字,立刻跑来。
“叫我做什么?”
楼春雪冲着高墙示意:“跳上去,看看里面在干什么。”
南尽挑眉。那副呆瓜样,保不齐在心中如何吐槽叫他只为这点小事。
见他连形都不化就准备跳上高墙,楼春雪急忙拦住,“你是猪吗!伪装一番再跳上去。”
南尽苦大仇深,不情愿地化了形,纵身一跃。
城隍庙富丽堂皇,琉璃瓦片覆满屋顶,在夕阳余晖下闪动着赤金色的流光。院前的铜制香炉内留着一层厚厚的香灰,零星点缀几柱即将燃尽的香。
黑底金字,遒劲有力的刻着“城隍庙”三个大字的牌匾下,站了四名玄衣缚妖卫。
南尽勾着瓦片,叫了两声。
楼春雪仰头小声说:“进去里面,小心陈观,你打不过他。”
南尽触须抖了抖,叫也不叫一声,转身跳走。
“气性真大。”楼春雪摸摸鼻尖。
等了半刻钟,楼春雪心下稍有不安。
可里面又无打斗声,南尽这家伙被抓必要叫个不住,她在此处定能听到。
“春雪,”南尽悄无声息从别处冒出,“几个富贵人家搁一起斗蛐蛐,陈观是缉妖局统领,自然也在。”
解释倒是合情合理,楼春雪直觉有哪里不对。不过现下没有证据,再待下去,里面的人出来,恐怕要被抓个正着。
怕什么来什么。
里头人没出来,两人转头碰上胜利归来,满面春风的陈纵。
“楼春雪……”陈纵视线触及一旁站着的南尽,故作恍然大悟状,“好骈头还没抛弃你,我当你早成弃妇了。”
“陈纵,你最好嘴放干净些!”楼春雪神情变得凌厉,“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哟,跟你哥一样烈。”陈纵戏谑道,“他牢里受苦,你在外风流。”
楼春雪眼神微眯,二话不说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前去,不等他反应,手臂抡圆了扇去一耳光。
“啪”一声脆响,陈纵脸狠狠歪向一边。
南尽也解气地轻哼说:“该你的。”
脸颊火辣辣的疼痛让他意识到自己又被打了。
“楼春雪!”陈纵火气直冲天灵盖,“上回打我没和你计较,居然还敢动我!老子杀了你!”
说罢,从腰间抽出短刃,朝两人冲来。
南尽一步跨上前挡住楼春雪,随时准备反击。不想陈纵忽然扑倒在地,捂着膝弯哀嚎。
两人皆是一惊,附近毫无旁人气息,有人暗中帮助?
城隍庙里无好人。
“陈纵,”陈观赫然立在高墙之上,俯瞰几人,语调不屑,“太过冲动行事。”
“大哥。”
陈纵敢怒不敢言,捂着膝盖缓缓起身,自觉后退几步让出前方一片空旷位置。
陈观从高墙跃下,定定立在中间,视线扫过两人,绕有趣味的盯着南尽,冷不丁说:“你不像是人。”
楼春雪骇然,拽住南尽将他挡在身后。
“最不是人的就是你,走狗!”
陈观愣住,随即放声大笑:“一模一样,真是一模一样。”
南尽紧张地扯住楼春雪的腰带,以防对方发难,好带她逃离。
陈观却没有动手之意,他招来陈纵,要过装蟋蟀的盒子,举起傲然道:“若不是我,今日你该见着你兄长,论结果,你得管我叫声救命恩人。”
楼春雪绷着一张脸,不懂他举起盒子,意欲何为。
“此话何来?”
南尽的手攥地愈发紧,生怕没留意让她冲上去送死。
陈观点到即止,不欲多透露半分。
将盒子随手向后一丢,心情颇好:“今日先放过你,”他意有所指地看向南尽,“和这只,不,应该是这位。”
难不成被察觉到妖怪的气息?可依照陈观的脾性,若是发现,不会有闲心和他们玩无聊字谜。
楼春雪面上不显:“你怕不是当走狗当出失心疯不成,见谁都是妖。”
陈观不怒反笑,嘴角擒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兴味,盯着两人,确认无人面色有变,才轻起唇瓣:“陈纵,走。”
直至城隍庙围墙尽头,他脚步一顿,悠悠偏过头,勾唇须臾,便加快步伐向正门走去。
楼春雪后背冒出层层冷汗,南尽浑然不觉陈观之敏锐与狠毒,直觉此人令人厌恶,愤慨非常:“你那么说他,也不见生气,不会是虚张声势吧。”
“既认为他虚张声势,为何方才不说。”楼春雪睨他一眼。
南尽天经地义:“我又不蠢,里面缉妖局那么多人,打起来我们还活不活。”
楼春雪怪道:“前两次怎得不多考虑一番。”
“陈纵显然草包一个,”南尽眉头紧锁,愁容爬上眼底,吞吐着说:“陈观,见到他就打心底不适。”
“怎么说?”楼春雪好奇。
南尽眼珠子转了转,烦道:“一时半会儿说不清。”防止再问话,提脚就走,“回家,我累一天,饿了。”
余晖藏匿,城隍庙市燃起无数盏灯,悄然代替昏黄夕阳,在地面淌出金河。不逢年过节,街边小摊竟也从长宁大街延续至此。
南尽少见繁闹夜市,兴致勃勃地游走在各个小摊之间。
不远处乍然响起几道惊叫声。循声望去,几匹毛色上好的骏马碾过缺块不全的青石板路,扬起阵阵尘浪。
马匹上的朱门绣户之子华服锦衣,策马扬鞭,全然无视闹市内不可纵马的规矩。平头百姓避让不及,唯有纵身摔向街边躲过马蹄,保全性命。
一鹅黄色衣裙的小女孩跌倒在两人脚边,楼春雪蹲下,扶起她,拍净裙角上的灰尘:“小心点,能找到娘亲吗?”
女孩强忍着泪珠,指着对面买绣品的摊位,呜咽着:“我娘亲在那边,谢谢姐姐。”
老板娘忙着同人讲价,根本没注意到女儿。直到小女孩哭着过去,才匆忙放下手中的帕子,查看有无伤痕在露出来的皮肤上。
劲马飞驰而过带起微风。
南尽眼神从楼春雪身上划向为首之人的脸,与其对视一瞬,咬了口嘎嘣脆的糖葫芦,“我见过他,在城隍庙中,陈观对他客气得很。”
楼春雪愕然:“他也在其中?”
“什么说法?”南尽将糖葫芦递到她嘴边,“吃?”
楼春雪习惯小妖怪间不分你我的强大分享欲,摇头拒绝:“我哥哥是他府中门客,曾向我提过这人品行优良,有仁爱济世之心。”
南尽咬着竹签顶端,思忖道:“看着不像。”
“哥哥在权贵府邸做些什么,细细想来,我当初不仅一概不知,也不询问。”楼春雪深深自责,无力极了。
陈观即便是缉妖局统领,也无权将权贵府中门客轻松关进大牢,这背后必然有权力更大之人允准。
现在想去赎人,只知拿钱要紧,不知点头之人是否愿意。
南尽疑窦丛生,未接话茬,询问她:“你口中的哥哥,是血溶于水,还是认的?”
楼春雪差点忘记这茬,拧过脖颈,任由夜风吹乱发丝,垂泪欲滴:“他曾救过我,说哪门子亲与不亲。”
自从发现南尽“色|欲熏心”,最受不了她哭,便屡试不爽。凡绕不过去的,流两滴眼泪就一并揭过。
“既然是你的救命恩人,那也是我的!”南尽将竹签插到腰带中,专注而坚定握住她的双肩,“我们一起救兄长出狱!”
铜驼曲不如集市内热闹,稀疏几家门口挂着照明的灯。
油灯只点燃一盏,屋内光线昏暗。楼春雪抿了抿唇:“接下来在外,不要随便现原形了。”
南尽去点其它油灯的手一滞:“为什么?”
“陈观怀疑你,往后会时刻盯紧你的一举一动。”楼春雪一拍桌子,唬他,“只要发现你露出蟋蟀脚,即刻抓捕。”
南尽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一个人我才不怕,来一群人,也许能勉强与我一战。”
“刚才不还怕死。”楼春雪胳膊抬至桌面上,上半身靠向南尽方向,凝重问他,“你说的陈纵蟋蟀不像蟋蟀,那你觉得像什么?”
蟋蟀的确是蟋蟀样,怪就怪在,真让他说像什么,一时半会儿居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总之不像蟋蟀。”
楼春雪犹豫几秒,轻声道:“哥哥和陈观是旧识,两人观念不同,后来便分道扬镳。”
“在被抓进去前,听到过哥哥在院中念叨蟋蟀蝴蝶什么乱七八糟的昆虫。以为只是酒后胡言,如今对上这些,想来还有隐情。打人关押不过是幌子,缉妖局里不可告人的秘密不少。”
南尽额角跳了跳,试探着说:“他有认识过蝴蝶精……和蟋蟀精吗?”
楼春雪揉搓着手背,“从未听过。”
“我们需不需要进缉妖局探查。”南尽说。
楼春雪倒了杯茶,在手中摇晃。她盯着杯中的水波纹,头疼道:“缉妖局重兵把手,不易潜入。但我最难理解的地方,是尝试偷溜进缉妖局找地牢,不出意外地被发现,陈观只是把我丢出来,并未处置。”
南尽呢喃:“照你的评价,不处置你,确实不是他的风格。”
楼春雪实在疲惫,一口饮尽茶水,倒回榻子上,拉上床幔:“睡了。明日早些起,去看看还有何异常,缉妖局太难进了。”
南尽直直盯着床榻,良久才沉声吐出一个字。
“好。”
熄灭油灯,南尽躺回窗边的坐床上,裹紧被子,辗转难眠。抖了抖薄被盖住缩成一团的自己,小声安慰:“没事,长得高大是为保护春雪,不是为了没取得名分前受窝囊气睡小床的。”
……好像更窝囊了。
他紧闭双眼,轻声叹气:“至少专门给我置办了张小床,春雪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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