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时迩还不习惯卓不群的话虽是问句，却有着独裁般的肯定。
左毅和林曌已经坐下了，一边听着他说话一边拿起筷子。
“如果从小被婆婆影响，那她们会在发生村落被屠这种情况时无动于衷吗？她们在这个副本里扮演了什么角色？会不会是帮凶？
根据婆婆的自述，她对皮影师并没有诱导但也没有阻拦，只是顺其自然。
但被她教养长大的孩子可不一定也是她这种性格。
祥云身体的先天不足会不会也成了某种诱发因素？”
卓不群一边说着，一边对着凳子点了点，下压了下手示意他坐下。
时迩坐下后就一直盯着他。
林曌搓了搓手臂。
有时候她也感觉江佑安不是人。
哪有人看人的眼神是这样，专注又冷漠，像高高在上的观察者。
她回忆起看到过的时迩的眼神，好像发现他看所有人都像是研究员看培养皿，唯独看向卓不群时眼里有不一样的情绪。
而现在这样是……他有些不太高兴。
看着毫无所觉或者是发现了但是感觉可以之后再考虑的卓不群，林曌想，如果卓不群有一日被胁迫，她是求饶还是嘲笑？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卓不群这狗东西竟然还漫不经心地问她。
不过和平时一样，他没想着能等到林曌回答，对左毅说：“晚上去皮影师和齐淑芳家一趟。”
“嗯。”等到左毅应了声卓不群就坐下没再开口，林曌今天也安安静静没说什么。
直到饭后，她宣布：“我也和你们一起去。”
“那就去呗。”
随后三道目光落在时迩身上。
时迩想了一下，然后说：“闭眼坐好。”
当他用命令式语气的时候，有一种压迫得人不自觉服从的气场。
于是他们颤了下眼睫，眼前就转换了景象。
一开始是俯瞰的场面，杂乱的丛生的野草和老树之间，有一条被人踏出来的小路。
道路尽头的山顶，立着一块石碑。
石碑上刻着密密麻麻的人名，痕迹却已经不甚清晰了。
每一个人名上，几乎都有一只或青色或灰色，扭曲嘶吼着的灵魂虚影。
石碑周围半米之内，还有密密麻麻的淡红色的人形魂体。
在他们看清的下一秒，视线切换至曾经的村落。
“唉，师傅……”
……
“要怪就怪那个老妖婆吧。”
最后出现的，是皮影师取下一张人皮之后的叹息。
然后几人睁开了眼，神情还有些恍惚。
刚刚是江佑安编织的幻境还是曾经发生过的真实？
卓不群掐了下掌心，回神，眼前出现时迩低垂的眉眼。
“这些是……曾经发生过的吗？”
他略显迟疑地问出来，语速也有些缓慢。
“嗯。”
时迩回答得也慢了几秒，然后说：“这些是他们的记忆。”
天已经完全黑了，接近满月的月亮被一层雾遮挡着，星子稀疏，夜晚送来的风也带了些冷意。
时迩眼前几乎已经看不见人影了。
没再听到几人的声音，于是他咳了几声，说：“我回房间了。”
今天他唯一没有注意到的就是此时卓不群看向他有些错愕的眼神。
在时迩刚刚抬眸回答时，卓不群又看到了那双浅棕色的眼眸。
它重叠在时迩的眼睛里。
有些泪意，又有些困顿。
时迩躺到了床上，片刻后蜷缩起来，将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早上卓不群喊他时，他迟疑了会才睁开眼，眼前都是黑白灰。
于是他闷在被子里说了一声：“不要管我。”
卓不群出门前看了眼时迩的房间，少见地有些心神不宁。
于是他对左毅和林曌叮嘱：“在副本结束前，要找到皮影师剖下的人皮。”
“你有什么预感？”林曌问。
“我可能会遇到一些意料之外的麻烦，但是不至于危及生命。”他回答地轻松。
“嗯，我们尽力。”
这种情况不是没有发生过，卓不群就好像那天选之子，每次都能逢凶化吉不说，找到的还都是关键线索。
所以两人虽然担心，但也不至于关心则乱。
可是在中午时，时迩却感应到了什么。
“好烦。我最讨厌卓不群了。”他不情不愿地从被子里爬出来。
“我最讨厌这种地方了。”时迩一步踏入另一个空间。
鬼气森森，怨念深重，阴气逼人。
他叹出一口气，站在一旁看到了卓不群正和一个鬼童对峙。
对面的鬼应该就是“小凤凰”的第二个，邱婆婆起名“祥云”的那个孩子。
他的身高只到卓不群腰间，看上去比时迩还要瘦，脸色惨白，连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双目下方却渗血。
模样可怖，脸色却平静。
“那个外乡人死了吗？”他这么问，可是嘴唇没有动。
“你是谁？”卓不群已经将刀抽了出来，刀尖搭在脚边的地上。
“那个外乡人死了吗？”祥云仿佛只会问这一句了，依旧是没有张口，语气没有丝毫起伏，但也不像是幻觉。
“我不知道。”卓不群的手臂绷紧了，等待着祥云的反应。
可他没有暴怒也没有发疯，只是抿紧了唇，闭上了眼，也不发出声音了。
“如果他没死，你能怎么办呢？”等了会还没等到对方的反应，卓不群问他。
祥云睁开了眼。
“他没有死吗？”
看来这个npc的确对搞死皮影师的执念太深。
“没有。”卓不群依旧死死盯着他，回答却变快了。
“你只要杀了他，我就送你离开这里。”
祥云自始至终没有展露出什么攻击意向，但越是这样越不能让人放心。
而且……
“虽然我没有答应，但你不送我离开这里，我怎么杀了他？”
祥云又不说话了。
时迩抬手掩住唇，无声笑了笑。
只是把他们困在这里的话，筹码可太少了啊。
祥云的眼睛里流下血泪来。
他嘴角下撇着，仿若哭泣。
卓不群咬破了唇肉，口中出现血腥气。
“放松。”
说不出来是一声什么声音在耳边响起，似有层层叠叠的人声，又不似哀嚎嘶吼那般刺耳。
像是低声的祷告，伴随着时迩的声音送入他的脑海。
于是神识一片清明。
“那个外乡人死了吗？”祥云的眼睛还在流着血泪，看向时迩。
“天生灵体，眼通阴阳，不应该只用来妄造杀孽。”时迩的眼神有些涣散，于是想要看清什么时，那点浅棕色又浮现出来了。
卓不群没有看到，他只是看着时迩站在自己身前，以一种保护的姿态。
其实刚刚就算他不出现的话，以自己经常被那把刀侵蚀的精神，也不会轻易被祥云蛊惑。
但是他还是出现了。
宛如神迹，出现在地狱，来净化冤孽。
“婆婆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我在报仇，这是因果。”祥云这么说着，却莫名跪了下来。
时迩拉着卓不群避开了这一跪。
他的手有些冰凉，覆在卓不群的手腕上，没有使多大力气，片刻便松开。
卓不群下意识地挽留时，指尖在他掌心擦过。
时迩没有丝毫反应，对着祥云说：“你报复地太过，你的婆婆也是因你而死。”
祥云依然朝刚刚的方向跪着，他不知道说什么，于是生前就不会说话的他只好沉默。
“我不会承你的因。”他的声音远比刚刚还要冷。
“那你会杀了那个人吗？”祥云口中的“那个人”显然只指皮影师。
时迩没有说“会”或者“不会”，只是说：“我只需要知道真相。”
祥云茫然，不知道从何说起。
“问吧。”时迩扭头，面容放松下来，神情有些倦怠。
卓不群看着他凌乱的发丝，突然觉得应该给他梳一下。
不过时迩很快就从他眼前消失，走到了他身侧靠后的位置。
“所有人都是被皮影师剖皮死的吗？皮影师最开始为什么要杀人？”
卓不群想了想，怀疑祥云生前是不是就能影响人的意志。
祥云也思索了片刻才回答：“我和姐姐不是。他想成为最厉害的皮影师，知道活着剖下人皮之后演出的皮影戏最活灵活现，他就生了贪孽。”
“他的想法有你的影响吗？演出需要的影人太小，活剖人皮演出最好是真的吗？”
这次祥云回答地很快：“有。不知道。”
过了几秒见卓不群没有再问，他又补充：“这个方法是他从一本书上发现的，书上有熬煮炼制，把人皮变成影人的方法。
那本书是我有“让他杀了这里的人”的想法之后，他找到的。”
“之后也是你一直在诱导他的想法，让他杀人？”
“不是，之前我还做不到这样。”他否认之后却又露出纠结的表情。
“但是我想过的事情都很容易会发生。”这个他心知吐明，而他一直在想让外乡人杀了这里的人。
只是没有想到真正发生之后，婆婆也遭了毒手。
而婆婆已经提前让他们毫无痛苦的死去，所以他无能为力。
卓不群感觉有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上不去也下不来。
那是对一切不平事的心有余而力不足，那是无能为力。
他看向时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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