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声响,打断了田满的讲述,也把丘吉从那个诡异故事里猛地拽了回来。
林与之和田满都顺着声音看向了丘吉。
丘吉双手一摊,一脸无辜:“不是我。”
他低头一看,原来是地上的田壮,疼得脸都发青了,正用唯一那只完好的手在冰凉的地板上拍打。
丘吉这才发现那断臂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
他皱了皱眉,虽然不爽,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团红线,粗手粗脚地在田壮的断臂处狠狠勒了几圈,又在线上贴了张黄符,嘴里嘀嘀咕咕念了几句,血居然真就慢慢止住了,田壮急促的喘息也平缓了些。
“接着说。”林与之不紧不慢地坐在椅子上。
丘吉好奇心被吊得老高,赶紧也拖了个凳子紧挨着师父坐下,眼睛亮得像太阳一样直勾勾盯着田满催促:“快说,斗笠下面到底是个什么?”
师徒俩这副听故事吃瓜群众的悠闲劲儿,看得田满都愣了神。
这氛围,不对劲吧?
他清了清嗓子,压下心头怪异感,继续讲。
“就……就借着那闪电光,我看见斗笠底下根本不是脸,而是个印子,一个特别奇怪的符号……”
“符号?”林与之眉头一皱,神情严肃起来,“什么样的符号?”
田满努力在记忆里翻找,试图描述那难以名状的东西。就在这时——
呼!
一股冷风猛地灌进屋里,吹得房门哐当乱响。窗外,细碎的白色雪花,竟然在七月的月光下飘舞起来
田满浑身一激灵,猛地指向窗外飘落的雪花,声音都在发颤:“就……就有点像那个,没那么多枝丫的雪花。”
丘吉噌地弹起来冲到窗边,看着外面诡异的七月飞雪,脸色变了,前世师父去世和自己发狂杀人的画面像电影切片一样轮回闪放。
不对,这一切……为什么和前世如此相像?他不是已经重生了吗?
“师父,七月飘雪了。”他怔怔地说。
林与之端坐如松,立刻嘱咐:“去灵棚,看看田霜。”
丘吉转身就往外冲。
林与之目光重新落回满脸惊恐的田满身上:“接着说,阴仙问的第三个问题,到底是什么?”
田满被这诡异的雪和徒弟的警告吓得心慌意乱,脑子差点空白:“第三个?他问的是……”
“师父!”丘吉人未到声先至,语气急切,“尸体不见了!”
田满瞬间面如死灰,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
林与之冷哼一声,看着田满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慢悠悠站起身,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居高临下。
“我知道第三个问题是什么。”他的声音冷得像窗外的冰雪,“阴仙问,愿不愿意用你最珍贵的东西,来换你的愿望。”
他走到瘫软的田满面前,目光锐利如刀:“而你,说了愿意。”
田满像被戳破的气球,彻底瘫软在地,捂着脸嚎啕大哭:“我对不起霜霜……”
丘吉听得眼睛瞪得溜圆,世上真有爹能为了要个孙子,把亲闺女给卖了?
林与之却像是见惯了这种人间惨剧,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你根本没听懂阴仙的意思,他要的是你最珍贵的东西,你能下手害自己女儿,就说明田霜在你心里不是最珍贵的。”
田满浑身一抖,难以置信地看着林与之。
“你最惦记的,不是孙子吗?”林与之的目光转向那张金色大网,网里,被阴仙力量侵蚀得面目全非,下身还诡异露着半条婴儿腿的小珍,正徒劳地嘶吼挣扎。
“这些所谓的阴仙,能让你心想事成,代价却永远是最肮脏最邪门的路子,所以,他们才被叫做——阴仙。”
***
林与之和丘吉将余小珍制住后便往道观而去,想查查能否有对付阴仙的资料。
雪越下越大,鹅毛似的很快给整个白云村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被子,黑夜里,这雪白得刺眼。
整个村子陷入一片死寂。
师徒俩踩着积雪,连夜赶回山上的道观,山路难行,雪深的地方能没过脚踝。
丘吉回想起刚刚的一切,心事重重,步子缓慢地跟在林与之身后,连师父什么时候停下来了都不知道,险些一头撞在他后背。
“小吉,你在想什么?”
林与之觉得自从从黄皮山回来后,丘吉的状态就一直怪怪的,时常注意力分散,独自一人在角落发呆,有时候还会用一双审视般的眼神盯着自己看。
他觉得是时候和他好好谈谈。
丘吉的视线落在面前的师父身上,雪花从天而降,有几片掉落在师父的头顶,化成了晶莹剔透的水珠。
虽然面前的人没有被冰封,是个真真切切的活人,可他心里不安定,总觉得师父和那具冰尸只有咫尺之隔。
“师父。”丘吉抿了抿唇,眼眸黑得纯粹,开口时散发出一阵白雾,“能允许我逾越一下吗?”
林与之愣了愣,身体明显僵硬了片刻。
“怎么。”
丘吉垂了眸,突然上前一步,伸手捏住他的手腕,将其抬起来。
两只骨节分明的手就这样轻轻地相触,在冰天雪地中彼此传递着微弱的热量。
林与之感受到徒弟刻意使力,像在试探,也像在害怕些什么,他静静地仍由那只手在手腕上摩擦,又微微往上,撩开他的衣袖。
肌肤的碰撞比任何时候都令人心悸。
“好了。”
丘吉露出一个柔和的笑,松开林与之的手腕,同时尊重地将他的衣袖拉下来,抚平。
林与之看了看微微泛红的手腕,眼神中隐藏着浓重的怪异。
“你在做什么?”
“没事,就是想……听听师父的脉搏。”
林与之抿了抿唇,又将手负于身后,对丘吉异样的举动并没有什么反应,转身便朝着山上而去。
丘吉看着师父挺立的后背,眼中的阴郁渐渐消散。
还好,师父的手,是暖和的。
***
师徒俩回到道观门口时,已经过了午夜,院门台阶上积了一层不薄的雪。
丘吉刚推开道观大门,就在那瞬间愣住了。
院子里挂满了被冻得邦硬的衣服,像个热闹的露天晒场。
他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累懵了产生的幻觉:“师父,道观是不是遭贼了?衣服全给挂出来了,还有……我的内裤?”
林与之也是一脸愕然,皱着眉在那一片挂满冰碴子的晾衣林中穿梭检查。
就在这时,旁边丘吉住的偏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丘利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走出来,看到院子里的师徒俩,他小脸立刻一亮,开心地蹦跶过来:“林师父,哥哥,你们回来啦?”
林与之和丘吉用极其怪异的眼神打量着他。
丘吉指着满院子冻衣服,语气危险:“阿利?这是你干的?”
丘利捂嘴咳得厉害,但还是一脸求表扬的小骄傲,使劲点头:“我看今天太阳特别好,就把你和林师父压箱底的衣服全翻出来洗啦。”
他仰着小脑袋,得意洋洋。
这时一片六角形的雪花恰好落在他鼻尖上,冰凉的感觉让他猛地一缩脖子,这才后知后觉地看向漫天大雪,疑惑地眨眨眼。
“咦……啥时候下的雪?”
丘吉还没开口,就感觉身后林与之的气息骤然降至冰点,比这鬼天气还冷。
师父出了名的洁癖和强迫症他是懂的,每天必须换新洗的平整道服,衣柜里按颜色深浅排得一丝不苟,连根线头都得捋顺……
现在好了,他攒了不知多久的所有宝贝衣服,都在这雪夜里集体接受了冷洗。
丘利也感觉到气氛不对头,那股骄傲劲儿瞬间瘪了,怯生生地低下头,抠着手指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叫:“对不起,我真没看到下雪,我……我要是看到了……咳咳……肯定就……就收了……”
丘吉太阳穴跳了跳,硬着头皮帮腔:“师父,阿利他也是好心……”
林与之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眉头皱了皱,最终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收进去吧。”
兄弟俩如蒙大赦,手忙脚乱地把冻得硬邦邦的衣服一件件扯下来,收进堂屋堆成小山,接着又忙着掸掉上面的碎冰和雪碴子。
林与之则默默回了自己房间,再出来时,又换上了原来那件出门时干净整洁的旧道服。
堂屋里,丘吉一边机械地拍打着冻衣服上根本不存在的灰,一边疯狂朝丘利挤眉弄眼,示意他赶紧去灭火。
丘利脑子转得快,立刻会意。
他放下衣服,小跑到林与之跟前,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灿烂笑容:“林师父……对不起嘛,我真不知道七月会下雪,真的,下次我绝对不乱洗衣服了。”
他竖起三根手指发誓。
林与之看着小孩真诚又懊悔的脸,心里那点闷气也散了。
丘利本性纯善懂事,又勤快,跟丘吉一样讨喜,没理由去怪他。
他抬手轻轻揉了揉丘利的脑袋,语气温和下来:“没事了,不怪你,你这么勤快爱干净,是该表扬才对。”
丘吉看着师父干净修长的手轻轻放在丘利的头顶,眼中的慈爱一览无余,心中不知为何,竟然有些许堵得慌,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想起丘利那句话。
“哥哥,你是不是怕林师父更喜欢我而不喜欢你了?”
师父真的会更喜欢丘利一些吗?
丘吉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怎么会在这种事上吃醋?丘利可是自己的弟弟,他与师父亲近一些不也证明丘吉与师父关系好吗?
这有什么好吃醋的?
丘吉将自己的念头狠狠压了下去。
“真的吗林师父?”丘利的眼睛唰地亮了,像两颗小星星。
“真的。”林与之微微点头。
“嘿嘿,谢谢林师父!”丘利立刻满血复活,小脸笑得像朵花,“其实我还给你们热了宵夜,本来想等着你们回来暖和暖和吃的,刚才怕挨骂没敢说,现在肯定饿了吧?要不要尝尝?”
他献宝似的邀功。
丘吉非常捧场地说道:“阿利真懂事,这冻饿交加的,正需要口热乎的,快端出来。”
丘利得了鼓励,一溜烟跑进厨房,很快端出来一大锅还滚烫冒热气的鸡汤,放在堂屋的四方桌上。
浓香四溢,暖意扑面而来。
丘利很有眼色地给师父和哥哥摆好碗筷,又用大勺子给他们一人舀了满满一碗。
丘吉看着自己碗里金黄油亮的汤,里面还有饱满的鸡肉块和香菇,大力夸赞:“阿利你手艺比我强多了,看这鸡爪子炖的,一看就烂糊,师父肯定喜欢。”
说着就用筷子去捞鸡块。
“你看这大鸡腿,多实在!”
“你看这鸡翅膀,多漂亮!”
“你看这鸡屁股……嗯?”
丘吉的筷子僵在半空,夹着那个造型独特的油黄部位,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阿利啊,这个鸡屁股,炖鸡汤的时候其实可以……嗯……稍微考虑一下把它剔除。”
丘利正沉浸在表扬的快乐中,完全没get到问题的严重性:“为啥要剔掉呀哥?鸡屁股也是鸡身上的一块宝,我们不能歧视它。”
他眨巴着清澈又愚蠢的卡姿兰大眼睛反问。
丘吉嘴角抽了抽,看着弟弟那副纯真模样,后面那句“这玩意儿如果没掏干净味儿特别冲”硬是给咽了回去,干巴巴地说:“行……行吧,不歧视,你炖得挺好的。”
他艰难地把那块不可描述放回碗里。
林与之拿起筷子,在热汤里拨了拨,忽然夹起一块黑乎乎的,有点像菌菇的东西。
他总觉得有点眼熟。
“阿利。”林与之的声音有点不易察觉的发紧,“这是什么?”
丘利挠挠头,毫无心理负担地说:“哦这个啊,我在后山转悠了好久才发现的野菌子,可惜有点老了,有点干巴,不过炖汤嘛,老点也能出味。”
丘吉一听“后山”、“野菌子”、“老”,脑子里瞬间划过一道闪电。
他再定睛一看师父筷子上那块老香菇……
堂屋里猛地爆发出林与之极力压抑的怒吼:
“丘利,这是我种的人菌!一百年才出一颗!”
紧接着就是丘利凄惨无比的哀嚎:
“林师父!对不起!对不起哇!我不知道啊!厨房……厨房还有半个,我给你种回去,啊!别揪耳朵!别打头!!我错啦!!救命啊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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