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很快将天光吞噬,天幕被泼了一层厚重的墨。
狂风在山林中呼啸嘶吼,暴风雨倏忽落下。
宁芜不知道在山林中走了多久,她凭借微弱的神识只能感受到穿过这片崎岖山林的大致方向。
这是她第一次离开那个地方。
参差尖锐的树枝像来自地狱的鬼手,想要将她永远留在这片黑暗中,但她从未停下前行的脚步,思绪悄然溶于黑暗渐渐飘远。
前世的她本生长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山村中,因缘际会拜入昇阳宫陆经业长老门下,受长老悉心教导,修为迅速增长。
但这也让她成为了助纣为虐的一把利刃。
她被陆长老种下蛊毒,封印神识,成为只会杀戮的傀儡,四处为陆长老杀人夺宝,只为助他增长修为。
宁芜本就天赋极佳,在一次次死里逃生中封印逐渐松动,她带着破碎的记忆想要反抗,却在陆经业察觉后控制她亲手屠戮了家乡的村落,就连双亲也死在她的手下。
火海将村落淹没,宁芜看着沾满鲜血的双手,心魔骤起,竭尽全力打伤陆长老逃离,而后堕入魔道,深居简出,闭关修炼,很快成为一方魔君。
虽然从未亲身参与仙魔之争,但魔界依仗她的威名做了不少恶事,而仙门也因为对她的忌惮对魔界的围剿有所收敛。
此时的宁芜修炼只为复仇,修为不断攀升。
终于等到时机,在一次仙魔大战中,宁芜感知到陆长老也参加了此次大战,突然出现在战场上。
前锋战场都是各宗门的青年才俊,宁芜将仙门的人杀了一片又一片,极大鼓舞了魔族士气。
待她突破重围来到陆长老面前施出致命一击时,却被一道紫色身影挡开,而她已入敌太深,身陷囹圄,最后力竭战死,神形消散。
心中满含愤懑与不甘,宁芜以为自己这次真的要死了。
然而世事无常,天机难测,她活了下来。
残魂落在了一处灵气充沛的深林中,借着丰盈的灵气重塑肉身,还恢复了一些修为。
在感到自己的修为不再增长后,宁芜决定离开这处深林,去外面的世界寻找修炼契机,她牢牢记着,这血海深仇总是要报的。
狂风骤雨吹打着她单薄的身体,雷鸣声将她的思绪拉回来,眼前还是一片漆黑。
她靠着微弱的神识探寻前路,眼前突然出现一只妖兽,双眼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想必这妖兽也是被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困在了这里,正好碰上了摸黑赶路的宁芜。
雨水打在她的脸上,模糊了视线,她却不敢有丝毫分神,视线死死盯着黑夜中的那两道金光。
双方正面对上,陷入僵持。
宁芜心弦紧绷,凭借着前世的记忆,手中拈诀,对战一触即发。
终于妖兽耗光了耐心,嘶吼一声,震啸山林,似闪电般朝宁芜袭来。
宁芜虽然此时的修为比不上前世,但重生后潜心修炼十五年,总算是恢复了一些。
她目光锁定在迅速腾挪的身影上,眼看就要来到身前,灵力迸发跃上旁边的树枝,居高临下审视妖兽。
妖兽扑了个空,怒吼一声,准备发起下一次攻击。
宁芜迅速双手结印布阵,将妖兽牢牢控制其中,随后又驭起旁边的枯枝,以尖锐凌厉的气势狠狠刺进妖兽的身体。
妖兽吃痛,扑腾着四爪猛烈反抗,宁芜一手加强法阵,一手掐诀,一枝粗壮的树干凌空飞起。
注入了灵力的树干更加坚硬锋锐,就在妖兽快要挣脱控制的时候,“噗嗤”一声贯穿妖兽整个头颅,妖兽受到致命一击,身体抽搐了几下,彻底没了动静。
方才的打斗消耗了大量的灵力,宁芜跪坐在妖兽尸体旁,重重喘着粗气。
这妖兽生长在这片山林间,吸收天地灵气有了修为,体内妖丹也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宁芜运功调息,待恢复了些力气,施展法诀,将妖兽体内的妖丹取了出来,收入囊中。
此地不宜久留,宁芜看了妖兽尸体最后一眼,匆匆离开。
不知道走了多久,经历方才的战斗和剖取妖丹,宁芜消耗了太多灵力,走着走着,突然脚下一滑,朝着一处山涧直直落去。
再醒来时,宁芜睁开朦胧的双眼,依稀看到微弱的火光映在墙壁上。
这是一个山洞,她的身下是坚硬的石台,耳边传来噼剥的爆裂声,空气中有木柴燃烧的味道。
听到宁芜这边的动静,一道清朗的少年音响起:“姑娘你醒了。”
宁芜朝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瘦削的少年,正坐在火堆前烤火,衣着简朴,头发被简单束起,容貌清隽,带着股书卷气,在火光的照映下眸中多了一抹柔色,看她醒来,眉眼笑意弯弯。
望着少年的模样,宁芜觉得他不像坏人:“是你救了我?”
少年点了点头,“对,我来山上采药,在一处小溪边遇到了姑娘,这里的天气变幻无常,若是再下起方才那样的暴雨,姑娘恐怕就凶多吉少了,所以我将姑娘背到了这个山洞里。”
宁芜坐起身,发现身上盖了一件粗布外袍:“这是你的?”
少年慌忙道:“姑娘别误会,我见你躺在水中衣服都湿了,怕你染上风寒,所以就把自己的衣服给你盖上。”
宁芜颔首:“多谢。这里山路崎岖,山中也多有野兽,你为什么会来这里采药?”
时叙回答:“我要采的药只生长在这片山林中,且越往深处能采到的就越多,只可惜今天天气不好,还没往里走多远,便下起了暴雨,现在天也黑了,只能先在这个山洞里凑合一晚,明天下山时再碰碰运气。”
宁芜:“这里离山下远吗?”
时叙:“这里离山下大概半天的路程,姑娘先前落在溪水里,想来是在上游不慎落水,顺着溪水漂流而下,自然察觉不出路程的变化。”
宁芜默然,只点了点头。
现下她还需要休养生息,看着少年似乎没有恶意,不如明天与他一同下山,也能少走些弯路。
思索了一会儿,一阵咕噜声打破了山洞中的宁静,宁芜捂着肚子,脸颊微红,心中叹道,奔波了这么久,好饿。
少年似乎也察觉到了,捧着几个果子来到宁芜面前:“姑娘若不嫌弃,就吃些果子吧,都是在溪水里洗干净的。”
宁芜也不推脱,拿起一个便吃了起来,汁水丰盈,味道酸甜,对于此时的宁芜来说简直美味至极。
宁芜方才拿果子时注意到时叙的双手在微微颤抖,手上也有一些红痕,不由腹诽道,她有这么重嘛,把她背回来现在手还在发抖。
又啃了两口果子,蓦然抬头望着少年:“多谢你把我从水中救出来,对了,我叫宁芜,安宁的宁,荒芜的芜,你呢?”
少年望着对面清丽的容颜有些怔愣,却很快回答:“我叫时叙,时间的时,叙述的叙。”
宁芜听罢,点了点头,又吃了两个果子,便继续躺下眯上了眼睛,想要在天亮前多恢复些力气。
时叙看宁芜睡下,重新回到火堆边上烤火,望着跳动的火苗,心中念道,好凶,又有点可爱。
天光微明,山洞里还有些暗,宁芜醒来时时叙也已经醒了,正在轻手轻脚地收拾行囊。
听到宁芜这边的声响,时叙道:“你醒了,我们一起下山吧。”
宁芜点了点头,掀起时叙的外袍,脚尖沾地想要站起来,却觉得脚下一软,脑中一阵眩晕,无力地要倒下去。
时叙见状连忙快步走过来扶住宁芜,宁芜脸颊泛起薄红,抿了抿嘴:“我受的伤有些重,你能不能背我下山。”
时叙回应:“可以是可以,不过我下山路上还想采些草药,可能要麻烦姑娘帮我拿一下竹篓。”
宁芜接过竹篓掂量了一番,竹篓小巧,不算重。
于是宁芜就趴在了时叙的背上,由他背着自己离开山洞,踏上下山的路。
此时太阳还躲在厚厚的云层后面,只洒下些微光。
或许是因为时叙经常上山,对这里的山路很熟。
这一路倒是走得顺畅,若是遇上需要的草药,时叙便把宁芜放在旁边的石头上,小心将草药连根采摘又轻柔放进竹篓里,再背上宁芜再次出发。
太阳升得高了些,宁芜眯着眼望着少年的侧脸,一路的辛劳让他的额头洇出几滴汗珠,呼吸比方才沉重了些,脸颊也有些红。
少年的背虽不像成年男子那般宽广,却足以承托起宁芜的身体,只是脊背有些瘦削,硌着宁芜有点疼。
待到天大亮时,两人已经离山脚很近了,远处错落的房屋出现在宁芜眼前。
烟囱里升起袅袅炊烟,宁芜轻笑一声:“恭喜我们,又活过一天。”
时叙听罢,也跟着笑了:“你到了山下有地方去吗?”
宁芜沉吟着,默不作声,她重生后第一次走出那片深林,不知今夕是何年月,更对现在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以她现在的样子,根本哪里都去不了。
片刻后,宁芜说:“我的家乡遭了难,父母都去世了,我原是想来投奔亲戚,谁知在山上赶路时不小心掉入了山涧,现在又受了重伤,没有地方可去,你……能不能先收留我一段时间。”
时叙听了有些感伤:“我父母去世得早,家中只剩我一个人了,带你回家休养自是可以,只是我家中简陋,你莫要嫌弃才好。”
宁芜忙道:“不嫌弃,你救了我,又背我下山,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哪还有嫌弃的道理。”
于是时叙背着宁芜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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