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住坐在茶炉旁,静静地饮着偷来的酒。
她一面饮酒一面喃喃道:“本觉得您这样热衷,还当是什么琼浆玉液。看来也只是愚者的自我陶醉…”
茶炉另一旁的槙寿郎(SHINJURO)离奇地平静,实际上是被一种无形的威压紧紧压迫着,半分动弹不得。
这种方法太过粗鲁,鱼住不认为杏寿郎会同意,于是瞒着他进行。
你到底想要什么?”槙寿郎终于开口,嗓音沙哑如磨过粗粝的砂纸。
鱼住垂眸凝视酒面,涟漪里浮动着模糊的影。“幕府若不体察民心,终将倾覆。人心亦是如此。”她顿了顿,“我来,是想消解您的恨意。”
槙寿郎冷哼一声:“白费口舌。”
鱼住轻笑:“口舌并不值钱。”她顿了顿,“以旁观者的视角来看我并不理解让您戒酒的意义,毕竟只是将懦夫自我安慰的借口夺走,所谓‘医者医病不医心’,心都荒了,什么也就不新鲜了。不过若是作为您的儿子,要苦恼的就多了,我不会像您家两位孝子一样真心为你好,我只会因为您用来做犬马之事的政府和鬼杀队的津贴而希望您停止恶行。不过值得一说的是,您至少没有失去对妻子的忠贞……”
“你就是这样‘稳定人心’的?老子没心情听你的心里话。”
鱼住浅浅笑着,眼底却没有笑意:“啊,是的。我想了一会儿,还是认为让您认清自己为要。”
鱼住放下酒碗,将目光投向远处。
远处仍是萧索气象,只是树干上已附了一层薄霜,千寿郎口中呼出的白气氤氲而上。少雨,微风吹来,有些干燥。
“令郎身上也有一种让我想要承受不必承受的责任的气质。每当如此,我束手无策。不过为了兑现诺言,我可能不择手段,我自然不比令郎干净。”
槙寿郎将目光落在鱼住的嘴角痣上,反而冷笑一声:“用这张脸说出这样的话,真是恶心。”
鱼住这张脸,六分神似他的亡妻。上扬的眼角、秀挺的鼻梁,都像极了他心中近乎圣洁的存在。
鱼住看过瑠火的画像,虽记不起与其交情,却也认为相像极了。
“诶…”她的嘴角扬起讥诮的弧度,“我若真是她,会因你羞愧而死。”
她的话冷得不像话,槙寿郎像是遭了霹雳,脸色十分难看。
鱼住瞥见他涨红的脸,就要顺水推舟:“自己的女人死了,便活得像烂泥一样,我倒不是批判您的深情,毕竟您老了,可那两个孩子呢?他们曾是夫人的骄傲吧?”她说得自己都动了情,“‘废物’‘窝囊废’地,你究竟将夫人留下的事物当成什么?将她当成什么?您想过这些问题吗?如果没有,还请不要假装出那副姿态了吧?您——哎呀……”
当鱼住再次看向槙寿郎,他的眼中竟然毫无恼怒。他的面部肌肉微微抽搐着,像是一个罪人忽然回忆起了童年,从而自我厌恶。
“哼?看来我对您有所误解呢。”她说着让步的话,心中却担心他会因为自己的三言两语而感动,所幸槙寿郎眼中并无忏悔之情,否则她会很扫兴。
她观察了槙寿郎近月余。每日为他诊脉、送药,都是她的机会。槙寿郎的性情一贯乖戾冷漠,消极的念头根深蒂固却久久不寻死,是否有什么事物支持着他呢?他才四十岁,死了老婆而已,没什么好绝望的。
槙寿郎只是怔着,什么都没有在看。鱼住不再在意他的想法,认为点到为止。她起身。
“看来您还是明智的。如果不想太痛苦,就请按时服药。那么失礼了…”
她收起威压,槙寿郎还分毫不动。
直到鱼住离开部屋,槙寿郎才缓缓垂下头。
“我将她当成什么…你懂得什么…!混蛋…。瑠火…瑠火……”他痛哭起来。
次日,槙寿郎来取药。
饮过药后,他随意地将药碗扔在榻榻米上。鱼住却不恼,只是俯身拾起。
槙寿郎粗鲁地关上门,回到部屋睡觉去了。
当晚,炼狱执行任务归来。沐浴过后,又来向鱼住索要拥抱。
尽管炼狱说过,不介意鱼住小姐穿母亲的和服,她还是以不方便为由将自己的和服收拾了过来。她的眼鼻像母亲,但整体仍是破碎的华丽,配上乌金色的瞳与珠色白发,母亲的浅葱色和服与她实在不搭。
不过,若是再亲密些,她或许会选择穿瑠火的和服。
她爱穿紫色系,今天是木槿紫。
“鱼住小姐总是那么好闻。”炼狱埋在鱼住的肩中。
“就请抓紧闻吧,等我害臊了,便会拒绝您了。”
“团子也不行吗?”
“…您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我错了。……喜欢您。”
“不过,如果筹码合适,我倒会考虑一下。”她带着笑意。
“那就请等我的好消息吧!”
拥抱过后,炼狱一副餍足了的样子。他请鱼住再坐下聊一聊,确认过没有要事后,鱼住在炼狱面前跪坐了下来。
她发起话题:“您对令尊很上心。”
炼狱听懂了鱼住的意思,他垂下眼,笑意淡了些许:“母亲去世前,父亲他是一名既合格又伟大的父亲。我常常以他为榜样…尽管现在,我仍将那时的父亲作为榜样。千寿郎出生后没多久母亲便去世了,他几乎没有关于母亲的记忆,若是连我都怨恨父亲,那千寿郎和这个家…所以请您谅解他吧。”
当他抬眼看向她,她却垂着眼,似乎是恍惚,她的眼眶泛着粉。
鱼住终于理解到,炼狱为何如此喜爱拥抱。
若是如此,她便动了恻隐之心。
鱼住忽然张开双臂:
“炼狱先生,请让我再拥抱你吧。”
炼狱怔了一下,随即竟猝然倒在了鱼住腿间。
鱼住的体温隔着薄薄的和服温凉舒适,总能让人安静下来。炼狱蹭着她的和服,不敢大声呼吸。
她俯下前身,摩挲起炼狱蓬松的金发。
金发摇曳,被悄悄漏出来的月光渲了些冷色的光彩,比阳光下耀眼的身影温柔蹁跹。
夜风拂过,檐下的风铃轻响。
“如果鱼住小姐死去,我相比父亲,又会好到哪里去呢…”炼狱的声音闷闷的。
“我若死去,您该更加努力地活着。若您像令尊一样…我宁愿从未存在过。”
只是假设,只是梦。鱼住的生命无法消逝,于是会见证他人的消逝。当她看到在世之人因逝去之人而沉湎,她会皱眉。
这样年轻,为何绝望?
“可是我真的…不能保证啊。”
月光如薄绢般铺在檐廊上,鱼住的手指穿过炼狱的发丝,仿佛在梳理一束散落的阳光。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与庭院里竹筒敲石的声响融为一体。
"炼狱先生..."她的声音轻得几乎被夜风吹散。
炼狱没有回答。他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年轻,眉宇间那道常年不散的坚毅此刻也化作了柔和的线条。
"父亲他..."
鱼住摇了摇头,指尖仍停留在炼狱的发间。这个动作让她想起抚摸受伤的雏鸟时的触感——同样温热,同样脆弱。
月光偏移了几分,炼狱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鱼住忽然意识到,这个总是如火焰般耀眼的男子,此刻竟像一片飘落的枫叶,静静地栖息在她的膝上。
"鱼住小姐..."炼狱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睡意,"原谅我,也原谅父亲吧。思念总是…"
鱼住的手指僵住了。她想起槙寿郎看着自己时那混合着憎恶与眷恋的眼神。夜风穿过回廊,带来远处菖蒲花凋零的香气。
"那真是..."她的声音像落在水面的花瓣,"令人悲伤的事。"
炼狱轻轻握住她的手。他的掌心有常年握刀留下的茧,却温暖得让人眼眶发热。
“真狡猾啊,炼狱先生。我似乎…就是这样爱上你的吧。”
“鱼住小姐重新爱上我了?”
鱼住哑笑一声:“还没有。”
心机女还是心机女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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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论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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